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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章 绕梁之音 ...

  •   燕宛突然匆匆跑进来,一脸肃穆,“小姐,敬事房的薛公公到府上来了,说是皇上召你去朝上!”
      我一惊,昭王怎么会找到我头上?——天,我竟然糊涂得都忘了!
      是之前赐婚的事!
      “白起还在朝上吗?舜华也跟着他?”我赶忙问舜英。她慌张地点头,匆忙走进屋给我换了衣服,便跟着薛公公第一次进了皇宫。
      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对付昭王,也没看清楚皇宫具体的位置。还没进大殿,薛公公先进去报信,我从殿门的反光中瞅着自己一看,那女子眼尖眉细——若是算命的来测,定然是苦命,苦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我心中琢磨。
      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头上发髻却有些不合适宜——我原本只是一介平民,舜英竟按宫中主子的装扮给我输了个仕宦家小姐的福髻,用一根素色簪钗固定。现在已经是没时间改了。
      “宣——”
      薛公公尖利的嗓音将我唤回神来。低着身进了大厅,我一眼就瞥到了白起,他直着身子站在头位,头虽然是垂下,眸子却是大大方方朝我这边射来——我再一细看殿堂,心中不禁有些打突。
      大厅中分文武两排布满了整个朝堂,白起位于左列之首,魏冉右列之首,威严之气浑然显露出来——昭王没有单独召见我和白起,故意在朝堂上宣见是何用意?
      我偷偷抬起眸子,发现昭王端坐着,他身旁竟然坐着范筱潇!她为何能和昭王并列而坐?按理说应该是皇后的位置。
      “民女苏离拜见皇上,皇上万岁。”我跪下身,作了个大揖。
      “免礼吧!白爱卿一直跟我说你身子不好,我也不敢让你行大礼。”昭王笑道。
      我瞪了眼白起,这样的话怎么能跟皇上说?白起深沉的眼神回过来,眼中却带丝流氓的痞笑,竟将范雎那神色学的惟妙惟肖!我大窘,想起昨日的孟浪,再看他现在隐瞒的得意之色,心口的燃烧蔓延到了脸上…
      “谢皇上。”起了身,我感觉身上射来一道利剑,微微抬头一看,竟是魏冉!赶忙低下头,白起是他举荐的,难道历史上记错了?
      对了,之前在伊阙的秦营中魏敷和白起之间的确很不对劲,或许并非我想象的那般?
      “之前朕将你赐给了白爱卿,不料后来却被一个叫范雎的贼人掳了去,实在是没交上好运。”昭王满含笑意对我说。
      范雎掳了我?白起是这样对他圆的谎?
      “现今趁着白爱卿不费一兵一卒之力便拿下鄢城,我便再赐你郢昭人罢。”
      这婚竟是躲不掉了!心中微微一叹。
      终究不是正室,我也将沦落到几女争夫了?

      “民女谢过皇上隆恩。”伏身谢恩,我心中暗道,定是白起要求昭王当着群臣的面将我许给他,所以魏冉现在对我很是防卫——原本他一手培养的人,竟然没有取自己的女儿。
      或许最终会取他的女儿魏雪肤为正室,但我毕竟是先得一筹。
      先前是我费尽心机让皇后提婚,现在竟是白起用尽计谋想栓住我。
      我心中冷笑,若真要嫁,要的也是明媒正娶!

      “皇上,这白起也是难能可贵的豪将,怎么能说婚配就婚配了?”范筱潇突然娇声细语,身子软向了昭王,“我看啊这苏离的确是万中之一的才女,但若真要是配上白将军,还是有些高攀了。”
      我心中一惊。这范筱潇——
      “先前不是爱妃一直向我夸赞她吗?现在怎么又这么说?”昭王笑着扶过她羸弱的身躯。范筱潇更是在群臣面前毫不顾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昭王皱着眉摇了摇头,眼神却是万般的宠溺,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苏离,你今年几岁?”昭王扭过头来。
      我想了想,低头回道,“回皇上,刚过及笄。”
      白起立刻站出列,“皇上,她实岁及笄,虚岁却已经是破瓜了。”眼神却是奸笑地向我抛来,他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我朝他瞪去,他却已经扭过头,看着昭王。
      “哈哈!看来爱卿比我还着急啊!你们各执一词,那众爱卿怎么看?”
      魏冉慢悠悠地站出来,“依臣看来,伊妃说的很对,秦国在外树敌太多,皇上想要一统天下,现在还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身战在外的强将——白左更屡次为国建功,应先以国为重,其思立家。”
      我心中微一冷笑,魏冉啊魏冉,你不希望我嫁,我难道就甘愿屈于这昭人呢!
      环视一看,司马错低头不语,他虽与白起交好,但魏冉势力毕竟太大,现在谁也不敢得罪丞相;燕清乐身居高位,是中庸派,两方不得罪,但有时候这样恰恰却是两边不讨好;姬轩看着他处,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他虽然向来正直,但对我们这些儿女家事却是不大关心的。
      看来这次白起打的主意没那么容易实现。
      这样也好。

      “丞相大人说的甚是,白大人应先国后家。”
      “臣也这么认为。”队伍后排中走出一些魏冉的亲信纷纷赞同。
      白起低下头,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心中叹口气,他摆脱了魏冉的控制的确是好的,但魏冉便会这么善罢甘休?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白爱卿你看呢?”昭王笑着问白起。
      我暗叹不愧是一代君王,浑然置身事外,远离矛盾的中心,让那些不合者自己忙着火拼。
      “臣取苏离的心不变。”白起抱手沉声道。
      我心中有些激荡,他在执着于什么?对范雎的忌惮?
      大殿一阵沉默。
      久久站着的身子已经发软,腿有些摇摆,额头s上慢慢湿润起来,我眼睛一飘,发现白起皱着眉看着我,我心想,若真嫁了他,以后便经常会是这种场面,我有能力应付吗?
      他就一定要将我卷入这风暴?看着看着,眼神变得哀怨起来,“你就舍得?”我用唇语轻轻向他诉说,他眉头皱地更深了,张开嘴微微一动,“你别想逃。”
      我一震——这个霸道的男人。

      但现在却是如何收场?昭王自然是不愿得罪魏冉,白起更不能失去,他偏向任何一方都有失衡的危险——而我作为这中间的暴风眼实在是不值!
      “哈哈!爱卿实在是痴情!这女子便有这么出色,让你打定主意娶了她?”昭王笑声打破了沉默,我轻轻摸了摸额头的汗,松了口气。
      “大王你不知,先前我便对这女子好奇,她看上去不似寻常女子,臣妾便与她对弈,发现她果真很是聪慧。”
      “哦?就值得爱妃这般夸赞?”昭王兴味的眼神传来,那之中有着我看不懂的一些东西,我身子一颤,忙避开他,心中叹道,范筱潇啊范筱潇,你果然是跟范雎一般!

      “民女只是略微懂些粗劣的棋艺,是王妃喜爱有加,有些夸大了。”
      “夸不夸大皇上一试便知道了,正好这几日赵国送来几名舞女,我看她们舞技也真是一绝,不如让她们今天和这苏妹妹比试比试,皇上看如何?”范筱潇笑着说,眼神向我投来。一阵阴寒,我再看向魏冉,他眼含笑意,满目流光。

      “皇上,她身子一向弱,跳舞就免了罢!”白起站出来,眼睛却是射向了范筱潇。
      “白爱卿你也太溺爱她了!她身子哪就有这么弱了?跳一曲是无伤大雅的。”昭王笑道,脸色却是有些沉了下来。
      我一惊,不能再让白起说情了!赶忙低头说道,“能为昭王献舞自然是民女的福气,不过不瞒皇上,妾身的舞技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但却略微懂得一些音律,不如我为她们伴曲,皇上看如何?”
      昭王眯着眼,“你会筑琴?”
      我笑着点头,“略通皮毛。”
      看来俞伯牙钟子期的名声已经很大了,现在能奏古琴的人应该不多。
      白起惊讶的眼神也向我射来,我软软地接回去,张口哑声回道,“放心。”

      “既是如此,你便奏琴吧!”昭王大乐,颔首道,“传舞女上殿。”
      看着妖娆的舞女一一上场,她们来自赵国,属于北方,身材都很高挑,举步若轻,一看便是一等的舞者。我看向范筱潇,她柔弱的视线与我相交,眸中藏着清冷幽幽射来。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若是男子被这视线绕上,定是瞬间软下了心——她忽的一笑,那笑中,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也回她一笑,到底谁胜谁负还没揭晓呢。

      宦官抬上了一具古琴,琴面上的桐木有些细小的断纹,梓木为底,乔木为轸,柱玉玲珑。漆黑的琴面上,精细的断纹清晰可见,手微微一触摸,滑腻清脆。
      我心中一喜——竟是把伏羲式古琴!
      凤凰本是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于是桐木便是制琴的最佳良木。欲制此琴,需先选三丈三尺的桐木,截成三段。表示天、地,人。如果声音太清,木质则过轻了;太浊则木质过重;最后唯有不轻不重的,声音才能清浊相当。再把这木材送进流水中泡浸七十二天,然后取出阴干,才能最终做成。

      闭上眼缓缓心神,手上春葱十指轻轻一剥,我眼含秋水,双眸一颤,送情入弦中——
      琴声淙淙弹出,声声珠圆玉沥,清可断雁。
      远远可见,江边一望无际,月出惊鸟,春涧幽鸣;天地遥堆星月,蔚为壮观。
      接着弦声急奏飞蓬,大水咽青弦!
      江面上,浪花挟雷裹电横空出世!桀骜潮水触之粉碎,江面擎云举日,百丈惊涛气吞天地!
      惊涛似雪,一凛生寒。涛声吼地,数丈山回!
      那浪头携水吞天沃日——直击焦石,水爆轰震,声如崩山!

      弦声霎时冷如冰泉,凝噎欲止。
      江面上,烟消波静,浪声随波而逝。
      隐隐若现中,几缕薄雾幽幽拂过,将阴冷的江风带来几缕柔弱。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天边燃起了朦胧的星火,迷离惝恍,星影横斜。
      风帆朦胧,渔火点点。
      被云儿遮住的月亮慢慢透出了头,玉蟾初生,银光澄水。漾着碧辉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落在沙滩上的淡淡光晕让整个江面一片慈祥,轻纱般的薄雾环绕在周围——微微有些怅然。像是要入睡了。天地一片寂然的恬静。
      晚来渔棹长歌去,回首残烟点暮鸦。

      这时,弦音渐渐地又扬起来,一声一声落玉盘。
      微微一眯眼,远去的天边,慢慢呈现出了一个逐渐扩大的黑点——那是只悠闲的大雁,神定气闲,时高时低,它越来越近了!
      眨眼间,它竟已飞到了眼前!爪轻轻一抓,翅轻轻一收——身子一缩,它停落在了江面。
      琴声戛然而至——霍然一首平沙落雁!

      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一拂手,定了定心神,我向昭王福了福身,抬头环视一看,众人目瞪口呆。心中暗笑:这算是盗窃了毛敏仲的作品,但现在是战国,谁又知道呢?
      大殿上是一阵惊人的静默,众人依然在余韵中久久未回过神。我看向白起,他脸上淡淡的,深沉的眸子却是紧紧拽住我,一股一股,震慑人心!我赶忙扭回头,缓了缓心神:这个男人的眼睛真是蛊惑人心。
      “好!好!果真是天籁之音啊!”昭王第一个回过神来,拍了下龙椅的手扶,众人被他惊醒,立刻吩吩附和:“真是让人齿颊余香啊!”
      昭王点头,“果真如爱妃所言,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眼睛看了眼范筱潇,又瞥向我来,我忙低头称谢,悄悄看向了她,依旧是荣宠不惊的神色,提起了小嘴附和着昭王笑道,“皇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眼神却向我扫来,我盈盈一笑,接过她眼中的丝丝阴冷,心中却微微一叹,到底都是女人,有什么值得这么勾心斗角的?
      “好,朕也见识到了她的奇特,爱妃还有什么话说?不过我倒是奇怪,称赞她的是你,不赞成将她许给我爱卿的也是你…”昭王看向范筱潇,她口中含笑,软声回道,“皇上,你是在怪我吗?我也没说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啊,只是这白大人身份毕竟特殊,我可是为皇上考虑,要是白大人一旦娶了她,沉溺于美色,吃亏的可是皇上,到时候,谁上场替你去打仗啊?你刚刚也看到了——这苏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哈哈!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爱卿可不是一般的男子,要他沉溺于美色实在是不易!”昭王大笑,顿了顿,他环视了朝堂,说道,“既然大家各执一词,今日也不必这么匆忙做决定,爱卿,这婚事就暂且放下,但我允诺你,一旦你将齐国拿下,我定将这女子许给你——而且是正室!”
      我心中一笑,这昭王真会打太极:齐国临海,距离秦国最遥远,秦国若真的长途跋涉攻打齐国,只是自讨没趣,历史上齐国是最后一个被灭的——而且也不是由白起,看来他这诺言若要许诺也是遥遥无期了。
      我瞅向白起,他沉声谢恩,没再看我。

      浑身酸软地从大殿退下了。一路上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身子很是疲惫了,刚刚弹琴费了太多的心神。心也有些恍惚,虽然皇上这婚是没提成,但他已经明显注意到我这个人物了,这对今后是好是坏?不仅仅是皇上,魏冉这个敌人也树的冤枉,根本都没嫁成,却惹上个这么大来头的敌人,加上他女儿魏雪肤,对白起的觊觎是昭然若知的;更奇怪的是范筱潇,她的目的是那么明显又隐秘,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她和范雎是一伙的?
      诶,罢了罢了!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抢不来。
      白起沉默着跟在我身后,想必是在想怎么跟我解释提婚这事,他走上前,我赶在在前面说,“将军不用说了,我有些累了…”余光瞥住他僵硬的身子,我叹口气。
      一回到屋中,我便沉沉睡下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白起没在屋子里,只有燕宛在那安静地绣花。她听见了我起床的动静,转过头一看,“醒了?”我点点头,批好了外衣。
      “将军跟你回来时在床上看着你睡了好一会,然后舜华好像是有急事,把他叫走了。”
      我点点头,端起茶润润嗓子,这里的天气很干燥,我总是不停喝水,晚上甚至会醒来几遍——都是被渴醒的。喝完一杯喉咙还是有些痒。
      “小姐别喝太急了。”燕宛走过来拍拍我的背,我抬起头,“舜华说了什么事吗?是不是跟昭王有关?”
      “没有,好像是军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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