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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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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胡闹!”小公主从皇帝的怀中跳出来,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倔强地直视着一国之君由慈爱逐渐变得严厉的双眸。她身高只到皇帝腰间,抬着下巴才能与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对上眼神。
她触怒了龙颜,却丝毫没有畏惧。父皇总是向着她,无条件地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即便是无忌又荒谬的童言,也总是点着头一一笑纳。她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只要她足够坚定,况且她本来也没做错什么。
皇帝尽量压制着怒气,企图好好给这被宠坏了的孩子讲讲她究竟错在哪里,一以贯之他慈父的形象,用平常的声音和着他父亲的威严说道:“你是公主,做什么,去哪里,原本都没关系。父皇不想把什么太重的担子压在你肩上,不需要你保持所谓的皇族形象,可那种地方,不是你们这些女孩子应当进去的。你倒无妨,可那些姑娘们若是被知晓去过那处,日后如何嫁人?又会遭受多少冷眼和诋毁?你当她们是朋友,难道忍心看她们遭受非议吗?”
“我们只是想帮她。”
“结果呢?大闹一场,毁了名誉,她愿意跟你们走吗?你救了谁?”
小公主说不出话,攥紧的双拳渐渐没了力气。
皇帝似乎还不满足,想要一次把所有的真相和道理都塞给他那仅有十岁的女儿:“你没帮上忙,还害的那些世家闺秀们随你一起蒙了尘。家中开明的只是罚她们抄书,跪思。家中管得严的,有些几日都只能卧在床上。你知道她们的父亲们在朝堂上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我不在乎……”
“我在乎!”皇帝的声音响彻文德殿内,甚至殿外都能听到这声震怒。
小公主只是低下了头,仅仅把头低下去了而已。
皇帝疲惫地落回他的龙椅上,拇指揉按着眉心:“沈弛,把公主带回去。交代给宫人,若是再有此等事发生,决不轻饶。”
“奴婢遵旨。”
院子灯火通明,熊小杰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像那个很小的她一样,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想用这种方法证明。
温华看着他,有些走神。平常总记得这小家伙调皮,如今这么四目相对着,才发觉这小子竟然长得这般秀气。
她抚摸着他那张水嫩的脸蛋,轻轻笑起来:“吃饭了吗?”
熊小杰摇头,重复道:“我真的没有惹事。”
温华笑得愈发柔软,双目弯成两个月牙,低哄道:“好。你在这乖乖等着吃饭。”
温华出了院子。青萍此时就在外面候着,她心虚地垂眸跟着温华走,弱弱地说道:“余无忌被关在客房那边,您若是要去,切记要小心一些。”
温华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手指隔空在她眉头上虚点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嘴还没有张开,青萍就已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双手交握在身前,可怜地道:“我知道错了。”
温华一愣,好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说你那有脏东西。”
青萍瞬间脸色涨红,尴尬地捂着额头,胡乱擦了两下。虽然公主没有想追她的责,但她还是觉得心中没底,问道:“您真的没生气?”
“我生什么气?小杰本来就淘气又不服管束,你只管保证他安全,不用太在其他方面费心。”温华拍拍青萍的肩头:“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我让你照顾他,等回去了我定然告诉师父,叫他给你升职提俸禄,待遇绝对不输青峰。”
“真的?”一听有望赶上青峰那个死木头,她便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区区一个小孩算什么?一百个她也带得了!
温华摇摇头,青萍总是容易满足,性子又直爽,相比于其他人,算是与她最亲近的,但始终还是有一层隔膜挡在她们之间。
当初那些和她年纪相当的闺秀们,因为那件事之后,或多或少的从亲密无间变成了敬而远之。她没有了玩伴,便觉得日子越发无趣 ,直到偶然去皇叔府上时,遇到了正在与教头互骂的青萍。
后来她被皇叔收作徒弟,教头因为受不了青萍,便把人直接扔给了温于林自己教。她们几乎同吃同睡,关系也愈发亲近。青萍也算是成了当今长平侯的半个徒弟。虽然对外她只是公主亲卫,等级也比不上当时与她同一批接受训练的青峰,但在温于林那里,她的地位早就不是青峰可以相比的,只不过她直到现在也没发觉这个显而易见的真相。
随着年岁增长,如今的青萍,已有了许多收敛,青萍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她总能感受得到。甚至偶尔在梦中,青萍已变得乖顺听话,那道隔膜变成了厚厚的城墙,她自己也再没叛逆,举止端庄雅致,音容笑貌处处严谨规矩,一切当下所设想的,全都没有。
想到这,她没忍住叹了气。青萍敏锐地察觉了她情绪不对,瞬间收敛了因为设想自己升职后在青峰面前炫耀的场景而傻乐的笑容,忧心地问道:“怎么了?”
“去看看盛姐姐吧,顺便再去套套余无忌的话。”温华避开了青萍的关心,也避开让自己容易惆怅的念头。
青萍没有多想,注意力立即转到了当下温华说要做的事情上,爽快地点头应了一声,又继续畅想她回昭都后的升职生活去了。
盛兰芝对镜坐着,拿起桌前准备的脂粉首饰摆弄,看看又放下。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略带苦涩的脸,怔怔出神。
她一向很晚才睡,尤其是在何猛死后,线索几乎断了个干净,她心中烦闷更甚,也越发难以入眠。
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
“盛姐姐。”温华的声音和门一起被推进房间。青萍随后进来,向盛兰芝抱拳,算是行了一礼。
温华的到来令盛兰芝有些意外,她略显慌乱地起身:“公主殿下。”
温华笑着摆摆手,颇有无奈,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关心地问道:“盛姐姐身子如何了?可要找个郎中来瞧瞧?”
“子言都与你说了?”盛兰芝仿佛早就知道。她摇头道:“已经看过许多郎中,在昭都时,刘侍郎那边也请了不少名医给我治病,最终都没有着落。”
她松了口气一般沉下肩,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殿下不必担心,至少您回昭都之前,我都还能与您聊聊天。”
屋内一阵沉默。盛兰芝拉着温华坐下:“不说这些无趣的。听说你把余无忌抓回来了?”她动作利落地沏着茶,称呼也从“您”、“公主”、“殿下”变成了亲切的“你”,语气上扬,神色期待,好像她们一直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友。
温华几乎没有过渡便融入了突然松快的气氛中去,她捧着盛兰芝沏好送到她手边的装着热茶的瓷碗。茶香伴着雾气袅袅散开,扑鼻的浓郁逐渐浅淡,浸入四周每一颗水珠之中,整个屋子成了一杯茶。
她点点头,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即使这功劳多半是熊小杰的,但谁让他现在不在这呢?
盛兰芝悠闲地饮茶,喝出一口暖气后道:“我瞧过不思蜀的账本,与百汇庄交易往来不算频繁,但一次便是一大笔银子,就是不知道是以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去的。余无忌这人脑袋不灵光,总在家里作威作福,他爹其实也早有不满。”
盛兰芝停下来,慢悠悠地又品起茶来。
话说到此,她的意思也已表述的差不多了,再多说些,恐怕隔壁偷听的某人会受不了。
大笔交易次数多了,朝廷那边早晚会有所察觉,就算余灼玄打点过,也不可能把青州上上下下打点干净,一旦有人查出问题,那些收了钱的人不会有一个站出来,但帮他把罪责转移,还是不难的。余无忌这种人能在百汇庄那种高手无数的地方安然无恙,一方面是他们还需要他老爹的钱财支持,另一方面,便是一旦银钱转运上出了问题,能随时拿他出来顶罪。但以余无忌这痴儿秉性,或许等被交出去时,都想不到要害自己的竟是自己亲爹。
温华诧异地挑起眉梢:“毕竟是独子,不至于如此吧?”
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可怜起余无忌来了。
余灼玄年纪还没到四十,不论他如今有没有第二子,以他的身体条件,再想生七八个都不是问题。不过就他把余无忌当作炮灰的形式看,他不光已经有了新后代,脑子恐怕也要比余无忌好用不少。余灼玄估计是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待余无忌走后,那位他真正意义上的儿子。
盛兰芝会心一笑,她当真是越发喜欢这小公主了,有胆识,又聪明,与她说话总是轻松愉快的。只可惜她们生来就不同命,终究只是人生一场中的短短交错。
她放下茶杯,声音柔和又疏离:”不过公主还是尽早把他放回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