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九颜》懒人一个

10、新叶

　　“小世子，慢点跑！”
　　午后长长的走廊，头戴发冠的七八岁小男孩飞快的跑着，在他身后紧紧的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

　　“哎呀，世子来了！夫人正在午睡呢！”
　　“绣姨！我来啦！”那小世子压根不管拦住他的侍女，一溜烟闯了进去。
　　“络儿，今日怎么不读书么？”床上的女子掀开床帘，披衣下床。
　　“读什么书！今日先生放我一日假，说是今夜我父王成亲，要我好生准备准备！柳姨，我父王真要娶别人做我母后么？”
　　“络儿，有个新母后不好么？！”美丽柔弱的女子怜爱的摸摸少年胖嘟嘟的脸蛋，问道。
　　“有什么好！那些个女人都比不上我娘亲！若真要络儿选，络儿宁愿让绣姨做络儿的母后！”少年抱着□□的腰，撒娇道。
　　“络儿，这话万万不可乱说！据说那王妃出身名门，又是女皇陛下亲自赐婚，你绣姨哪里及得上对方万一！”女子右手轻敲少年的头，即爱怜又略带责备。
　　“绣姨最好了！除了母后，绣姨最好！”少年抱着那美丽女子，就是不撒手。
　　“都快八岁了，还像个孩子！午饭可吃过了？”
　　“没呢，先生放了学，我便过来了。”少年摇头。
　　“正好，昨夜里王爷送来的树灵果，厨子做了些，便先填填肚子也好。”女子对着身边站着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的这就去为小世子取来。”丫头机灵，微微一福便离去。
　　“绣姨怎么不留着自己吃？”那树灵果生在南方，坂笃城极为少见，自己便是身为小王，一年也不过能吃个五六次而已。
　　“夫人最近身体不适，大夫说要忌口。”旁边站着的丫鬟快嘴回道。
　　“哦，绣姨怎么了？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没事，只是前些天天气燥热，有些中暑罢了。”女子瞥了一眼那快嘴的丫鬟，安慰少年道。
　　“哦。”

　　“如画，行到何处了？！”看着不远处吃的津津有味的小少年，女子问一旁的丫鬟。
　　“回夫人，我刚去总管那里打听，说是车驾快到坂笃城外的回坡亭了。”
　　“这么快？！”
　　“是，大总管说那人的车驾一到回坡亭，这边便迎亲的队伍便要起行了。”
　　“嗯，来的这么快。。。。”女子微微感慨。
　　“是呀，我听说那位戚家小姐前脚上轿，戚家的老夫人后脚便离世了。戚家小姐想要奔丧，耽误个几日，女皇都没准！”
　　“红白喜事相冲么？！”
　　“嗯，不过按着我们大烈的规矩，要先办红事再办白事，所以戚家小姐也便这么出来了。”
　　“这倒是。”美妇人点点头。
　　“夫人真不担心么？”看着自家夫人平静的脸，一旁的如画有些忧虑。
　　“担心什么？”女子看着吃的开心的小王爷，微微发呆。
　　“自然今晚要来的这那两位，那事不告诉王爷么？”如画不解，为何夫人可以如此的平静。
　　“哦。”女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芊芊玉手轻抚小腹，那里尚是一片平坦，但是却已经在默默的孕育一个生命。
　　女子的表情安宁，眉眼平和。
　　王爷如今膝下唯有一子，便是含烟姐姐留下的络儿，他若是知道自己也有了一个孩子，该是会十分高兴的吧？
　　不过，王爷从来便是冷冷清清，从不曾见过他大喜大悲，即便是含烟姐姐在世时自己也未曾见过那人开心大笑，在含烟姐姐去世后却变的更加的难以接近，捉摸，但愿这个孩子能让王爷开心些。。。

　　“小姐，我们快到到了。”车帘掀开，胖胖的中年女子露出头来。
　　“知道了。”一身白净素衣的戚九颜窝在车角，靠着垫子，依旧专心看着手中的书。
　　胖女子见她没有反应，便默默放下车帘。
　　戚九颜瞥了一眼车帘，放下书，掀开窗帘，外面的风景果然是变化了不少，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从戚州府出发，来林川郡，这一路便是半个多月。自己整天窝在车上，不是看书便是睡觉，却没想日子如水。

　　车还在前行，又过了好半晌，终于缓缓停下。
　　“小姐！”门帘再度掀开，那胖女子看着依旧没有变化的戚九颜，眼中闪过一道讶异，却小心的低头掩过了。
　　戚九颜整了整身上衣服，小心的自车中缓缓走出。
　　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站着一行人——立在中间的红衣女子最是惹人注目。
　　杏眼柳眉，瓜子脸，白皙的很，确是美人胚子，细细的看那长相竟和含烟有三分相似——戚九颜眉头轻挑。不过看着那身红，戚九颜继而微微的皱眉。按理说，那女子不过是个陪嫁滕妾，见了自己竟然穿红衣——这是挑衅么？
　　“姐姐大福！”那女子见戚九颜一身素衣头戴白花，瞬间一愣，却立马反应过来，弯身一福。
　　“不必多礼！”戚九颜手轻轻一抬，不愿多看她，便迈步自其身畔走过。
　　这样的女子，美貌中带着几分傲气，虽有几分含烟之形，却无半分含烟之韵，真是可惜！

　　红衣女子一滞，脸上生出几分不悦，挺直了身子，看着戚九颜的背影，拉直了嘴角。
　　“小姐，我听说这位戚三小姐祖母刚丧，想来是悲伤过度了。”红衣女子身旁一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说道。
　　“嗯。”红衣女子微微颔首。
　　早已听闻这戚三小姐一身才女的清高孤傲，今日看来果真如此。这样的性子，再加上相貌远不及自己，如此这般，哪里能得男子的欢心？！怕也只能被摆在家中做摆设罢了，难怪传闻那英俊潇洒的穆大将军舍其而择其妹，酸腐女子！

　　“小姐一路累了吧？这是坂笃特产的九提葡，清热降火，很是难得。”那胖胖的女子端上一盘墨绿的果子，晶莹剔透，看起来美味的紧。
　　“嗯。”戚九颜放下手中书，芊指轻轻的捏起一枚，放入嘴中。
　　一股清凉之气，顺着下咽之物渗透全身。
　　这物果然新鲜才好。
　　百多年前，有位极得宠的皇妃最喜此物，先皇为讨其欢心，调度军马为其送上这新鲜果子。为得其一笑，累死多少军马，累晕多少将士？！最后还险些将敛氏王朝赔进去！若不是穆氏将军护主，极有可能大烈便改了姓氏！后来几位君主深以为耻，便将其载入勉谏录，以供后人为鉴。君王无所好——就在那戚善峰摔了玉雕之后，父皇颇有感慨的和自己说过的话。
　　“小姐不多吃些么？”
　　“一路艰辛，便赏给那些随行仆从吧！”戚九颜长袖轻挥。
　　“多谢小姐。”那胖女心中颇有些讶异，却也瞬间平复——一路之上，早已慢慢习惯这戚三小姐的独特之处。
　　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侍女，确实训练有素。戚九颜目光自那胖女的背影中抽离，拿起手中的书，继续往下读。这书，并不是什么古文典籍，却不过是些市井俗物，讲的不过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戚九颜临走之前差季雪弄来的，原意不过就是想多知道些民间俗事，却没想渐渐也觉得颇有意思。
　　不知道季雪，现在如何？

　　申时刚到，坂笃城的迎亲队伍便到了回坡亭的驿馆。
　　戚九颜早已被几个老婆子收拾的妥妥当当，扶上花轿。

　　夜已深，喧闹一日终于安静了下来。
　　新郎官被仆从搀扶着踩着略有不稳的步子，进了新房。
　　新房外屋灯光昏暗，喜庆的红纱朦朦胧胧投下暧昧的影子。
　　“下去吧。”新郎官甩甩手。
　　“是，王爷。”
　　新郎官瞥了一眼内屋——层层红纱笼罩，一切都只能看个隐隐约约。双手按摩太阳穴，俊美的脸瞬间没了表情，嘴角的嘲讽转瞬即逝。

　　拉开红纱的瞬间，新郎官——漠西王敛晋元微微一怔。
　　本该乖乖坐在婚床，蒙着头纱等待自己掀开的新娘，此时正坐在桌前灯下，吃着点心，看着书。
　　见自己进来，那女子放下书，极自然的打招呼。
　　“是你？！”比起女子的行为，更让自己吃惊的是对方那似曾相识的容貌。
　　“先坐下再说。”戚九颜手指着身边的空凳子，翘眉。
　　这是她的地方么？自己倒像是客人似的——虽有些不满，晋元却依言坐下。
　　“你饿了么？吃些吧！”戚九颜说着，将盘中剩下的点心递了过来。
　　今日被灌了不少酒，却没有吃进去多少东西，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点心，晋元不由得感到一阵饥饿，抬头看看那女子，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自己是她很熟悉的人似的，自她身上半点感受不到怯意。
　　这绝对不是一个新娘子该有的表现——盯着她半晌，却发现自己半点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本王醉了，早些休息吧。”不能总被这女子牵着鼻子走！说罢，新郎官便欲脱衣上床。
　　“醉了？”戚九颜唇角一勾，轻哼出声。
　　“我可听闻四王爷的酒量是千杯不醉，真的不吃么？”戚九颜眼睛一眯。
　　“王妃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晋元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股怒气泛上心头。
　　“王爷之名，响亮的紧，小女子又如何不知？！”戚九颜依旧坐的很稳，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你到底想如何？！”敛晋元看着眼前的女子，越发迷惑。
　　这女子句句挑衅，到底想要如何？
　　“我也不想如何，只是不愿做王爷的王妃而已。”戚九颜直言说道。
　　“哦？这倒稀奇！”敛晋元听了这话，微微一顿，继而轻笑，火气下去了不少，拿起桌上的点心，在凳子上轻轻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吃了起来。
　　“你坂笃城的厨子倒是挺合我心意。”戚九颜也不客气，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这糕点做的甜而不腻，味道刚好。
　　“虽不能和宫中御厨媲美，却也勉强入得口吧。”
　　“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不过是果腹之物。”
　　“喝点酒如何？这合卺酒可是坂笃城特有之物酿制，江南是喝不到的。”说着，敛晋元便提起酒壶为两人倒满杯子。
　　“我不喜酒，而且想必王爷该知道，小女子在坂笃关外待过些时日，虽不喜，却也品过。”戚九颜看着杯中那青碧的水色，淡然回道。
　　“那日在殿火庙，本王能够遇到是王妃，还真是有缘。”敛晋元抿了口酒，轻轻回道。
　　“王爷对烟王妃情深一片，小女子倒是佩服的紧。”察觉到对方语中的淡淡嘲讽，戚九颜不以为意。
　　“你！”敛晋元眼一眯，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却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有这般细腻心思。
　　“你这便恼了么？！”人道是四王爷修养好，其实所有的修养不过是给人看而已。
　　“本王只是没想到，王妃身在闺阁之中，却如此这般见多识广。”
　　“王爷多奖，我不过是瞎猜而已。天色太晚，王爷若是愿意便一个人睡那大床吧，小女子生性喜静，一个人凑合便好。”戚九颜不想再多说，站起身便往内屋的小床走去。
　　“今夜可是我俩的洞房花烛，王妃怎么舍得让本王独守空床？”戚九颜尚没走出几步，身子突的一紧，耳边热气传来，鼻尖闻着一股子酒味儿。
　　男人的臂膀很宽厚，手臂也很有力气。
　　长这么大，戚九颜抱过这个弟弟几次，只觉得软软的很舒服，带着小孩子特有的香甜，却从未被他如此抱过——一个弟弟对姐姐的拥抱和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拥抱却是有如此大的差距。。。
　　这个弟弟，表面上看起来柔弱的很，自己却从来不认为他是弱者，只是没想到，那所谓实际情况会差如此之多。
　　“我也不忍心让王爷独守空床，只是我想问王爷一件事，王爷可否认真回答我？！”戚九颜镇静下来，今夜的各种情况，她皆有细细想过，胸中早有应对之策。
　　“什么？”靠近了才闻到，女子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幽香，冷清安定，让人闻之心神安稳，只觉得舒服的很。
　　“王爷，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么？”不知是两个人实在是靠的太近，还是对方的体温太高，戚九颜只觉得自己被烤的额上似乎有汗珠在往下滴答。
　　“本王说过什么？！”头靠在女子的肩膀上，敛晋元模糊的问道。
　　一抱方知，这宽大衣裙下的身子非常纤细瘦弱，尤其是那肩膀，仿佛一压便垮，越是如此，自己反而越是想压压。
　　“天下如何不相关，惟愿身伴此红颜！”戚九颜的声音不高，可是却清晰的很。
　　两人离得如此至今，字字都如针一般扎进了敛晋元的耳朵。
　　“你？！”倏地放开怀中女子，敛晋元只觉得脑中瞬间一白。
　　戚九颜只觉得背后一冷，嘴角不禁一勾，衣袖翻飞，轻巧的转过身子。
　　“你如何会知道？！”这句话，确实是自己说过的，不过这句话只有一个人听到过，而那个人现在早已不再人世。
　　敛晋元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要看透对方一般。
　　“我只问你，这句话，现在还当真么？！”戚九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双眼盯着眼前人，问的严肃。
　　“当真如何，反悔如何？我只问你，你和她如何关系？！”这话，那人是绝对不会外传的，眼前这女子，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如此的话她又怎会知晓？！
　　“当真的话，自然是潇洒无虞，富贵美人一生安好，反悔么。。。你自己不是明白的很么？！”戚九颜，现在已经变成了敛天歌！
　　“你是谁？！”这说话的语气，和那人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最后一句，竟让自己无端觉得带着几分威吓。
　　“戚九颜，戚家三女。”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戚九颜拉回神志，语气轻扬。
　　“你和她想来有些关系。”明人跟前不说暗话，说到这个地步，这女子必然不仅仅是戚家三女或是小小的客栈老板这么简单，远离帝都，又能和那人扯上多少关系呢？
　　“我和那人近也不近远也不远，却也有些关系。”让他意识到自己和那人有关系，对自己反倒有些好处，至少总比其它关系来的好。
　　“你既然如此明示本王，必然有所意图。”
　　“小女子说过了，不能为妃——至少不能为事实上的妃，所以还望王爷体谅。”今夜这事到此为止即可，这人逼得急了，自己怕是要被聪明误。
　　“就为这个？！”敛晋元眼一眯，有些不信。
　　“就为这个。”戚九颜点头。
　　“如你所愿，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敛晋元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后悔？戚九颜挑眉，轻笑。
　　人生不就是在后悔的夹缝里翻腾么？无悔之词，对自己而言，不过理想罢了。

　　“不过现在你总归是我坂笃王妃，有件事最好牢记，闺阁妇人本该谨守妇道，有些事最好不要掺和！否则即便你和那人有几分关系，也休怪我不留情面！”隔着层层红纱，那人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
　　“你放心便是！”戚九颜声音上扬，心情大好，这小家伙还是禁不起逗。。。。

　　敛晋元出了房门，却没有马上离去，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红纱，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是狂风暴雨。
　　这戚家三小姐今年不过十八，小大皇姐七八岁不止，两人会是什么关系？那戚家小姐在关外呆了不及四年，可这四年大皇姐却一直在皇城之内。不过，却也难说，大皇姐少时离家也有数年，不知所踪，许是那段时间碰上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