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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番外八话 远走高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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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吟在食窖酒楼里喝着闷酒,甚至小菜点了都没动,只是喝酒。
这十天一旬的日子里,他没回过自己的院屋一步,因为那间屋子里关着莫礼骞。与莫礼骞冷战着的叶吟,只找旁的同门,在别屋寄宿。
真真是气着了,所以两看相厌。
遇见面又怕是会打将、骂将起来,所以干脆不见。
只是今日,是和宛轻思赌约期到的那一天,故而叶吟在劝自己回院子去看一眼。
看一眼之后,好歹得出个结果,安抚一下担忧莫礼骞的那颗疲劳内心。
莫礼骞若还在,就算他还有那么些许良心;
莫礼骞若不在,那必定是要掀波起浪了……
“咕咚”喝尽坛子里的最后一口,叶吟搁下银钱,就往回院子的方向走去。步子尽量不急,没来由的为“莫礼骞的去与留”烦乱。
偶遇路过的熟人,同门纷纷朝叶吟打招呼,叶吟也无心情一一去应。只摆摆手,带着酒气说正忙,改日一定再约、在再上门云云。
踏进院门。
叶吟已经知道了答案。
屋子门扉虽然是合上的,外闩的铜锁并没有被暴力破坏,但是侧面大开的窗户,暴露了曾经有人翻出的痕迹。
终究一把锁,拦不住远行人。
叶吟再又抬步,缓缓不急,迈到门前。掏出钥匙,稳稳将铜锁卸开。一巴掌推开木门,果然,屋内寂静、空空如也。
窗子开着、门也开着,一时间生风穿堂。
清风激酒醒,人醒了,却仍未退尽醉意。
莫礼骞选定了要“情”,叶吟也终将会做出相对应的抉择。
是该告诉谷主所发生的一切了。
风末梢撩动叶吟的衣角,也同样改不了他的使命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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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礼骞其实还没有走多远。
他也不是全然地忽视了叶吟的话,而是考虑了整整十天。
十天日日过得度日如年,一旬里夜夜辗转难眠。
只是每当理智占了上风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蒲忧怜的盈盈笑晏,在劝说他——何不大胆冒险?
手边的“长相忆”不曾被吹奏,却隐隐约约邀人共情旧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冒险?
莫礼骞不喜欢把这唤作“冒险”。他本也不是离经易道的叛逆之辈。
只是太喜欢蒲忧怜了。
喜欢得控制不住心房异动;喜欢得迷迷蒙蒙、无关正事,忘乎所以。
于是最后,留下余身钱财在百花谷,不带分文。莫礼骞除一支竹笛,只只身,毅然决然翻出屋外,直奔荆南而去。
这一路,思忆佳人,无心看景;
这一心,皆为俗尘,罔顾同门。
莫礼骞未骑快马、未架轻舆,只凭着身法和脚力,徒步赶到荆南璇女峰。
他没忘记在临近璇女峰时候,寻一道溪涧,用清水捣腾自己、洗一把脸。毕竟是去见心上人,不愿意显露得太过疲累风尘。
长长吐息,尽可能定心,做足与蒲忧怜见面前的最后准备。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却是一心一意想和蒲忧怜双宿双飞远走。
竹笛抽出,横架与肩平齐。莫礼骞仰望的方向,正是璇女峰之上。
音式循循而泄,奏出的乐曲声,是璇女派的《候人兮猗》。
并没有人教过莫礼骞这首曲子。
只是在不久之前的武林大会当中,蒲忧怜当众吹练演武过几遍,他便记住了,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如此的天赋异禀,可惜没走成忠武路。
女子内劲和男子内劲,实际有差。就算莫礼骞模仿得再像,内功造诣深厚的人,还是能听出来这其中的细节差异。
他知道,以蒲忧怜的资质,一定能分辨清楚,前来会面。
他也知道,这么尝试的话,璇女峰内隐匿的其他前辈,也会知晓外人入侵。
但是莫礼骞别无他法,又不能硬闯璇女峰,所以只能迂回,期盼是蒲忧怜先出山门相见。
笛音不绝,情深意切。
造诣不深笃的小辈子弟们听了,以为是哪阶同门,修习修得勤?
莫礼骞奏了很久,心里殷切,所以并没觉着十分疲累。直到他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心上人的声音轻唤——
“莫礼骞。”
“这么大意可怎么好?也不留意身后?”
“万一是旁人发现了你在这里,难道你就露那么大个破绽给人偷袭?”
莫礼骞欣然回头,横架的“长相忆”笛音这才终歇。下意识地展颜笑开,眼底倒映的全是蓝色纱衣的蒲忧怜。
朝思暮想,终于见了面,竟又说不出口一句思念的话来。
“呆子。”
蒲忧怜话语之间少了清冽,多了几分的蜜意柔情。
于是,莫礼骞再按捺不住雀跃,未放置妥“长相忆”就三两步摇身到蒲忧怜身前,伸开双臂用那人入怀。
“我——我很念你。”莫礼骞嘴笨、情话也笨,“很念很念。”
“呆子。”
蒲忧怜任他相拥,弯弯眸,眸底也有星芒在闪。
“莫礼骞。带我走。去哪里都好。当下得快一些……不然,怕是会被我的同门遇见。”只是转瞬,蒲忧怜在莫礼骞的怀中肃穆了神色,讲起当下危机。
短暂的温存之后释怀,莫礼骞牵起蒲忧怜的手腕,就准备往村镇驿站的方向奔去。
可惜,还是已经迟了。
前路被赶来的凌如意截去,她拦在石阶路中央,看着蒲忧怜,一脸不敢置信。
蒲忧怜的面色凝重,算不上很好。与方才面有喜色的样子,两相迥异。
“大师姊……你怎么会?”
怎么会愿意舍下璇女诸众,和一个臭男人在一起?
还要远走高飞?
凌如意把不解和恨意,尽数倾泻在了莫礼骞身上,看着这男人的神态自然而然带煞带凶。
莫礼骞此时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动武出手。回头看蒲忧怜,听她的吩咐和意愿。
蒲忧怜也不想打,此时的动静,当然能小则小最好。她向前大跨一步,看上去就像回护着莫礼骞一样,挡住凌如意愤恨的视线方向。
不料,凌如意更被激惹,攥紧一边拳掌,似乎就要蓄势待发,对莫礼骞动手。
在她眼中,蒲忧怜是璇女派人人所仰慕的骄傲,是不容亵渎的榜样——
怎么可以沦落尘俗?
怎么可以被情玷污?
全都是这个该死的男人的错!
“如意……你听我说,”蒲忧怜心沉了一半,凌师妹素来敬仰于她,她何尝不知?只是她想解释,却难沟通内心的真切所愿。
难道要当面告诉凌师妹,她不愿意再做虚妄的大师姊了?不愿意再继续留待在拘束的璇女峰上?
这只是蒲忧怜自个儿的选择罢了。
凌如意当然不能够理解:“你要说什么话,等我带了你回峰顶,对着相掌门亲自说清楚去!”
说罢,从侧面突进。绕开蒲忧怜那侧,径直竖指朝莫礼骞面门刺向。
莫礼骞横笛招架。看凌如意似乎与蒲忧怜关系匪浅,于是当下并没有回手。
蒲忧怜仍然向前,阻拦隔在那两人中央,铁定了心要在凌如意手上袒护莫礼骞。
落手空空,凌如意十足恼火,出手一如既往锐厉,甚至又招招奔着莫礼骞死穴的趋势。
莫礼骞仍旧不出手,怕没轻没重伤了凌如意,也怕稀里糊涂误伤蒲忧怜。
可在凌如意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就像唯唯诺诺,只会躲闪的废物。
加上在武林大会之中,根本没有莫礼骞这号人出头。凌如意不满蒲忧怜看上的是这么个无名懦夫,正想用尽蛮武,叫大师姊好好看看清楚——靠不住的人的真本性。
蒲忧怜若是知道凌如意此刻的想法,八成会让莫礼骞试着与之过上两招。
但问题是,师姊妹两人的思绪互不相通,只能走上越来越紧急的对峙形况。
“如意!你莫逼我!”蒲忧怜语气里也着急。
“你就这么急着离开璇女派?连个交代,都不给我们?”凌如意眼眶泛红,不敢看蒲忧怜,生怕自己退一步口慈心软。
蒲忧怜又何尝不是这样。
但要走的心坚定不移,她选择了和莫礼骞一样的出走之路。
再不口头争辩,蒲忧怜发狠翻琴以对,扫弦铮铮,音浪直袭凌如意全身破绽而去。
这本就是危险抉择,犹豫马虎,等待的只有落网的下场。既然选择了两情相悦、远走高飞,在他们见面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莫礼骞蒲忧怜只能、只可以出逃。
凌如意前不久才收了蒲忧怜给她的“金母蟠桃”,正欣悦着大师姊记得她的伤病。结果这一下,当着外人的面,竟对自己招招毫不留情。
哪里能忍?
内息旧伤未愈,又被音浪重重叠起内伤。凌如意身法皆乱,扑倒在地,大口吐血。
蒲忧怜收琴,把一身药物堆在凌如意身侧。
却再不敢直视后者。
“你走不得的!师姊啊!”凌如意卯足了劲,伸出右手,拽住蒲忧怜即将走远的身躯手臂,“你强行过了我这关——又如何呢?掌门还在不远处等你!你难道还要为了……为了这个男人,和掌门为敌?和璇女派上上下下为敌吗?”
入谷时的誓言,你竟然全都抛却了?
在谷里的时光,你忍心通通忘记吗?
蒲忧怜眼皮隐隐恸跃;莫礼骞也被击中心事,不语沉思。
“我不敢忘。如意。”
“但是我要走。如意。”
“对不起。如意。”
一对师长;二对同门——
对不起。
蒲忧怜反攥凌如意抓着她的手,用比后者还重的力道,向下一根根掰松她指节。
三对承诺;四对誓言——
对不起。
只为了,能够自在一遭。如己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