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晦世双殊》谋某

84、人约昏后

　　叶献泽毫不犹豫地，就应了莫与笙。当下正抖搂着前袍，做着出院子的准备。

　　莫与笙可等不及，不想候着叶献泽这尊大佛磨磨蹭蹭。于是上前来，抓住叶献泽的一边手腕，就往院子外头跑。

　　“欸？阿笙。慢些！”

　　“慢慢吞吞地，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万一遇上了子弟们放课，被瞅见我们两个私自往丹房闯去，又少不了受妙怒的一顿说……”

　　莫与笙的话语，越说越小声。

　　此时，已而不是三年前，他与叶献泽都不再是百花谷玉匣的子弟少年。

　　丹房早就开放了炼丹药的进出权限，也不再会有妙怒师父责骂于他们。

　　是莫与笙恍恍惚惚，记岔了。

　　叶献泽觉察出莫与笙瞬时的低落：“阿笙，怎么了？”

　　莫与笙摇摇头，从朦胧的错觉中拉扯回现实，朝叶献泽轻笑言道：“没事。只是我握你手腕的时候，也顺带探了探你的尺脉——虽然身体的内外伤病，你都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真气崩缺’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真气崩缺”这问题缠绕了叶献泽很久。

　　这使得他失心复苏之后，周身的武学都运转得不如意顺畅。

　　当初，龙崎痊愈复苏的时候，并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

　　莫与笙一直在想办法，想帮叶献泽恢复原先充盈的武艺真气，所以才三天两头往丹房跑，用名贵的药材制药。

　　看莫与笙苦恼的样子，叶献泽却不急，徐徐出声劝慰：“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

　　“不成。那可是你勤苦了几千个日日夜夜，磨练的真气。你舍得不要，我舍不得让你抛却！”莫与笙说出心里话，好替叶献泽惋惜。

　　“当下好、前路好。我很知足了，阿笙。”

　　不知不觉，叶献泽走到了莫与笙的身前，好像一点儿也不陌生百花谷内的道路。

　　此时，子弟们不知道何处繁忙，石阶上空空无人。就连林间的长鸣鸟，也无声息地默然退避。

　　残阳斜照，昏霞正耀。

　　叶献泽的向着日照而行，影子打在莫与笙脚边的地上。

　　“师兄？”莫与笙下意识地唤叶献泽，似乎害怕一个不经意，后者的身形变作真仙飞升了去？

　　叶献泽果然停步，但却不是因为莫与笙的低唤。他抬起一掌，示意莫与笙也别再往前走，步子轻轻，躲避着什么人的发现。

　　怎么了？

　　心生好奇，莫与笙向前探头——

　　原来是龙崎和李芷芸，正在丹房侧边的石阶路上。

　　两个人挨得不远，不知道在谈着什么。

　　莫与笙起了兴致，不愿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路过。于是，拉着叶献泽的臂膀就往树林里慢慢潜入。

　　脚下轻声，尽量不发出踩碎枯叶的声响。

　　叶献泽拿莫与笙没办法，为了不发出大动静，竟也偷偷摸摸地跟随，躲在小树林里偷听。

　　“好家伙！可别是龙崎，把人家小姑娘给欺负了！”莫与笙压低声线。

　　什么欺负？

　　循着莫与笙的视线，叶献泽也远远的望向龙崎李芷芸二人。

　　虽然他的眼力并不很好，但也看到了——李芷芸双眼明明是哭过的样子，略微肿起。还好小姑娘本人天生丽质，哭过之后不显狼狈，反而有我见犹怜的柔弱姿态。

　　在一旁的龙崎，神色则仓皇许多，像是头一回见到姑娘在身前哭诉，所以手足无措。

　　“这个笨蛋！”莫与笙看戏看得也急，“快出声安慰呀？”

　　只是低语咒骂而已，莫与笙还想知道龙崎李芷芸之间的其余事。

　　叶献泽下意识觉得不妥，但是已经蹲身藏好了，现在起身，十成十会暴露。所以，干脆也偷听。

　　风声吹过林叶簌簌，刚好为莫与笙叶献泽的动静打了掩护。

　　“莫与笙既然放了你自由，你怎么还替他做事呢？”李芷芸的哭腔委屈，是情根深种，在替龙崎鸣不平。

　　这锅扣在了莫与笙头上。

　　实际上，莫与笙已经许久没见过龙崎了，应该谈不上还束缚着龙崎。

　　更何况，那日取“醒魂花”，在“玄蛇窟”前，他也已经和龙崎划下散伙的界限了。

　　但龙崎却是这样回应李芷芸的：“为十五州救治失心人，是龙崎自己唯心的选择！并不觉得‘不自由’。”

　　这二愣子！

　　莫与笙扶额，怒其不争地叹息。

　　叶献泽掩嘴，身不由己地憋笑。

　　姑娘家嘴上关切的是“自由”，还不是出自“情谊”的本心。

　　怎么还真就一板一眼地回答上了？

　　幸好，龙崎不是真傻，对着李芷芸亦有浓情：“为我制‘百缠错结扣’，在我失心时候照料我的人，就是你，对吗？”

　　“是我！”李芷芸终于正面答复了龙崎，“我……既能送出去，就能收回来！”

　　说罢，趁龙崎大意的间隙，伸手一抄，顺走了他腰间悬佩着的挂饰。

　　绳子不禁力道，断开；结扣却仍在手中，紧攥。

　　莫与笙二连叹息，暗怨龙崎怎么大意，贴身的挂饰都能被重新夺走。

　　“你……！”

　　“怎么？生气了？你需不需要和莫与笙请示一下，被抢走了东西，接下来怎么做？”李芷芸很是不满“龙崎之于莫与笙听之任之”。

　　树林中，莫与笙着急了：“解释啊！怎么不解释？”

　　还是叶献泽提醒莫与笙噤声，才不让声音动静变大。

　　龙崎直勾勾注视着李芷芸，坚定回道：“送给了我的东西，万万没有再夺回的道理。”

　　“那如今，结扣是在我手上，你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一阵子弟们在丹房前经过的言谈声音乍起。龙崎赶忙推李芷芸到墙边躲避，两人挨得有些过于近了，让偷看的叶献泽都情不自禁脸红。

　　莫与笙却看得正高兴。

　　替龙崎那个反应慢半拍的二愣子高兴。

　　待子弟们经过之后，龙崎慌不择路，后怕唐突到李芷芸，这才又退两步，给后者松开空间。

　　李芷芸受了惊吓，哭腔尽敛，对着龙崎提出自己的意见：“你本可以乘风起，何必屈身一人下？”

　　不是她看不起莫与笙，嫌弃龙崎为莫与笙做事不值得。而是，心上人明明可以往高处走，她自然想推一把。

　　“什么意思？”龙崎没听明白。

　　“莫与笙还没把你的过去告诉你？”

　　龙崎摇头。

　　李芷芸又道：“我打听到了你的过去、身世，你可想知道？”

　　龙崎皱眉，第一关心李芷芸经历了什么苦难：“你去打听了？你为了我，跑了其他州镇？”

　　李芷芸没心思学闺秀忸怩，只想快些知道龙崎的心中所想：“你本来是江北血吼教的副教主，被宗门的歹人陷害，才落进了血池当中，成为的失心人。”

　　“你拿着这‘赤血王珠’，回到血吼教。教中原本你的部下，就会重新推举你为正教主了！”

　　只见李芷芸手中，不知何时取出来一个半打开的檀木盒子，盒子中藏置一枚散发红光的珠玉。

　　她把盒子，递送向龙崎。

　　“关于‘赤血王珠’，你知道多少？”叶献泽问莫与笙，隐隐觉得那颗珠玉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是血吼教的重要信物吧，我估计。”莫与笙也瞅着那颗珠玉，一时间并不好轻易下定论。

　　“你……怎么得来的？”即使龙崎再迟钝，这时候都该明白了，李芷芸给他的东西，应该极为罕见珍贵。

　　不然，又怎么会和他，秘密约到丹房侧，絮叙这么多？

　　檀木盒子关上了，赤血王珠不宜暴露太久。李芷芸并不奇怪龙崎这样问：“我救了一位血吼弃徒，他给我的。血吼教里，还有很多支持你上位的子弟，你要是回去的话，一定能开拓新的血吼教！”

　　龙崎不答话，似乎陷入了思索当中。

　　“龙崎，你接还是不接？”李芷芸显然在逼龙崎往前走。

　　往前走，做教主，去找不屈人下的新世界。

　　“我接。”龙崎斩钉截铁，但是手上动作却是先夺回“百缠错结扣”。

　　“凡是你送的东西，我都接！”趁李芷芸大意，抢回了结扣之后，才又把檀木盒子收下。这回，龙崎没给李芷芸反应紧握不给的时间。

　　“不过，你说的有句话，我和你想的不同。”

　　“哪一句？”

　　“‘过去’、‘身世’，对我来说，的确很诱惑。我想知道。”龙崎说得有些急促，像是怕李芷芸从面前逃开，“但是，‘当下’、‘眼前人’，更重要！”

　　果不其然，这回反应慢半拍的人，成了李芷芸。

　　龙崎又补，学李芷芸直言直语：“什么血吼教，不如你重要。”

　　李芷芸被龙崎的言语冲击，一瞬间萎靡了强势的气场。唇齿悉动，不知道如何回复龙崎。

　　没给眼前人考虑的时间。

　　论蛮强，龙崎怎么会在李芷芸跟前弱势？

　　“我会拿着你给我的‘赤血王珠’回血吼教。但是同时，你可得在百花谷待好。因为我做上血吼教教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百花谷送聘礼，求娶百花子弟李芷芸。”

　　龙崎异常坚定，话语内外不容质疑。

　　“你胡说什么鬼话？”李芷芸肿着金鱼眼泡，好想作势又要哭。

　　是被触动得，又要哭。

　　百花谷和血吼教，可是向来不合的。

　　“欸？谁说是鬼话？”莫与笙拉着叶献泽，就从树林间冒头。

　　龙崎以为是什么歹人，赶紧护在李芷芸身前。看清楚来人之后，进退不得。

　　“我俩在这儿作证了，龙崎句句属实，到真做教主的时候可逃不开！”莫与笙一脸看好戏的乐呵样。

　　叶献泽也点头，表示听到了。

　　“百花谷也不会不接聘书，安心好了！如今谷主可是宛轻思，她要是不同意，就让叶献泽去当说客。我打包票，你们俩的事情，准能成！”莫与笙向龙崎挤眉弄眼。

　　李芷芸见人多，不好意思再留呆。急急抹去眼角泪珠，向反方向跑走了。

　　“快去追呀！”莫与笙叶献泽异口同声。

　　龙崎这才胡乱将结扣和盒子塞入怀中，大迈步，匆匆朝心上人所在的地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