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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敬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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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晓,戚九颜便醒了。
入眼的红色,让她恍惚中回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刻——心情一下子便低落了不少,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已经记起来的往事完全破坏了心情,冲淡了睡意。
“王妃起了么?”胖嬷嬷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这人,倒盯得紧。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妃今日,心情不佳?”
闻言,戚九颜看着镜中的胖嬷嬷。
那人正为自己梳着发髻,一如往常般小心翼翼,不过那眼角却不时的瞥过镜中的自己。
“这一室的红,让人换去吧,我不喜。”戚九颜没有多想,说道。
“可王妃,按规矩新婚不到一月,都要挂喜幛,若是被王爷知道了。。。”那胖嬷嬷多少了解戚九颜说一是一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的提醒道。
“知道便知道吧。”说是怕王爷知道,其实这种事男人家管什么,想来是怕那位夫人知道了不喜吧,自己已经为王爷不喜,若再是无法讨的婆婆欢心,怕是在这家中没了半点地位。
这为胖嬷嬷还真为自己着想!戚九颜心中冷冷一哼。
“我虽是新婚,却也披丧在身,王爷该能理解。”
“那位老夫人甚是疼爱王妃,若是在天有灵,想来也希望王妃能为夫家疼爱,幸福圆满。”那胖嬷嬷将一枚凤簪挽上,退到一旁。
“嗯。”戚九颜点头。
“王妃去敬茶之前可要吃些东西添添肚子?”
“不必了。”没胃口。“回来之前,让人将所有喜幛全部撤下!”若不是厌恶至极,戚九颜压根不会重复第二遍。
当年的柳皇妃,艳色倾国,可谓后宫第一美人,可惜父皇当年雨露均沾,并未太过宠爱她,那人虽美,却难得的为人低调,不喜纷争。除了自己母后,整个后宫之中,敛天歌最喜欢的便是这位皇妃。崇惠帝去世之后,有子息的妃子便从子,没有的都出家为尼,这位柳贵妃便跟着敛晋元去了坂笃城。
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却成了现在身体的婆婆,人生还真是难以想象。
敛晋元没有出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而来——胖嬷嬷被戚九颜留下指挥拆喜幛了。
“元儿怎的如此不懂事?竟让你一人前来?!”首座上的贵妇人细细打量新妇半晌,半是责备的说道。
“王爷事务繁忙,怕是抽不开身,不过王爷说他一会儿便到。”戚九颜敬过茶便在一旁坐下。
自己准备出发时,便有人带来晋元的口信,说是让自己先过来,他稍后便到——传话那侍女眉眼之间神情奇特,颇有些意思。。。
“颜儿不愧是戚家的女儿,真是懂事!他既然要忙一会儿,我们便先聊着,想来你们还不认识,这是绣纹,比你年长些,算是姐姐,如今都是一家人,你们认识认识也好。”
“王妃好。”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不仅相貌美丽,声音更是柔和。
戚九颜便只是点点头。
听着柳太妃的意思便是要自己唤这女子姐姐,论尊卑,自己现在的位子是正妃,这女子不过是侧室,却要自己唤其为姐,摆明了是告诉自己这女子由她撑腰,要自己顾个先来后到。
这声姐姐,自己自然是喊不出口的,而且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自己没理由为难她,更没有理由委屈她什么。。。弟弟的妻妾跟自己能有什么利益冲突?——当然,心怀叵测的例外。
柳太妃挑挑眉,没想到这位戚家小姐,真的如传闻一般迂腐的不通世故。只是这女子的神情未免太坦然了些,似乎真是半点不在意——莫不是另外一些传闻也都是真的?
“颜儿在江南长大,刚来坂笃,怕是不适应吧?”柳太妃又问。
“还好。”多说多错。
“说来我和颜儿也算上是半个老乡,离家再久,江南烟雨却也依旧魂牵梦萦。”柳太妃转过头对着纹绣说道,神情颇为动情,语气竟带有几分哽咽。
“太妃又想家了,正好王妃也是来自江南,让她抽空为太妃讲讲江南趣事,即缓解太妃的思乡情切,也可以让初到的王妃少些思家之情。”纹绣对着柳太妃轻轻笑道。
“这个甚好!”柳太妃轻拍手掌,满意的紧,颇为期待的看这戚九颜。
“当然。”能和这位太妃多相处,利大于弊。
想来是戚九颜的表现实在是太冷淡了,让上座的柳太妃微微皱了皱眉头。
“小世子的早课还没下么?下了,也让他来认识认识这位新母妃。”柳太妃问纹绣道。
“小世子早课要巳时初方下,这还要一个多时辰呢!”纹绣笑。
“看我,高兴的这都忘了!”柳太妃笑。“颜儿,我们这位小世子啊,可是调皮的紧,以后可要你躲费心思了。”
“应当的。”敛初络,这孩子出生时,自己尚且抱过——不知那时那个小小的孩子现在如何了?想到这位小侄子,戚九颜倒是有些期待了。
“太妃,王爷到了。”
外面传话的人进来不及一刻,便有两个身影并排而入。
敛晋元今日穿着一身青袍,俊美无铸,行走间英姿潇洒,真真是风度翩翩一王侯。他身边一起走着的便是那陪嫁滕妾,左辅臣次女尹卓云,一袭红裳,衬得整个妆容更加的娇艳动人,行走间婀娜多姿。
走上前来,三人才见,那敛晋元一手还拉着尹卓云,戚九颜眉头轻挑,移开视线。却瞥见座上的柳太妃一脸的骄傲,却在瞥到尹卓云时,带着数分鄙视。
对面的绣纹,脸色苍白了些,扶着椅子把手,整个人更显柔弱。
“儿臣请安晚了,母妃勿怪。”说着两人便一齐跪地。
“你还记得来就好,起来吧。”自己唯一的儿子,怎么也是心头宝。
“母亲。这是卓云。”
“嗯,找地方坐吧。”柳太妃很随意的应付。
观望整个大厅,柳太妃左手的空位子是为敛晋元留的,接着是绣纹。右手下坐的自然是戚九颜。
“母妃,在这里加个椅子可好?”敛晋元拉着尹卓云走向左手第一个椅子,坐下问道。
一旁的绣纹闻言,脸色越发的苍白,对面的戚九颜甚至能感到她似乎在微微发抖。
“元儿,太不成体统!”柳太妃皱眉,怒道。
两母子相对无言,整个大厅的气场瞬间变化。
“太妃,我便去那边和王妃坐吧,我们姐妹初见,聊聊也好。”那绣纹站起身来,为敛晋元解围。
“也好。”那柳太妃松口气,视线移到戚九颜处,却发现正主压根没什么多大反应,端着茶杯喝茶呢。。。
敛晋元自然也看到了,却只是勾动嘴角,脸色微变。
就算是滕妾,也是侧妃,自然需敬茶——而且按理说不仅要给柳太妃敬茶,也需要给戚九颜和纹绣敬茶。
那徐卓云傲虽傲了些,礼数倒也周全,柳太妃的眉头总算是稍稍松开了些。
“你们以后都是姐妹,要好好相处。”柳太妃有些不放心,便又强调。
“这个自然。”戚九颜点头。
“母妃想太多了。”敛晋元侧过脸看看尹卓云,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对面的戚九颜。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戚九颜勾起一抹笑,坦然相对。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一起吃个早膳吧。”柳太妃叹口气,言道。“盈袖,去先生那里把小世子接过来,就说课业下午再补也可。”
“太妃,你也知那先生脾气古怪,没到时辰断然是不会放人的。”纹绣看着柳太妃,劝道。
“母妃,今夜晚膳再让络儿来也好。”敛晋元也说道。
“不就是小孩子的课业么?至于如此重视?什么时候补又有何关系?”抱怨归抱怨,柳太妃却没有坚持。
柳太妃并不是个宠孩子的人,怎么会为了吃个饭,耽误孩子课业?戚九颜却还在那句‘课业下午再补’上打着转。。。难不成岁数大了,真就这么宠孙子?
“小心。”戚九颜想的入神,差点被门槛绊倒,还好被身后人扶到。“在想什么?”耳边热气呼入,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这人,就不能在一旁老老实实扶一下么?
戚九颜挣脱那人的手,迈过门槛,继续迈步向前。
“我在想,你这日子越过越热闹了。”前方,纹绣和尹卓云两人一边一个扶着柳太妃,后面跟着一大堆的丫鬟老婆子,浩浩荡荡。
“热闹不好么?”敛晋元和戚九颜并肩而行,眼神却片刻也没有自她身上移开。
“你喜欢自然就好。”
“你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正妃,事情不可做的太离谱。”
“哦?我做了什么离谱的事儿?”
“那喜幛可是你吩咐拆的?”
“坂笃城太平无事,你这王爷很闲么?!”这种闺阁琐事也要插手?!敛晋元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文韬武略绝对称得上出类拔萃,莫不是到了这小小坂笃,人也跟着小心眼起来了?
“你!”这女子带刺么?怎的一出口便让人气愤的很?自己也算是修养到家了,竟然忍得下来。
“你还是多操心大事吧,这些小事,顺其自然就好。”戚九颜觉得自己的语气态度已经够好的了,若是自己还是敛天歌,非要狠狠训上一顿的。
敛晋元闻言,无语。
这女子说话的口气,像是和自己认识多少年似的,几分像是亲人夫妻之间的对话。
说不出的让自己觉得怪异,心里却并不觉得别扭。
“小心。”再遇到门槛时,敛晋元又扶住戚九颜。
戚九颜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用得着么?
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抬起头,直觉看向前方。
尹卓云。
女子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扶着柳太妃坐下,脸正对着自己,眼睛带着几分妒恨。
没想到敛晋元不但对这女子的心思摸得透,甚至还深懂挑拨之道。
“多谢王爷。”戚九颜哪里是善茬儿?对着敛晋元嫣然一笑,却乘着那人微愣的时候,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敛晋元的心思自己不难猜出几分,就勉强配合配合好了。
柳太妃忙着给纹绣夹菜,敛晋元忙着照顾心境不佳的尹卓云,饭桌上,一群人各怀心思,戚九颜今日本来心情不好,经过刚才的折腾,反倒是舒服了,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口米饭——虽说她那饭量,在外人看来,便是和个麻雀差不多。。。
“元儿。”柳太妃轻轻叹口气,在桌前坐下。
“母妃。”敛晋元走到窗口处,拉下席帘——坂笃城正午的太阳,实在是太烈了。
“母妃,这两个女子如何?”
“两人的性子和传闻倒有七八成相似。”柳太妃点头。“不过这分寸你可要拿捏的好才是,有些事做归做,莫要伤了纹绣。”按理说,儿子做的是大事,儿女之情不过是过眼烟云,可那孩子陪了自己不少年,实在不忍。
“儿臣自有分寸。”
“那物可有消息?”柳太妃叹口气,不再提起。
“依旧是无所获。”敛晋元摇头。
“哎,那人对你防心早有,还好先女皇在位五年,给了你喘息时间,你可千万要抓住机会,早日找到那物,也算是师出有名。”
“可是,母妃那物真的有么?”
“你父皇临终时亲口对我言明,自然是有的,找到那物的时候,便是你可君临天下之时,莫要心急。”
“现在已经可以了。”敛晋元眯着眼。
当年来这坂笃,自己便卧薪尝胆,秣马厉兵——这天下迟早是自己的。
大皇姐的死,自己是很伤心,却没有半点惊讶——就算二皇姐耐得住性子,二皇姐身后的那堆亲戚也绝对等不及。自己确实有备无患。
这天下,是敛家的天下!
说到底,大皇姐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
被说妇人之仁的那个人,此时正悠闲的躺在贵妃椅上睡午觉。
红色已经被淡绿取代,整个房间洋溢着淡淡的素雅闲适。
一阵窸窣声传来,戚九颜朦胧的睁开眼。转过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个七岁左右的男孩,粉嫩白皙,眉目之间隐约有着如烟的影子,小男孩一身白衣,胸前挂着一块绿色的玉佩。
戚九颜清醒过来,缓缓坐起身,看着站在门口的男孩。
“进来吧。”戚九颜轻轻的笑——许是她一贯形象太严肃了,小孩一向不和她亲近,其实对于孩子,戚九颜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你便是我的新母妃?”男孩走到戚九颜身前,好奇的问道。
“你便是那个小世子,络儿?”戚九颜看着男孩胸前的玉佩,问道。那玉佩的形状,有几分眼熟。。。
“嗯。”小男孩点点头。
“你课业完成了么?”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戚九颜不由的想到今天早上谈论的课业问题。
“完成了,先生今日还夸奖我了。”络儿抬起头,笑起来。
“那你很了不起啊!都学习些什么?”戚九颜挪了挪身子,空出个位子来,络儿便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国策,治世,术数。。。什么都有。”说到自己的功课,小男孩打开了话匣子。
络儿还是像如烟多些好,若是像晋元那般心计深沉反倒不美——不过这样的孩子在皇家注定是会比较辛苦的。
七岁时的晋元是个什么样子?真不太记得了呢。。。当时的自己都快被课业压死了,哪里有精力管那些个妹妹弟弟如何?皇家人自私的性子就是这么养成的。
下午,阳光不烈了,络儿便自告奋勇的带着戚九颜出去逛。
“这是花园,绣姨常带我来玩~”许是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络儿蹦蹦跳跳,活泼了许多。
“嗯,很漂亮。”坂笃这边的花园,寻常的花草种不了的,都是些虽然外表不够艳丽却生命力极为强悍的花木,戚九颜立在其中,却也能感受到那股顽强的生命力。
“我们去那边吧,那是先生最喜欢的花!”络儿一路小跑,往一处青绿丛中奔去。
一直听这些人先生先生的唤,戚九颜不由的对这位先生,起了几分兴趣。
“这叫飘漠香,先生说是沙漠里最强悍的花!”络儿指着一片绿色拥在中间的那抹淡红。
戚九颜凑上前去,仔细的看。
这花自己隐约在大漠中见过,但是从没细细打量,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多少艳色,平实的很,花瓣很厚实,少了些摇曳生姿。
不过气味却是很浓烈。
“是先生!”戚九颜闻着花香时,身边的络儿叫了起来。
“这花,若是闻久了,会头晕的。”清朗斯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戚九颜微微一愣,缓缓的起身。
“见过王妃!”青衣男子,二十五六左右,清秀的很,只可惜左脸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破了相。
原来,所谓的先生是他,曾经的文魁,当朝国师的入室弟子,许晋。
七年前,这位风华正茂的文魁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与人结怨,被诬陷,告到了父皇哪里。剥了官位不过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后来似乎是判了流放——却没想人竟然在敛晋元这里。这意味着什么?这位文动帝京,惊艳绝才的人物,又怎么会在这里?
戚九颜忍不住心思有些乱。
“先生多礼了。”这些想法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戚九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也许,晋元这里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