《云子》无海无沙

8、第 8 章

　　东方发白，一局已终。云子泪水簇簇，打湿了面前的棋子。
　　玄秀手中拈着一枚棋子，良久，仍是不能放下，最后长叹一声：“我输了。”神色亦是黯然。
　　本一又宣佛号：“阿弥陀佛。玄秀，此劫既完，无需留恋，归去也罢。”
　　玄秀离座：“云——施主，贫僧告辞，请——多保重。”
　　江霙突然开口：“彦华，替我送玄秀大师回去。本一大师，请暂留步，在下还有事请教。”
　　正在凝神面对棋局的年华一愣，抬头“看”她。
　　一直随侍在旁的叶彦华却会意了：“玄秀大师，请。”
　　直至叶彦华与玄秀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一端，江霙才回转头来：“云子，你也累了，让乌鹭扶你去休息。”关心的语气，却是命令的口吻。云子不敢违逆，只得跟着乌鹭离开。
　　江霙微笑：“本一大师，这是你最喜爱的叶子，试试我们茶居的手艺，还过得去吗？”
　　本一轻揭杯盖，清香沁人心脾。茶色碧绿清澈，直如一湖春水，杯底却只有两痕绿叶。
　　对着这一杯茶，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化。本一于是轻叹：“郡主，那是不可能的。”
　　江霙并不意外：“是吗？我倒不觉得，本一，或者还是——乔弈？”
　　“乔弈”两字一出，室内顿时一片死寂，空气如凝固一般，只剩下本一手中的茶杯与杯盖不住相撞的声响。
　　上好的细瓷，声如金玉。
　　良久，本一才放下茶杯：“郡主天人也，本一如今方知传言不假。”
　　“不是乔弈吗？”江霙语中有极难察觉的嘲笑，“二十五年前天下第一国手乔睿的棋童乔弈？”
　　“不错！”本一被激怒了，声音悲愤：“我是棋童乔弈！当年本该跟着乔府满门抄斩的棋童乔弈！郡主既已知道，要杀要剐，悉从尊便！死在郡主手里，乔弈并无半句怨言！”身体挺得直直的。
　　江霙不为所动：“至于玄秀，应该就是乔睿刚满月的孙子，乔元秀吧。”
　　本一的脸色煞白，如死人一般，刚刚的气势一下子消失了，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慌乱已极，“扑通”一声跪在江霙面前：“郡主，玄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他没有——只要玄秀能活下来——”竟是说不全一句话，紧紧拽住江霙的衣角，死不肯放。
　　江霙淡淡一笑：“乔弈，我不是来算旧账的，你大可不必这样害怕。玄秀是云子看上的人，我怎么会动他？”
　　乔弈惊魂稍定：“郡主？”
　　江霙看着他的皱纹满面，白发萧然：“我是来提亲的。”
　　乔弈咬着牙，不出声。
　　江霙继续说道：“玄秀和云子的事，你只可袖手旁观。你应该知道，天下之大，能保住你那宝贝小少爷幸福快乐的，也只有我了。”
　　乔弈恢复了一点锐利：“如果我说‘不’呢？”
　　江霙道：“你阻挠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二十五年前的旧案而已。你真的想让玄秀抑郁而终吗？他根本放不下云子。”
　　乔弈的眼中忽地光芒大盛：“那就是说，郡主会为乔府翻案？”
　　江霙笑容中有冰冷的气息：“有必要吗？你认为让玄秀知晓自己的身世，他还会快乐吗？”
　　乔弈低头，一会，重新抬头。这会，他又像那个敢和江霙分庭抗礼的本一了，坚定地道：“我可以一辈子保守秘密，也可以成全他们，但是，郡主必须为乔府翻案！对于乔府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来说，绝对是有必要的！”
　　江霙盯着他：“你认为，乔睿是无辜的？”
　　乔弈不肯放松：“老爷不过是说了人人都不敢说的话而已，他没有错！”
　　江霙合一合眼，冷冷道：“我知道了。”
　　“请郡主先发榜文，我才会做我该做的事。”
　　江霙眯起眼，有种危险的气息：“你不相信我？”
　　乔弈咄咄逼人：“郡主固然权倾天下，但也会有无法做到的事的。”
　　“例如呢？”
　　“您的病。”
　　江霙沉默了半晌，才道：“明天，你会见到榜文的。”又扬声道：“曲笛，好生送大师上车。”
　　本一退出厢房，方觉得背上湿透，原来已是一身的冷汗。回想刚刚的一切，几疑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