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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期一 ...

  •   十二月,堰镇的气温骤降,天都蒙着灰,阴沉沉的,缀攀着近在咫尺的眼前。

      而监狱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神态稍显疲惫,五官虽然能看出之前的好底子,但是却带着沉重的粗糙感,前额左侧有一道10cm的疤痕,差一点就到眼角,给整个人无端添了几分英气和狠厉。

        赵谦一出狱,见到的就是快要下雨,冷风灌着路边的法桐树叶婆娑作响的画面。他的眼神带着颓丧,嘴巴有些长久没喝水地起干皮,他没在意,只是下意识地抿湿了些。

      他看了下自己这身明显小了的衣服,清晰地露出了自己的腕骨,隐约看见青紫色的血管微微突出,裤脚已经在脚踝以上,冒出很多的细线,已经洗的微微发白。

      他没由得地嗤笑了一声,在这个寂静的街道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阴冷可悲。离他很近的一盏声控灯忽地亮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暖黄色的光下,但是影子却格外沉重。

      他提着不重的编织袋,顺着这条已经不是记忆里熟悉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路过的零星的行人,瞥见他走来的方向,都不约而同地绕道而行,把他当成恶心的垃圾,不敢近触。

      他像是没注意那些人的举动,或者根本不在意,轻扯了下嘴角,走进另一个更为潮湿阴暗的巷子。

      这里的小木屋,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瓦上的漆已经掉完了,木柱有着数不清的小洞,轻轻一敲,空空的声响,已经被蛀空了。还滴着水,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小水坑,被荡起一下,又混着裸露的泥沙搅和着,浑浊了许多。

      他看着木屋门前的编号,有些迷糊,但稍微凑近一点还是能看清,找到记忆里熟悉的编号后,放下编织袋,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找找,没多久就翻出一把生锈了的钥匙。

      他走上极湿滑的台阶,站稳,一只手把着门把手,一只手拿着钥匙对准锁孔插.了进去,里面有些锈,卡了一下,他使了使力,转动锁孔,发出极轻的声响,他扭着门把手,开了门。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悬浮在空中,带起阵阵白灰,有些呛人。他掩着口鼻,怔怔地站在门口,眸底划过一丝极淡的痛苦。

      痛什么,他也不知道,感觉浑身都不对劲,全身都在发着颤,又想回这,但到了这,感觉只剩下痛,难以呼吸,感觉一口都像是割着心头上的肉,钝着发麻。

      他手指蜷曲,颤抖着抓住门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过了好久,木屑都陷进了指甲缝里,扒着皮肉,他才恍然,猛地松开。

      他走进屋里,看着铺满灰的老旧家具,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事。走到右侧的角落里,拿起落灰的扫帚,抖了抖,然后拿着它扫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挥起满屋子的灰,缥缈无根,随处可落,很难清理干净。

      收拾到半夜,他才喘了口气,端上刚烧好的开水,吹了吹,喝了一口。

      屋里的陈设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这样,才越发让他难受,他坐在木椅上,轻轻敲打着膝盖。

      这是在里面留下的老毛病了。说来也可笑,他今年才满28,身上却到处都是病,在里面待的真的是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来还很年轻,还可以活好多年。

      怎么活,他还没想好。毕竟他现在算是个无业游民,能干什么不知道,会干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运气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赵谦坐着,感受到肚子的咕噜叫,才意识到自己饿了,需要出去买点吃的。他不知道现在的钱和之前的钱有没有区别,也管不了那么多,在收拾的时候,翻出来几张十块的纸币,先拿来应急用用。

      他从掉漆的衣柜里找到了自己之前的衣服,还得感谢那家人没把他的衣服全丢了。或者是人家根本就看不起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拿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半分没有留恋。

      他拍了拍表面上的灰尘,翻着下叠的衣服,拿了一套皱巴巴的黑棉服,套上,再拿上钥匙,锁好门,走出了巷子。

      堰镇这几年来的发展,快的惊人。陆陆续续开始开展旅游乡镇,大力发展立体种植和混合农业,大街上,特色小吃琳琅满目,东西多的看都看不过来,夜晚的生意也是热闹非凡。

      他没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相反走的偏远些的小街道,还布满了青石板,傍晚下了雨,青苔湿润,有些滑,穿过这条巷子,到了一个老式杂货店面前。

      他看着熟悉的店面,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湿意,喉咙也微微发涩,有些黏腻,说不出话来。

      他使劲眨着眼,试图将酸楚憋回心里,但还是忍不住,弯起胳膊,脸凑上去用力地擦着。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重重地咳了两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音。

      他走过去,敲了敲木柱,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暖光照着,可以清晰地看清整个内部结构。每排货架上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应该是生意好了些,卖出了许多。

      他没看见熟悉的稍显伛偻的身影,反而是一个看上去清瘦,身子有些单薄的男生,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男生察觉到异样,转过身,光影有些晃动,他动作很细微地眯了眯眼,张唇轻声问道:“请问,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赵谦一下子回过神,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男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个,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那个男生也是一怔,眼神里闪过悲痛,随即嘴唇弧度很僵硬地扬了一下:“我是这里的店主。”

      赵谦有些急促地朝前走了一步,嗓音带着些着急的意味:“那你知道之前的老店主去哪了吗?”

      男生拿着书的动作一顿,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微垂着头,眼睑下覆上一层极重的阴影,语气有些颤抖:“爷爷,他,他走了。”

      赵谦捏紧了拳头,死死地掐住掌心,过了好一会,才有些无力地松开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了。

      他默默地竭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节哀。”

      男生低着头,没说话,翻着书,只是指尖的颤抖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赵谦缓了一会儿,瞧着男生一脸的难受,不想气氛太僵硬,在货架上拿了些吃的,走到男生面前,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递到他面前,询问道:“那个,你看看,这钱能不能用?”

      男生抬眸,赵谦才发现他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被轻纱遮住了一样。

      他不好多问些什么,就静静地看着男生把拿了过去,静静地摸着。过了一会儿,男生有些疑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这个纸币是十年前通用的,现在用这个纸币的人已经挺少的,不过还是可以用的。”

      赵谦的视线从他的眼睛移开,语气有些不自在地说着:“我买了这些东西,你看看...我念给你听,三听啤酒,两袋酒鬼花生,五袋泡面,要多少钱?”

      男生把钱递给了他,眉眼带着笑,语气有些期待:“你是和我爷爷认识吗?”

      赵谦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点头,看了眼男生,还是说出了口:“嗯,老爷子以前对我很好。”

      男生合上书,朝着赵谦抬眸,一边摇头一边说着:“那你不用给钱了,爷爷看到老朋友还念着他,他会很高兴的,不会在意这点钱的,你留着吧。”

      赵谦听着男生说的话,挑了挑眉梢,声音多了分戏谑:“小朋友,你从哪里听出我很老的?”

      男生听着他的调侃,耳尖红了些,但是语气还是很认真:“因为你之前的声音,感觉很沧桑,语气也是不自觉的沉重,这一般都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才会有的,所以我下意识认为你年纪比较大了,不好意思。”

      赵谦看着面前的男生一字一句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原本封存已久的死海莫名有些翻涌,已经好久没有人能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努力地记住这种饱涨感,朝男生走过去,默默他的头,低头看着他的发旋,带着些低哑的语气:“小朋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以后能相互照应一下,我就先不客气了,赵谦,赵州桥的赵,谦虚的谦。”

      男生呆了很久,等到赵谦内心有些觉得唐突,想跟他说抱歉的时候,就听到他说,声音一字字地发颤,“肖七,生肖的肖,数字大写的七,爷爷是在星期天的那天捡到我的,用的是他的姓,是不是很好听啊!”

      赵谦像是知道他的情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然后慢慢地把有些毛躁的头发揉顺,难得很温柔地低声道了句:“很好听,你爷爷真会取名字。”

      肖七捏紧了木椅的边缘,低着头,身体很细微地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抬手擦了擦眼泪。

      他有些别扭地抬头,看着赵谦眼里的笑意,有些慢吞吞地说着:“那个,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这里的夜路,挺滑的。”

      赵谦看着肖七的耳朵泛起红,莫名觉得好笑,他记得这家杂货店后面有间小房间,专门用来休息的,这小孩,应该是在这里睡觉,没什么要提醒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朝肖七点头,说了句:“记得锁好门,我先回去了,以后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肖七点了点头,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外面的人逐渐走远的声音后,才慢慢起身,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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