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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时间不会止步不前,生活仍旧在继续,转眼间距那次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也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很稳定地保持着三点一线:家,学校,甜点店。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刷牙洗漱后准备自己的早餐和养父的早午餐,而自己的午餐就不用担忧了,学校会提供午餐;下午四点放学,快一点走的话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店内;六点半准时下班回家,有时需要去购买补入蔬菜米面等吃食会先去超市再回家,用完晚饭后花上一两个小时写家庭作业和预习课本。

      这么细数看下来,我的生活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起色,又或者该说是平淡得过了头。不过其实这样我就很知足了,这已经比我一开始发觉没钱后因焦虑而设想的各种可能性好上了太多。

      养父对我如此的安排似乎并不满——应该可以说是非常不满。去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回到家,他就质问我去了哪里,问我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我如实回答是外出打工,他沉默几秒后问我:在哪打工?我说,一家甜品店。

      我原本以为他问这个是想要关心一下我的,甚至于有些兴致冲冲起来,想把自己遇上一个很好很好的奶奶还有隔壁很好很好的玲子阿姨对我和他的帮助分享给他听,可是还未等我讲出口,他先开始大发雷霆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该去那种肮脏平庸的地方!”】

      【“你是星野爱!你应该永远穿着漂亮可爱站在聚光灯下对着摄像机镜头露出你完美笑容的星野爱!而不该在站在收银台前对着每一个进来的人露出廉价的笑容!”】

      他当时掀翻了我熬的饭菜,打碎了碟子仍觉得不够,半坐起身哐哐地砸着床板,愤怒得像是电视上那些被斗牛士用一块红布戏耍的公牛。

      望着眼神看着仿佛想把我生吞一般的他,我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静默着退出了贴满了星野爱海报的房间。后来,这么多些天里,他只要再问我这个问题,我就会回答‘我是去练舞室练习舞蹈了’。

      他真的再没有那样发过脾气,反倒很是温顺又期待地、用着像是粉丝看着喜欢的偶像的眼神叮嘱我要注意休息不要累坏身体。

      于是自那我明白了,有的时候,实话是不被需要的。过度诚实的人反倒没有会使用适当谎言的人讨喜。

      人都是虚荣的,我早该知道的。明明知道事实,明明知道是假的,也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婀娜奉承,却也在谎言中沉溺享受。

      明白了谎言的好处之后,我似乎过得更加舒坦了。

      是这样的。班里女生课间总是喜欢抱团在一堆,产生交流是不可避免的,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聊到一些关于生活的问题,比如今天说我的谁谁带我去哪哪玩了啊,再比如说上个周末我的谁谁带我去吃了什么好吃的。

      她们的好胜心都很强,一个人提出,另一个人就会大喊我也去了哪里哪个好玩的地方吃了什么好吃的,接下来引出更多女生将此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我是没有什么话说的。我不是没有我的好胜心,而是我根本……没有能说的。

      我是连亲生爸妈都不愿意要了的废弃物。我的同学们与我不一样,她们没有被抛弃,她们有着爱着她们的家人。她们的家人会带她们去我从未见过的游乐场玩旋转木马坐摩天轮,会带她们吃我从未吃过的好吃的章鱼小丸子和稠鱼烧,会在她们得到哪怕一点点的进步时摸摸她们的头夸她们真棒还会送她们漂漂亮亮的小裙子。

      好想……我也好想。

      这种渴求的欲望在与这些女孩子们的交谈中愈加浓烈,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现在逐渐演变成了怨愤。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过得都比我要好?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过得都比我要好?

      难道我就该被抛弃的吗?难道我就该得不到别人的爱吗?

      她们什么也没有做,却收获了那么多;我明明也什么都没有做,却一无所有。

      一直以来我都是无言的倾听者,但是突然有一天在她们聊着夏天来了自己家大人买了些什么漂亮衣服留给自己暑假穿的时候,一个女生忽然出声。

      【“诶,好像小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啊。”】

      我附和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经过这么一提点,所有女孩子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我身上了。她们七嘴八舌地聊起来,‘诶,有这回事的吗?’‘是啊是啊,好像确实没有过呢!’,最后再由最先出声的女孩子的提问为这番小讨论进行收尾。

      【“小爱也来分享嘛!你的爸爸妈妈带去去哪玩过?不要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总之好像是误以为我是因为害羞而没有发言。比较沉默,不爱讲话,成绩很好,似乎我在班里是留给了同学们这般印象。

      一众女孩子期待地望着我。我张了张嘴,不自在地摸了摸眼镜的镜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不,其实我真的没什么能说的’吗?我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玩给我买东西’吗?我能说……我连父母都没见过吗?

      不,我不能。

      原本有点涣散的思维在此刻凝聚起来。我得找点什么东西说。就算……就算那是假的,是谎言。

      【“不,我的爸爸妈妈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他们是很忙的科学家,很少能回家看我的。不过,我知道他们很爱我。’】

      在奇怪的自尊心的作祟下,我选择了掺真掺假的说法。有科学家父母是假的,说他们‘能回家’看我是假的,说他们‘很爱我’更是假的,总体下来假于真多的多。

      说完这些后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怕我拙劣的谎言被拆穿,又或者愚笨的我选择的说辞还不够好而遭到女孩子们的冷眼。可是我真是这么希望的:我的亲生父母是很忙很忙的科学家,无法照顾好我这个孩子又无人托付,最后才将我转交给了孤儿院。

      这种说法下的他们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不负责,但是会让我的心里好受很多很多。

      与我所害怕的不同,女孩子们不仅没有感到无趣反而还兴致大增起来询问我这那。

      ‘有一对科学家父母吗?好酷哦!’‘他们是做什么实验的?’‘你的成绩那么好,以后也能继承他们的研究吧?’

      没被立即拆穿的谎言让我越发大胆起来。每每提及于此我能模糊回答的问题就模糊回答,实在不行的就依据着一开始的谎言继续编造下去。我一般不会主动提起我的‘父母’,但只要她们将话题扯到我的身上,我也并不会推拒去编造他们的‘事’。有一就有二,我开始享受起这种感觉。

      可是谎言终究会被戳穿。

      就在今日。

      “她就是骗子!你们还信她的话?”

      “什么科学家,她根本没爸妈!她爸爸妈妈都不要她!她每天还得照顾她那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废物养父!”

      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男孩耀武扬威般地扬起头,眼底满是对我的恶意,看起来更是嚣张。

      他反问着我,就在现在,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难道不是么?我要没记错的话你那养父还是个杀人犯和精神病吧?”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正是放学的时间,同学们却齐齐停下整理课本、背起书包的动作,连课间都没这么乖巧地留在座位上待着的他们全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观看着一出好戏。而这出好戏的主角,有我。

      顶着全班沉默且探究的视线,我不知所措,我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么久以来,我只学会了如何编造谎言,没有学会在谎言被拆穿时如何圆上谎言。

      大抵是见我久久没有出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逐渐怪异了起来,他们隐隐约约地开始讨论了起来。这些仿佛让男孩更加有了底气,他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杀人犯的养女是个骗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说不定你将来也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回应他的是终于承受不住崩溃跑出教室的我。

      我抱着书包跑出了教室,跑出了学校。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下雨,我连伞也没打,就一个劲地在跑。我没有去甜品店,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思考,我只是任由自己的本能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我终于放缓了步伐,边喘着粗气边漫无目的地行走。

      淋着小雨,又跑了这么久,我好像冷静了很多。

      说那些话的人名叫中村大和,是隔壁玲子家的儿子。我从来不知道他对我有着这样大的恶意——以至于要在全班面前拆穿我虚伪伪装来为难我。

      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除了将我从那‘神坛’上拉下之外,他什么也收获不到吧。

      那般怨毒的恶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不知道。虽然是玲子阿姨的儿子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但是我跟他没有进行过多少交流——非要说的话还是因为玲子阿姨才会跟他打上两句招呼。

      啊,对了,那就是因为玲子阿姨吧?是因为玲子阿姨对我太好了么?玲子阿姨会送我一些玩具娃娃、书本、生活必需品一类的,会请我到她家里吃饭,还曾想带我出去与他们一同游玩——但我找借口推脱掉了,因为我注意到了站在她身旁的中村大和,他的脸色很难看。

      “……爱?”

      是觉得我分去了他母亲对他的爱么?也是啊……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他的成绩不怎么好,在班里也老是跟别人打架起争执,玲子阿姨为此很是苦恼,好像在他那边也是多次提起‘你要是有爱一半听话就好了’这类的话,这样也是会产生对我的怨恨吧。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看我不爽,看利用谎言将自己堆砌起来而受到同学喜爱追捧的我不爽吧。

      我回想了一下,在看到我难看的表情后,他露出了近似胜利者般的微笑。一开始我没看懂他看我那微妙的眼神,现在我懂了,他在说:看吧,你才是败者。

      “……爱!”

      我一顿。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第一次喊出‘爱’的时候我其实就听见了,只不过较于先前充满着不敢置信和疑惑的呼喊,后面这一声更加确切兴奋。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并不认为我这个‘爱’能拥有如此知名度,走在大街上都能被认出来,反倒是另一个‘爱’可以。

      意识到这点后,我加速小跑起来。但是那个人穷追不舍,边追边似乎在哭喊着‘爱!真的是爱吗?’‘你别跑了,好不好?’。

      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得跑。不过他是以什么作为辨识依据的?我明明戴着眼镜,今天还盘了头发戴了贝雷帽,走在街上正脸迎人这么久也没有过其他人认出‘星野爱’。

      我还从来不知道在跑步这样运动的方面上我还这么有天赋,拐了整整两条街也只是让我喘气和心跳频率变得更快,脚下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而我身后追赶着的陌生人好像就要不太行了。

      “星野爱!你,你等等我……求求你。”

      他说几个字大喘一口气,但仍在坚持不懈地追赶我。那声音颤抖到我听着觉得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样,他却仍在尽量大声地喊得能让我听见——即使这句话喊的非常缥缈,要不是我听力好根本听不见。

      我犹豫了,同时我也累了——没有减缓速度不代表我不觉得累。

      下雨天的,他能跟着我跑这么久,绝对是星野爱的忠实粉丝没跑了吧?

      星野爱去世这么久了,原来还有这么喜欢她的人吗……?又或许只是觉得已死之人诈尸很诡异想要一探究竟?

      不,绝不是后者。他最后喊的那句话带着的情感绝不是如此。

      那是希冀,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线活命生机的垂死之人那般。

      那是爱念,奔涛汹涌似要溢出言语。

      那是哀求,明知得不到回应就会就此错失的请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么简短几句话几个词中感悟到这么多,与我天生极好的听力一样,我感知情绪的能力好像也不错。

      还是停下来吧,我觉得他不像爱得变态到会杀掉自己推的偶像的人。要不就停一下吧,向他解释清楚我并不是星野爱,他认错了。

      得告诫他要现实一点,已死之人是不会复活的。我站定后想着,同时回过了头,不曾想会直直地迎面撞入一个怀抱。

      我错愕地被抱了个满怀。虽然雨天导致他衣服的布料吸足了水变得黏糊湿润,但是并没有让我感到寒冷,因为他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达给了我。我能感受到来者胸膛的起伏,能听见他大喘着粗气的呼吸声,即使是这样他手中的力道却不减丝毫,用力到似是想要把我嵌入他的骨架里,否则我转瞬就会消失不见般。

      “别走。”他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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