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途》泡团子

3、星期三

　　赵谦在昨天中午，和网吧老板商量了一下在这里上班的事儿，全天无休，偶尔还要熬个通宵看店，还要没事把电脑什么的都给弄好，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话还需要自己修理。

　　当问过赵谦能不能修网线，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板也放心地直接撒手，让他今天来守店，中午泡面可以在网吧里拿，但要算在工钱里，算下来一个月没多少钱，大概就够一个人的正常开销，省不下多余的太多钱。

　　赵谦也没跟老板讨价还价工钱多少的问题，想着反正到外面也混不到什么正经工作，不如就在这里好好地把自己剩下的日子过好，就已经很好了。

　　直接给他提了一声，“老板，能不能这一个月提前预支工资，手头有些紧，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那老板也实诚，二话没说，就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了十几张红票子，很豪气地按在了赵谦的手里，还鼓励道:“小伙子，好好干，以后说不定生意好了，还能多个提成，让你过得更好些！”

　　然后很霸气地走了，浑身都是金闪闪的，看起来像是个房地产大佬，或许，这旮旯里的网吧只是他的小副产罢了，不值一提。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有点紧张，穿了一身最好的衣服，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子大衣，和一条带绒的黑色裤子，看起来挺暖和的，晚上守店应该不会太冷。

　　他把肖七的伞绑好，放在一边，把才翻出来的伞打开，有些奇怪，伞盖一侧有些向外翻，那雨不好遮，甚至会顺着伞架流进去，他使劲扭了扭，还是老样子，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把伞打开，走了出去。

　　他还是在那家大叔那里买了相同的早餐，大叔看到他的十元钱时，眼里没啥变化，依旧笑着打趣:“今天更帅了！八元，给你两元零钱，记得收好。”

　　赵谦朝大叔笑了一下，也很自然地给大叔问了下好，然后拿起早餐，朝大叔挥了挥手说再见。

　　等到了网吧，他先是看着没再下雨的街道，把伞收了起来，放在了门口，然后拿着肖七的伞去了对面的店里。

　　等他走近，看着前面隔着门板微亮的里面，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自来熟了，万一吓着那小子怎么办，有些不好，他双手没空，只能在原地跺了会儿脚，还是里面听到声音，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开了门。

　　当门一打开，两人皆是一愣，都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赵谦觉得自己，要不是知道肖七看不见，就现在这个状况，感觉他就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看起来不是吓人，而是错愕加惊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肖七的眼里看出了惊喜两个字，忽略掉心里莫名的自得感，他只觉得是这小孩看到了熟人流露出的表情，别的东西他也不敢想。

　　他努力地掩饰住眼里快藏不住的情绪，仓皇地垂了下眸，然后很自然地又对上肖七的眼睛。

　　这一次，是肖七率先移开了眼，他侧了侧身，让赵谦先进去，只是在低头的瞬间，眼神兀自暗了暗，他没和赵谦说过，自己不算是瞎子，只是视力有些模糊，小的字看不清，但大的人他大概还是能看清的。

　　就像之前，他拿手机拍自己的时候，他是感觉到了的，所以望过去，想看看他要干嘛，但最后只看到他慌忙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想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赵谦是什么感觉，在意是有的，但心动还没到那个地步，毕竟都是成年人，哪有那么容易就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

　　可是为什么，在开门看到是他的时候，自己的心还是没忍住疯狂地跳动，根本抑制不住，掩藏不住，像是在推翻之前自己的结论，真是......荒谬！

　　肖七本来乖巧清隽的脸庞，蓦地像是沉了下来，在赵谦看过来的时候，又恢复成之前的笑意，让人看不分明。

　　赵谦进了门，看着周围的成设，还是和他之前没摆过东西的样子一样，他闪过一丝狐疑，肖七不是看不见吗？为什么还是能把东西恢复的和之前一模一样，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心里的慌乱愈发的明显，自欺欺人地认为是自己记错了，不要在意，可是，在转身的那一刹，余光能看到男孩瞬间变化的脸色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心乱了。

　　他面上依旧和以前一样，笑着对肖七说：“我给你带了早饭，过来一起吃，下次给你换新花样！”

　　肖七眉眼带着笑意，分不清是装的还是真的，摸着把手，把门轻轻关好，然后朝赵谦走了过去，在触到桌子的时候，又用手摸了下桌沿，靠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赵谦凝了凝神，看着肖七一如往常的动作，快速忽略掉内心的不对劲，把怀疑飞速扫过，留下痕迹但不见踪影。

　　赵谦主动跟肖七说起自己马上要去对面网吧工作了，有什么记得找他，给他留了个电话号码，让他有事记得打电话，快速吃完早餐后，跑去了对面。

　　肖七捏着手里的包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竟然格外的好吃，就算已经吃过一遍，但仍然觉得好吃，这究竟是为什么？

　　肖七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很健康地在跳动，没有任何的问题，砰砰砰，匀速却又充满活力，但渐渐地，他揪起了心口处的布料，一点一点地攥皱，留下很多道皱痕，格外碍眼。

　　他攥了很久，忽然间一下子卸了力，失语般地瘫倒在椅子上，望着橙黄色的灯光，还是愣愣地不动。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他才恍然醒来，拿出柜子里的另一个手机接通，对面人说了些什么，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里都是无尽的戾气和狠厉，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没等对方再说话，挂断了电话。他坐在椅子上，拿出柜子里放的档案资料，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将资料撕开，抽出里面的纸张，第一张上面赫然写着:赵谦。

　　他的睫毛疯狂地颤动着，上下扫着，眼神很快从上面的资料上掠过，直到看到“因故意杀人致人死亡，情节较为严重，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在狱中表现良好，于今年12月初，刑满提前释放。”才愕然停住，神色不明。

　　肖七知道后来的事，没再看了，把档案袋静静地放了回去，关上，像是什么也不知道，没发生过一样。

　　赵谦进了网吧，看着里面昏暗的环境，到处都是烟头，烟熏熏的，有些辣眼睛，他强忍住咳意，拿起一旁的扫把和铲子，开始了清早的打扫。

　　昨天值班睡觉的人，听到声响，见是同行，跟他打了声招呼，说了些注意事项，就朝赵谦挥了挥手，说自己先回去了。

　　赵谦也给他摇了摇手，点头应是，这是小问题，自己能解决，安心去睡觉吧。

　　等那人走后，赵谦把里面全部收拾了一遍，然后想换成亮一些的灯，按了下按钮，发现没用，应该是坏了，他也不好现在修，只好开上暗点的灯，跟没开没啥区别，好处应该就是省电吧。

　　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中午勉强用泡面解决了一顿，填饱肚子，然后一直没吃饭。他看着面前香喷喷的泡面大餐，却是要端给别人的，内心一下子又忧伤了。

　　上网的人挺多的，一会儿来一个，有时候，一堆人打群架，就电脑上那种群战，爆装备的，输了叫爸爸的那种。一直挨到了晚上，等换班的人来，他才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要到凌晨了，他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到一大群人朝对面的店走去，手上拿着各种棍棒，还真他妈的现实版群战，不，是单方面的群殴。

　　他瞧了瞧那群人走过去的方向，急忙想给肖七打个电话，但翻遍通讯录，没找到人，实在没想到办法，直接就朝那群人冲了过去。

　　店里，肖七很镇定地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没出声，先是看了看老店，眼里闪过一丝什么，随即叹了口气，拿起放在门旁的铁棍，准备开门。

　　当一开门，就看到一片混乱的场面。一群人分成两批，一批在使劲追着打一个人，另一批依旧雷打不动朝他走过来，等他出去，离得近些，才看清被追着打的人是赵谦。

　　他突然笑了，笑的格外突兀，让那群人不由自主地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赵谦一看到肖七出来，连忙大声喊道:“小子，别出来，这群人还不是我的对手，你快进去躲好！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很碍事的！”

　　追赵谦的那群人听到这话，气的牙痒痒，抡起棍子就朝他的方向砸，别说准头还挺好，就是差点火候，没看到那人被砸了还在活蹦乱跳地跑吗？

　　那群人武器掉了，又跑过去捡起，重新追上赵谦，只能听到赵谦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是在循环，不断地绕着圈跑，像个泥鳅一样，抓也抓不到。

　　肖七收回视线，看着不断离近的人，眸光中的一抹凶色尽显，嘴角弯起冰冷的弧度，朝那群人奔去。

　　眼神阴戾，不似少年。这是赵谦在忙里偷闲中眸光瞥到的。他压下心里的莫名涌起的情绪，专心应付起后面那群人。

　　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个抡着打，一个带着跑，你追我赶。要么往痛处打，哎哟喂哦，要么就跑的腿抖，直粗喘气。

　　场面一度混乱，好不容易湿润的地面又扬起一阵灰尘，或者连环碰碰倒，噼里啪啦的，挺有节奏的。两个人都是不省心的，那群人累的不想动了。

　　带头的老大，躺在地上缓了一会，才坐起来吐出一口浊气，把雇主给的钱，分了一半给他俩，用欣赏的眼神，称赞道:“身手不错，考虑过当保镖没，加入我们，福利多多哦！”

　　两人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个摇头，一个点头。

　　肖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谦，威胁长达十秒，赵谦很自觉地举手投降，朝老大使劲摇头，嘴巴念叨着:“我开玩笑的，没考虑过，你们慢走，好走不送！”

　　老大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和蔼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招呼自己的小弟，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等他们走后，周围变得寂静起来。赵谦一下子变得很沉默，让肖七有些不适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时之间，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解释就是掩饰，而且赵谦不傻，他一直都知道的。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直到肖七有些难忍地轻嗞了一声，赵谦才转身看向了他，看见他身上也有不少的伤，放在腿侧的手很细微地蜷了蜷，过了几秒后，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赵谦将他扶进了店里，面色淡淡地问着:“你有处理伤口的东西吧。在哪个位置，我给你拿过来上药。”

　　肖七暗暗地瞄了眼赵谦的神色，瞧不出什么，只能老实巴交地说道:“就在左边货架的柜子上，有一个盒子。”

　　赵谦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去把医药箱拿了出来。拿着沾满酒精的棉签，将肖七的伤处全部擦拭，就算肖七疼的发抖，他也没有改变神色，但手上的动作还是轻了些。

　　在上完药，包扎好后，赵谦把东西放回原位。然后转身问肖七，“你能自己去隔间睡觉吗？”

　　肖七点了点头，赵谦看了眼他，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肖七愣在原地，没有动弹，有些呆呆的。屋里的暖意并不多，至少，肖七是觉得很冷的，在他忍不住发抖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那人停下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肖七带着泪意的眼睛看过去时，不由得睁大了些，眼圈红了些，他没说话，望着门口的人，只听到那人说:“我能跟你一起守店吗？”

　　肖七一下子笑了，眼里的潋滟荡漾着，很好看，他很用力地“嗯”了一声，赵谦看着他的傻样，也没忍住嘴角上扬了几分。屋里屋外，都有热气萦绕，暖的让人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