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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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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神武历十七年,太平盛世,江湖亦鲜有血雨腥风。六扇门的独行侠捕快郁秋濂声名大躁。
郁秋濂师承“青空聿”青陌,轻功出神入化,施展开来如鬼魅昼现。同时,此人武功奇高,却无人识得是何门何派。人们对于六扇门何以用背景如此不清晰的人的猜疑在他一人连擒“天鬼”“地魔”两大凶盗后纷纷化做赞颂吹捧之声——和平年代偷盗抢掠最为人所不齿,而捕快则成了高尚行业。
十七年三月,风生草长。郁秋濂奉命捉拿“千手鸦”楼凌轩。这偷儿令各地官府头疼不已。他每次作案必着一身黑衣。若在黑夜还可说是为了隐匿身形,却连白昼亦是如此。每每都若丧事的宣告一般降临,因而被冠上报丧鸟的名号。带着如此明显的标志作案饶是艺高人胆大,无所畏惧。几个捕快轮番追捕,只是被他耍得团团转,久日无功,朝廷才会令同样身手高强的郁秋濂捉拿他。
消息几日内传遍江湖——这可谓最强捕快与最难缠盗贼的对决。而楼凌轩在成功盗取离洲苏姓富家的关玉璧后在其上刻下“承蒙抬爱,小的荣幸”的字样并放在当地官府大堂上的做法则无疑被视为对郁秋濂的挑衅示威。
自此,郁秋濂与楼凌轩的故事正式开篇——
一
第一次见郁秋濂的时候?我是蹲在树上偷看的。”
郁秋濂在落日余辉中把头仰起,对生得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的叶间鉴赏似的眯起了眼睛。
楼凌轩。”
“果然天下穿这丧服闯江湖的只有我一个么?”树枝间“唰”地露出半截倒挂的身子,乌金丝编织的薄纱外套松松垂下来。楼凌轩的脸因倒置而估不出大概模样,只从弯起的双眼分辨出,大约是笑着的。
“倒也不是。不过喜欢在树上头偷窥的乌鸦,天下似乎只有这么一只。”并未跳起来嚷嚷着要抓人,郁秋濂只是双手负于身后,颇为镇定。“既是有缘相见,何不随我到舍下小坐?”
此时楼凌轩已坐正身子,依然胆大地背对着郁秋濂笑道:“今日还是不要,‘小坐’个十年八年倒无妨,只怕是不出那铁木栅栏打不着酒喝!”
“喝”字尚在枝桠间弥散,漆黑的影子已直直地自树间跌下——着地那一刹那,掠得无影无踪,叫旁人的惊呼甚至来不及出口。
“郁大人!那,那是……”杨姓富翁惊疑地望着郁秋濂视线所投的方向。
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胖子,郁秋濂重新把实现拉回楼凌轩消失的地方。“他通知是亥时?”
“是。这小偷也奇怪,要偷东西还突然放个条子来。还好现在只是辰时,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找来了郁大人您就万无一失了”——富翁的脸上明明白白这么写着。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发明了“劫富济贫”这词,偷儿们挑富翁下手大多不过是图个一次痛快,收获笔大的。打上劫富济贫的名号之后,却有些不知好歹的穷儿为他们叫好。富贵人家想到这便从肚子里生气——尤其像杨富翁这种以聚敛财宝为乐的人。好在有声名赫赫的郁捕快压阵,这心里才算安生些。
无视杨富翁期待的眼神,郁秋濂轻轻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您的意思是?”
“昨日字条何时送达?“
“亥时……难道!?”富翁抖动着肥胖的下巴大惊失色,“但是刚刚我还确认过……”
“赝品。”冷漠地判了杨富翁的希望的死刑,郁秋濂纵身而起,转瞬间已衣袂难寻。
轻功出神入化之人内功修为必至高境,吐纳之间已在百丈之外。郁秋濂意给予身旁掠过的景物一点关注,心下只是对楼凌轩举手投足之间带给自己那份难言的熟悉感暗自生疑……
没想到你立刻就追过来啊。”七步之外楼凌轩如鬼魅昼现一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负手站立,气定神闲。
郁秋濂大惊,没想过哪个小偷会等着捕快来追自己。刹步不及,郁秋濂情急之下一掌拍出,楼凌轩不假思索地反手对掌。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对决,连鸟儿也未惊起几只。没擒住对方自然在意料之中,借了对掌之力,郁秋濂已稳稳落在十步之外。只是这一掌,已解了他之前心中的疑惑。
“生云掌……你果然是‘萧阁’的人。”
楼凌轩耸耸肩膀,半敞的乌金外套轻摇几下,显出下垂的质感。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近似童稚的邪气,教人几乎以为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小孩子般的恶作剧罢了。
“说起这个名字竟颜色不变,郁大人果然好定力。”他特意把“郁大人”几个字拖长,语气间有露骨的嘲弄。仔细看这郁秋濂,眉峰如刻,薄唇如削,倒真有那人的模样。
郁秋濂仍是连眉毛也不动一下,仿佛楼凌轩说话的对象另有他人。“‘萧阁’专做杀人生意,下属杀手每个都有另一重身份做掩饰,江湖人尽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每每案发,江湖人彼此之间的猜忌也越来越严重。只是没想到……”郁秋濂向面上仍笑嘻嘻的楼凌轩送去冷冷一瞥,接着刚刚的话道,“教人想不到你竟以小偷做第二身份,怕自己扬名不够迅速还是恐怕够不上千刀凌迟之刑?”
楼凌轩的嘴咧得更开。“一月一日京兆尹的正房、一月十八日十三王爷的准女婿、二月二十八日‘游蛇’孟天都是我下的手,凌迟一辈子也够了。既是按兴趣选身份,我爱当小偷又怎样?有趣便好。若不是‘萧阁’有规矩,我倒觉得透露雇主的名字更有趣呢!”
“哼!”郁秋濂冷哼一声,不做这般无聊回应。
“郁秋濂,江湖的人命‘案子少么?官府哪里一一管得?吃官饭的就不要来插手江湖之事,否则饶你武功再好,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
郁秋濂眉峰一抬,面上略有愠色。“我何用你来提醒!”
楼凌轩嘻嘻一笑,“你若不是郁秋濂,我若不是萧阁手下,怎会闲来与个捕快在此处废话这许多?”装模作样长叹一声,“可怜云老头子威名一生,生个儿子无心继业萧阁也就罢了,竟然去跟仇家学轻功,立志要当什么捕快,摆明与自个儿家对着干。云老头儿膝下再无子承欢,如此变故竟没气得他驾鹤西去,实属不易啊。哈哈。”
出乎楼凌轩的意料,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郁秋濂既没有被说中心事的惊慌失措,亦没有恼羞成怒,更没露出半点受伤的神色来,只有脸确是青了几分,隐隐不快。但这定力亦是鲜有人及。
“啧,吃官饭的个个都似木头人,没意思。”楼凌轩皱皱鼻子,纵身而去。
郁秋濂在原地一愣,脑子里好似开了一锅白米粥,闹做一团,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追上去。等他定了定神,楼凌轩早已连影儿都不见了,只有微微的风吹醒了他的头脑。
“郁秋濂才不会因你这狗屁不通的一番话就丢了自己的使命。与他爹不同,这小少爷可是个认真得紧的人。”
“怎么我是狗屁不通他就是认真得紧?云老头又不在你做什么拍他马屁?话说回来,被这家伙纠缠上却实在是棘手,怎的净是些动不得的人找我麻烦。”
“哪里是别人纠缠你,分明是你好死不死地去逗弄人家。做小偷还做得如此张扬,自己性格恶劣怨别人做甚。”
“我说,当年的‘萧阁三贱客’有我楼凌轩也有你聂葱茏一份。如今林猫儿不在你就忘记了?”
“哎呀,我早已洗心革面。如今正勤奋工作来洗刷曾与你共名的人生污点。”
“哼。我们这些人,说什么改邪归正。”
楼凌轩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仰头干下一盏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