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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墨瑰(修) ...

  •   他一直在跑。跑过一间又一间房间和自己无比熟悉的走廊。四周如梦般静谧,只有他的小皮靴踏在光洁如镜的玄武岩地板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厚重的黑木门被一扇一扇推开,尽头却是眩目的光。

      他拼命地平缓着自己失去规律的心跳,走入光中,看见一抹金红的丽影。那张高高在上的高贵脸庞此时却带着温柔得不真实的笑,保养甚好的手几乎宠溺地摸着另一个俊美而神色冷淡的少年那柔软服帖的头发。

      心仍在狂跳,他徒劳地压抑着心底没来由的恐慌,他想告诉她他又得了先生的表扬,又学会了新的隐术,他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他想叫她看着他,看着他的优秀。可是他只能徒劳地张合嘴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终于,在他几乎精疲力尽时,美丽的妇人转过头来,声音仍带着丝尚未消失的宠溺,“轩,这是你的弟弟,苍玄。”

      温柔的声音骤然放大,不断在他耳边回旋,让他想失去冷静和自制,为什么看着他?为什么只看着他?为什么所有的温柔都是给他的?凭什么?我才是你的儿子。亲生的儿子!他是什么?不甘、怨恨一齐向他袭来,如万蚁噬心,几乎令他崩溃。那是他从未得到从不敢奢求的母爱呀!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而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

      俊美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缓缓坐起,渐从噩梦中回过心神,细心周到的管家早已将窗帘拉好,阳光透过清晨的水汽射进来,温温润润。他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此时已经坐起来,以手支额,逆着光,柔美的唇角泛开一丝苦笑。毕竟是堂兄弟,他的相貌与苍玄有八分相似,此时在朦胧的光线下这样的表情下更加难以区分。据说,当年的废太子苍厉和端仁公苍礼在容貌上更是相似到九成九,只是一个飞扬跋扈,一个温文守礼,气质上差别立见,就如现在的定国侯和安邦侯,众所周知,定国侯苍轩辅政多年,谦恭有德,文治武功都无可挑剔,还弹得一手好琴,要不是其母端夫人过于专断,估计就是一个少女心中完美的丈夫,与之相比,安邦侯苍玄虽有显赫战功,与其兄相比却明显有些品行不端、纨绔子弟了。

      “铁腕夫人”的生辰,从来少不了大宴宾客,天礼司与内务司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日程排满了三天三夜。苍玄对这些五花八门的社交花样早就腻了,粗粗翻了翻便将安排表丢给了萤姬。按内务司的安排,最隆重的正式晚会在生日当天举行,当苍玄带着妻子出现在“墨瑰”时已经傍晚时分。

      “墨瑰”主体分为三部分,东边是主要用于社交的“东厅”,有四层,有将近一半的结构悬于瀑布之上,是这次宴会的主要场所。再来便是北边的“北楼”和西边的园林“西苑”,北楼是私人的住所,四层高,第三层与东厅有飞廊相连。这是帝都建筑的特色,在两栋高层建筑之间架设飞廊通道,方便游玩,方便密谈。

      苍玄扶着沂萦由管家引路,穿过寂静的走廊,不是寻常的寂静,而是森严戒备下产生的压抑。“墨瑰”在建筑时大量使用了对各种神术有抑制作用的黑珍珠,使这座宅子成为天然的咒术堡垒,常人无法在这里施展神术,重者甚至会被反噬,所以一般这里的守备不是很严。哼,不寻常的森严戒备令人生疑啊!苍玄暗数着周边隐秘的守卫人数,心情忽然大好。

      身边沂萦口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空灵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让苍玄一阵恍惚,好像是走在永无尽头的长廊里,彷徨无助的厌恶感觉袭上心头,让他莫名想起十岁时的某一天,他还未从皇祖母突然去世中回过神来,便被送到了这里,麻木地由仆人们领着,第一次穿过这个长廊,尽头等待着他的那个亲切而又精明的女人,正温柔地望着他,那种目光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不,那种纵容宠溺更甚自己的母亲。

      “玄,你来了?母亲刚刚还在念着你呢!”温润如玉的声音打断了苍玄的一时神游,一个举止文雅的青年朝他走来,穿着白缎滚紫边的窄幅收腰皇室传统长外套,胸前悬挂着金质的怀表,表壳上是百合和狮子的纹章,象征才华和权利,整个人挺拔俊逸,全身透着超然贵气,眉眼间与苍玄极为相似,他便是年长苍玄两个月的堂兄苍轩。

      “好久不见!”他状似亲昵地搭住苍玄的肩,却被后者漫不经意地侧身挣脱。

      “是好久不见了。”苍玄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脱出来,偏头瞟了他一眼,语调透着疏离,他胸前有块相似的怀表,表壳上却是象征征战和杀伐的剑和狼。

      他淡然一笑,示意管家带走沂萦,亲自将苍玄引向悬于瀑布之上的露台,那里设有一组休息用的长沙发。来的宾客不少,三五一堆或站或坐地高谈阔论,但在看到苍玄时眼里均闪过一丝暧昧不明的好奇,打量这对传闻中已势成水火的兄弟。

      这里视野不错,虽是黄昏,还可以看到溯河尽头水天一色的残阳。122年前,皇子苍睦在此以人力掘湖筑堤蓄水,以千钧云梦湖之水冲散了叛将玡玥的水师前锋,为其父第七任皇帝苍梵的西逃赢得了时间,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建功立业,平定“嘉木之乱”,软禁其父,登基为帝,削弱四族,巩固皇权,励精图治,力挽水晶一族自“嘉木之乱”后的颓败之势,只可惜英年早逝。

      “五年了,玄,这五年里你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苍轩斜倚在雕花的栏杆上,低头欣赏脚下飞溅的玉尘瀑布。“还记得你小时最喜欢在这里吊栏杆,把管家气得要死。”

      “那个势利老头?”苍玄不经心地应着,手指玩弄起自己的发稍来,眼睛开始四下寻找自己的妻子。

      “母亲让人带她去北楼了,”苍轩转过头来,无波的平静眼眸与他对视。他没有留长发,干净利落的柔软短发有几根散落在他的睫毛上。“你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哦,这是我的事情,你就当在看笑话好了。”苍玄咧开嘴,似乎想笑。他最厌恶这幅平平静静的嘴脸。

      苍轩依旧是挂着浅浅的笑,理了理额间的短发,轻轻地吐出四个字来:“你恨我么?”

      “咳……呵呵……”苍玄终是笑了出来,伸手理清自己被吹乱的长发,复又搭住自己哥哥的右肩,怔怔看着他,一时无语。

      ——我总是在怀疑,十三岁前的生活是真实还是梦幻,小时的自己太渴望亲情,甚至蒙住自己的眼睛去接受他人的虚假情意。

      ——我从未憎恨过你,只是我们周围的人要我们去互相憎恨。

      苍玄十岁以前一直住在宫中,有皇祖母沂芬抚养,沂芬去世后便被送去与苍轩同住在“墨瑰”,由叔母太子妃梓灵管教,当时的“铁腕夫人”对这位年少聪颖的侄儿犹为溺爱,予取予求,听之任之,更甚于亲子,但凡出了差错,不问对错,一律处罚苍轩。如此下来,纵然苍玄年少老成,渐渐也学起了纨绔子弟的样子,成日游逸玩耍,耽于声色,倒是苍轩,在严谨的教导之下,日渐有了贤者之风。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苍玄最后只会成为一个平庸无为的享乐王爷,却谁知,两人十三岁那年竟然会在云梦湖神殿的夏祭上大打出手,惊动了皇帝苍炎。炎帝一怒之下,将苍玄贬去了西南戍边军中,一去两年,直到新历260年时,苍玄成功出使玛瑙,解决了两国在西南边境的诸多争端,才得以召回,受封一等安邦侯。此时的苍轩由于皇祖父圣体每况愈下,亦受封定国侯,奉诏监国,勤政纳谏,仁义厚礼,深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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