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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致命游轮(下) ...


  •   海浪滚了个粉红色的边边,将两人抛回了图书馆。
      杜城的手指缓缓穿插着沈翊的头发,看到亮片一样的粉红碎晶在指缝与发丝之间流云一般悄然淌过,终是杳无痕迹。
      “还好么?”
      “嗯。”
      沈翊眺望窗外,太阳西斜,已是傍晚时分,瞳孔中波光与沉醉的夕阳纠缠成暮霭的霞光:“这船,快要到了。”
      意味着那些被关起来的女孩即将要像是货物一样被“卸”在这异国他乡的地方。
      杜城的面色还算是沉静,他伸手扶他起来:“走!”

      他们在图书馆的不远处遇到了一脸震惊的小甲,他还是一副热心大哥的模样,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急切:“哎哟喂,你们怎么上这里边去了?”
      杜城只说是闲得无聊所以随便看看,结果因为里头长期无人打扫被呛了一鼻子灰。
      小甲夸张地比划着:“我可是听说这间图书馆不干净,藏着夺魂索命的冤鬼,之前进去的人从来就没有再出来过!好可怕,没拿你们怎么着吧?”
      杜城眉头一蹙反客为主:“哪里来的冤鬼?你之前见过吗?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送掉了性命才做了那索命冤鬼?咱不是还要替他申冤吧?”
      默默站在他背后的沈翊不由得莞尔一笑,杜城这家伙,是有点混不吝的幽默天赋在身上的,这话听着,气性不好的怕是要被他当场气死。
      小甲见套话不成,立马转换了一手单刀直入的话术:“说到底应该就是一个小副本吧?你们成功逃出来,难道就没有什么收获吗?”
      原来所有嘘寒问暖的道道儿都在这儿呢!
      话说有没有什么收获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碰到了一只大鸟,”杜城气定神闲地瞎扯,“来自黑乎乎的海底,自称是污妖王。”
      神马勾八玩意儿?
      小甲的眉头肉眼可见地锁紧了。
      “他挺横的,要求我们留下买路财,”沈翊面不改色补充地道,“于是我俩一人抓了一条鱼,趁他不备,把那两条正在唱着爱情买卖的鱼糊在了他的眼睛上。”
      杜城蓦地笑得像是在路边上捡了一大坨金元宝,神情更加眉飞色舞了起来:“然后他被鱼的歌声震烂了翅膀,失去了对整个局面的控制能力,我们刚刚好就逃出来了。”
      沈翊这人面上看着乖乖的一枚小白团子,损起来是真的损,还阴阳怪气地给杜城的那只金元宝美美地挂了起来:“要说收获嘛,就是那鸟的灵魂碎片告诉我们待的这艘船上有坏人正在作怪,要多加小心。”
      看看这一唱一和胡乱编故事的能力,请问哪家书店专门售卖您二位合作的典籍,咱就一整个购买加收藏住了哈!

      就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猪都能猜到他们这是在含沙射影,可是小甲此人很是顽强,坚决假装是听不懂他自个儿就是被指桑骂槐的那棵大槐树。
      “兄弟,”他踮起脚尖拍了拍杜城的肩膀,哥俩好的派头拿得很足,“来这边,我有话要同你说。”
      试图避开沈翊的言下之意只差没溢出屏幕糊我们一脸了。
      杜城挺直了腰背,他个子高,这让小甲的胳膊着实有点挂不住了,脸也是,只是人家话还讲得挺客气,一看就没少经历像是这样迎来送往假意逢迎的场合,面上嬉皮笑脸的,将眼底的烦躁藏了个干净:“请讲。”
      这年头谁还不会装个B啊!
      小甲侧过脸,颇为烦躁地扫了沈翊一眼,他估摸着以沈翊清冷高傲的性格必然不屑插手外人的事务,尤其是在他这般明示的情况下,然而实际发生的状况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这会儿的沈翊貌似一点儿也不拿他自己当外人,正负手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们这边,别说是挪开脚步避避嫌了,甚至连转过头去这种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盯着小甲那只坚强不屈搁在杜城肩膀上的手臂,面上依然是微微笑着的,眼底却藏着森森的冷峻,看得人心里凉嗖嗖的。
      “夜里停船,地下室里女人那些就要被送出去了,但我听说有个交接仪式,只选几个人登岸,若想要放了她们,那便是最好的机会。”此人看起来很信任杜城,话也说得直接,“你的身手不错,能不能帮兄弟这个忙?”与此相对的是他表现得非常不信任沈翊,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偷瞄那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大概是怕他转头就上周俊那儿去出卖了他的计划。
      杜城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你做什么要救她们?有相识的人在吗?”
      “难不成真让她们就这样流落异国他乡?”小甲不赞同地谴责,“不管是不是认识,任何有良心的人都忍不了这样的事情就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吧?”
      “我以为你还记得这只是一个游戏的副本?”沈翊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只冷冷地作壁上观,竟然直接走近,插话了进来,“她们……如果有经验的话,应该会有自己的办法吧?或者说,你有其他的任务?”
      “这……”小甲对他的挑明表现得有些气急败坏,“开口询问他人任务可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而且无论如何,我都是好在心救人,小杜,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去吧?”
      沈翊也往杜城那儿看去,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杜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深处其实是有点儿惊涛骇浪的,系统给他的任务只说是要活下去,但是具体要撑上几天的时间,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可以,如果做多余的事情可能要面临的风险程度都是未知数,需要自己进行判断,这看起来同平常的人生很像,可那代表“死亡”的光圈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感受十分割裂。
      “需要我做什么?”杜城问。
      噙着笑的沈翊默默垂下眼帘,以杜城而言,这个答案也太不意外了。这个人明明知道不可能一帆风顺,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想挖掘的真相很多,一旦得了机会,那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小甲又一次看了看沈翊,目光里多了几分挑衅,随即出言不逊道:“这是秘密行动,不方便让外人听去了。”
      你TM的能不能要点脸赶紧滚蛋啊?
      杜城顶着他的耿直脸,揽过了沈翊的半边肩膀:“不要紧,这是内人。”
      沈翊抿着嘴,露出了白莲花一般可怜柔弱但是又暗暗得意的表情,拼茶艺是吧,咱也没在怕的!
      小甲倒吸一口凉气,也许是想要开口骂人的,但是一想到的杜城的用处,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行!事关你的安危,保证不要有哪个心怀不轨的人泄密就好。”
      沈翊牵起杜城的一片衣角,在海风与夕阳共同卷起的浪花与红霞之间微微一笑:“那我们也得保证不要首先就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骗了才好。”

      杜城这回的角色是负责将那些悲惨女人送到岸上供买家“验货”的押运员,并且押运员不止他一个,但是没有一个眼熟的。
      他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名额如何产生,小甲说让他混迹其中伺机而动,就真的被选中过去了。
      跟他们交接的人叫做穆伟,是一个全程吊儿郎当模样的男人,竟然还在这个过程中悠哉悠哉地在手机上打起了人机麻将,简直是把不靠谱写在了脸上。
      更加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方才分开不久的沈翊也出现在了这里,他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上冷冷清清的,目光一一扫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杜城,最终落定在正跟AI大战麻将技能难舍难分的穆伟身上,插着兜慢吞吞地走过去,拎起那只手机,一把甩进了海里。
      卧槽!杜城差点当场喊出声来,这小笨蛋不是那种能苟就苟的游戏风格吗?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猛了?
      穆伟一路狂飙的脏话呼啦啦全部到了嘴边,看清来人之后也没能抑制住本性里的祖安特性,只是在措辞上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许多:“你TM有病吧?我打牌碍你事啦?”
      “咱们这儿不鼓励上班摸鱼,”就沈翊这在杜城眼里风一吹就要起飞的小身板,在穆伟这种长手长脚的暴躁男面前竟然也是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高傲模样,好像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做好你自己的工作,要是把事情搅黄了,”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自己看着办吧。”
      穆伟冲他龇牙咧嘴地挤了挤脸,展现出很暴躁又不得不压抑情绪的态度:“让你来给这群娘们打针的,可真拿自己当回事啊!”
      杜城眼皮一跳,分开之前,沈翊并没有跟他提过打针的事情,打的是什么针?除了看病的医生,他在这个犯罪组织里到底担任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的游戏任务究竟又是什么?难不成跟我那种单纯卑微的“活下去”不一样吗?
      沈翊不理会穆伟的大吼大叫,径直打开医药箱,拿出了许多透明药瓶和注射器,做起了打针的准备工作。
      被羁押的女人们有的麻木,有的暗中垂泪,还有死到临头坚持嘴硬的,直骂一群狗男人报应不爽下次你们可千万不要落到我的手里,然后被旁边的壮汉一巴掌扇红了脸颊,殷红的血从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周围的男人们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嘲弄着她那不堪一击的反(城翊)抗。
      正在吸纳针剂的沈翊抬起眼皮子看了这边一眼,神情漠然,眼底却泛起一抹冰冷的寒光。
      这种事情在这个游戏之中太常见了。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现实中亦是如此。不知你发现了没有,人类这种生物凭借某方面的优势尽情去凌虐同类其实是可以获得某种罪恶的心理快(城翊)感的,由于社会角色带来的权利愉悦感比春(城翊)药更甚,哪怕只是系统最初分配的虚拟角色,它也必然呈现出真实世界残酷的倒影,并且由于法律和秩序的缺失挤压道德的生存空间而被无限放大,使得此处成为一个真正的喋血丛林。

      杜城也像是木头一样愣愣地杵在原地,心中有不解,有暗中观察,但是他吧,从来就没思考过人家沈翊可能给他这居心不良跑过来卧底、还要准备找机会搞幺蛾子的家伙卖了的事儿,趁着对面某人余光暼过来的一瞬间,还在那儿悄咪咪使眼色让神情藏着落寞的人儿不要难过呢,被那藏在镜片后头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老实点!
      押运员要负责把那些昏迷的“货物”押出来,在船靠岸之后搬上早就准备好了的货车,最后交给买家开车驶向的地盘——让她们睡着,完全是为了避免关键时候还有不老实想要逃跑的,钱货已经两清,再浪费时间精力去追,多麻烦!
      杜城心道昏睡了的女人们无疑是给他的拯救行动增添麻烦,但他不敢吱声打扰沈翊,保不齐一嗓子把两人都卖了的事儿他可不能干。
      这厮站在人群里装木头人,穆伟却又开始作妖了,他看起来挺不服气,摇头晃脑地问:“你那是什么药呀?不会是白开水吧?”
      沈翊的表情和神情都没有什么起伏,他举起一只针管:“是不是白开水,你想要试试吗?”
      穆伟犹豫了几秒,还是不依不饶,只说不管,让他亲自试药是不可能试药的,但是沈翊得证明他的药可以真正致人昏迷,态度很是无理取闹。
      沈翊拿着注射筒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冷静,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再胡闹,小心耽误了正事。”
      于是穆伟的神情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兴奋:“嚯,你以为你是谁啊?管得着我吗?我说你那药瓶里就是白开水,你能怎么样?”
      杜城有些疑惑,穆伟这是在干什么,大船即将靠岸,他竟然还在胡搅蛮缠地磨蹭时间?
      沈翊这会儿主打一个冷漠脸示人,走到了那个刚刚打人的壮汉旁边,示意他抓方才那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壮汉自然乐见其成,拽着她的胳膊大喇喇地递到了沈翊跟前,废话也多:“女人,等着吧,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那女人披头散发,看向沈翊的目光里先是闪过了一瞬而逝的惊讶,然后是更加歇斯底里地疯狂,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这么好的脸,偏偏要给恶人当狗,真恶心!”
      沈翊不给回应,但是穆伟给,张口就说沈翊跟这女人定然是串通的,她便是晕了,那也是沈翊帮忙作假,讲求的就是一个没有证据但是不讲道理。
      那被壮汉拖拽着的女人许是秉持着白白拖一个下水也不亏的心思,竟然倒戈到了穆伟那边,故意将她同沈翊的关系演绎成了一种暧昧不清的状态,引得周围之人齐刷刷地围观,他们大多是闲得无聊看好戏开锣的,只有杜城是内心真正的焦虑,恨不得冲上去堵上那女人的嘴。要不是咱们沈医生有先见之明,拿眼神给他钉死在了原地,这货真的很有可能会干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儿。
      沈翊冲女人举起了针筒,她破口大骂:“怎么?不敢承认就想用药物令我闭嘴么?”
      穆伟和他的手下们发出了一片嘘声。
      那抓人的壮汉也跟着落井下石:“沈医生看起来这么精致漂亮,竟然爱好这种又丑又臭的娘们,真是不一般的兴趣……啊!”
      壮汉的惊叫无他,就是因为他被针管扎了,药物顺着血管流到身体里边,很快就失去意识,轰然倒地了。
      附近的人发出了或大或小的惊呼,那脱离了桎梏的女人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沈翊,抿了抿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沈翊开始拆下一支针管了,还得向穆伟挑衅一声:“这效果如何?你不会觉得,我跟你的手下也是串通好了吧?”
      穆伟语塞,又不愿丢了面子,只喊着要亲自验证一番,找了两人去抽了那壮汉两个大耳刮子,没见到动静,便将人拖到一边,看起来打算要偃旗息鼓了。
      “这怎么能行呢?”说话的是M,她娇笑着挽着周俊的手臂施施然走了过来,引发了不少依然身处囹圄的女人的怒目而视,“为了确保咱们沈医生的忠诚,既然要做检验,那必然是要做到底的,俊哥您看这样好不好,将这大胖子扔进海里头,他若是仍然不动,便让穆伟为自己鲁莽无理的猜忌道个歉好了,不然……对待叛徒,公司也自有办法是不是?”
      好狠啊。
      在场不少人都为这女人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感到胆战心惊,尤其在周俊同意了她的说法之后。
      按照M的意思,无论如何,那壮汉是死定了的。
      至于沈翊的性命,她拿出了看热闹的心态,指不定盼着整出啥幺蛾子来。
      杜城自然是首先挂念沈翊的,可是对方并未给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反馈,无论是对他还是M,直到那壮汉被扔进水里化作光圈全然消失不见,沈翊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M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好了,道个歉吧!”
      穆伟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
      周俊没说不好,沈翊也没说,这事儿好像就此揭过了。
      看了一出好戏的杜城能隐约感觉到这几人错综复杂又暗流汹涌的关系,他皱着眉头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刚好在不远处看到了小甲假装忙碌擦拭桅杆的身影,这家伙怂恿杜城来潜伏救人,自个儿却装作事不关己远远围观的样子,保不准正憋着什么坏呢!

      可是结局那些姑娘还是改变不了她们作为失去意识的商品的命运,沈翊是被安排来让她们更加“听话”的,被敌视甚至遭受辱骂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以杜城为代表这些押运员们则需要按住不老实的女人们,直到注射进静脉的药物起到令人昏迷的作用。
      这就导致沈翊和杜城必然有一个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他们都还算小心谨慎,谁也没有贸然招呼对方,可这个场上有的是不安分的人,比如M,她就突然提出不久前在沈翊的医务室里见过杜城,怎么这会儿两位就见面不相识了呢?
      杜城和沈翊同时抬头,给了她一个“友善”眼神权当做是亲切的问候了。
      “我晕船,”杜城信口开河道,“找医生拿点药,话说这看病能报销不?”
      这话是冲着为首的周俊问的,他这个人一向胆大包天,要搞就搞个大的。
      周俊瞪着他的死鱼眼,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条死鱼——摘了眼镜,他看谁都是这样:“晕船还来这里做工?”
      杜城小流氓的气质拿捏得十分到位,一开口就是真实,根本就不需要演技这种东西:“没法子,赚钱要紧,您这儿给得多,我就来了。”
      周俊问沈翊:“你收他钱了?”
      沈翊答非所问:“男人嘛,都是喜欢忘恩负义的渣滓,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杜城舔了舔嘴角,没应下也没有反驳。
      至于某位艺术家骂着男人是不是也把他自己骂进去了,这不重要。
      周俊眯起眼睛:“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还有多久才到?”
      M抚了抚鬓角:“差不多半小时吧,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不了,你领穆伟去一边儿休息吧,这儿由我来看着。”
      M转了转眼珠,面上笑得无比温顺:“好啊~”
      穆伟可能还是想要争辩两句的,被这女人一瞪,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周俊还真就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冷冷看着那些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女人,就像是在看排列好的货物,即将为他带来大笔财富的商品,然后他突然对着沈翊提到了M:“听说你去找过她,是做什么的?”
      沈翊对答如流:“她那儿躺着一个孕妇,有人说是大出血了,怕一尸两命,让我过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没遇过一尸两命的场景,正好去开开眼,可惜了。”
      “在她那儿,还见着什么别的了吗?”
      “穆伟,面对面撞见了,他说他是路过的,然后就走了。”
      “你信了?”
      “我信不信有什么打紧的。”你信不信才重要。
      周俊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待会儿上岸上交货,由我领着去,一起吗?”
      沈翊摆出了打工人随便安排的表情。
      “那就一起吧。”
      这意味着他跟杜城不用就此分开两边,还挺好的。
      但沈翊是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欣喜的,而且他也并不是全无疑惑,接下来的工作本来与他无关,也同周俊不熟,带着他一个不靠谱的医生一起上岸,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船靠岸了,周俊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了岸,那些昏迷的女人则是被装在了一辆货车上,等待着买家派人来取。
      杜城估摸了一下突然暴起然后开车带着她们逃离的机会,要不是看到了沈翊也在场,他觉得未尝不可以试试。
      怎么他也……
      沈翊站在距离周俊不远的地方,被他一众肌肉突出的属下们衬托得尤其娇小。
      夜晚的风潮湿而阴冷,沈翊缩了缩脖子,他看起来就是现场最弱不禁风的那个,还穿着个白大褂,显得特别乍眼。
      他们等了一阵子,没等来买家,等来的只有枪林弹雨。
      周俊的人也不怂,立马掏(城翊)枪回击。
      一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枪(城翊)战现场,可是转眼之间便亮起了无数的光环——死亡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不安分地游荡。
      可惜杜城和沈翊都没有佩枪,他们只能躲闪。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来的那艘船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开走了,不只是抛下了杜城和沈翊,甚至还有这群人的老大哥周俊。
      草!原来那群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怪不得处心积虑要搞事情吸引周俊过来,又利用他的疑心病让他自个儿亲自接过交易这活儿!
      就是冲着让他有来无回的!
      这要是说没有穆伟和M在搞鬼,鬼都不会信!
      杜城的肌肉反应告诉他,他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子(城翊)弹在耳边飞扑穿梭,心跳加快,却不全然是由于害怕,更多的是高度的紧张和兴奋,这大概不会是什么正常人该有的心态,他想,我从前不会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吧?或许……是披坚执锐的大侠?
      无论如何,他此刻的思路是极其清晰的,带上沈翊,抢走那辆货车,赶紧逃!
      幸运的是他的这位小朋友也不完全是个被吓傻了小笨蛋,知道白褂子就是吸引火力的靶子,第一时间主动扒了。
      “走!”
      小家伙太聪明了,听着子(城翊)弹嗖嗖地从耳边飞来飞去,发抖是抑制不住发抖,却也知道要一溜烟儿窜到杜城身边,还没来得及扑闪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呢,就被人单只手拎猫一样拎上了高得要命副驾驶座,再一脚油门下去,便是连哐哐哐的子(城翊)弹也追不上了。
      不太适应真切体验穿越火线的小猫吐了吐舌头:“好险!”
      杜城笑着问:“险吗?怎么感觉你还挺兴奋的样子呀?”
      沈翊冲他嫣然一笑:“没有啊,我可害怕了~”

      杜城也不清楚自己把车开出去了多远,只知道夜已经十分深了,旁边的沈翊似乎睡得正香,他把车停在路边,确实是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了,但是看着小家伙安稳的睡颜,甚至有种这些日子他们经历过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荒谬感。然而他十分清楚,事情还没有结束,这辆货车的后车厢运载的就是罪恶本身,他没有资格就此睡过去。
      “你不会是想要下去放了她们吧?”车门才刚刚一响,某个双眼紧闭的小家伙就立刻被惊醒了,这很让人怀疑他刚才是不是有真正地在睡觉。
      杜城小声与他对话:“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沈翊在这方面就显得比他要冷情许多,虽然是一副睡眼朦胧皱巴巴的小猫模样,语气却是淡淡的:“那些女人也是玩家吧,这个游戏里,只等着靠别人拯救的人,活不长。”
      杜城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汪酱。
      沈翊真心扛不住这个表情:“我也不是……算了,药效快要过了,你去把后头的那门栓打开,然后,我们走!”
      杜城冲他眨眼,语气也轻松了一半:“想做无名英雄?”
      他以为沈翊本质善良,不可能会见死不救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感觉。
      “我才不要做英雄,”沈翊认真地仰着小脸蛋,“这里不欢迎英雄。”

      他们其实并未走远,两人一起在一处山上远远地看着。
      看着后车门被推开,看着一群女人跌跌撞撞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见她们终于自由了,杜城轻轻舒了一口气。
      沈翊却说:“别忙着放松,指不准会发生什么呢!”
      然后就见到一个女人一巴掌扇在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脸上,而后双方手忙脚乱地厮打了起来,周围的人有劝架的,也有不屑一顾只管自己逃命的,还有命也不逃了就是要留下来看热闹的,很反应真实的人间生态。
      杜城瞳孔地震。
      “不要大惊小怪,”沈翊双手环抱着胳膊,“可能性太多了,她们之间有私怨,故意挑事的npc,亦或者是……”
      直到那名率先攻击的女子捡起路边的石块砸死了一个劝架的人,光圈骤然闪现又突然消失,那些剩下的女人才意识到不对劲,想到要团结起来去制服她。可是她们没有力气,长时间进食量过少,且药物的效果才刚刚过去不久,那她怎么可能会这么精神……
      行凶的女人发出了猖狂的笑声:“你们可以去游戏大厅找系统要答案,或者,上阎王爷那里问问也行~”
      “新人来这种关卡就是送,”沈翊笑着举起一把手(城翊)枪对准了杜城的胸口,这个时候的他还是很漂亮,更准确地说,带着坏笑的猫儿有一种平常不得见的邪佞美,“你这样的大笨蛋,最容易被忽悠进来送死了……”
      “我早就算到了,你们就是我最棒的血包,这才不枉费我在那个该死的地下室受了那么久的折磨……”
      “这种为了的自己私(城翊)欲拼死拼活搞事情的玩家,尤其是这类副本,到处都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哦~”
      “把你们全部弄死,我该赚多少分啊,太幸福了……不要再挣扎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苟延残喘的女人,过得连狗都不如不是吗?放弃吧,重新开一个本……”
      “毕竟,以100分作为入场券,来这里挑着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为所欲为,连成本都算不上,收益却是显而易见的。”
      嘭!带血的石头再次砸到了一个女人的脑袋上,她没了。
      大家的麻木与无措让杀戮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狞笑着向自己曾经的同类下手,而且这种人往往会做的更狠更绝不留一点余地:“你们做得很对,乖乖的,不要动……”
      嘭!又是一声响,惊死了尖叫一片。
      是枪(城翊)声。
      杜城开的枪。
      他的枪法极好,隔得远不要紧,准就好,那凶残的女人在枪响以后立刻应声倒地,化身为光点迅速消失于夜幕之间。
      他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但是那群已经不知道到底该要信谁或者不信谁的可怜姑娘们并不知道,她们只能仓皇四散逃跑。
      可杜城没打算献身,英雄无名,其实也挺好。
      沈翊嘟着嘴:“你干什么要抢我的武器啊?”
      杜城一脸诚恳:“你这都快要递到我眼珠子上了,不拿太不好意思了。”
      沈翊伸出了一只手,晃了晃:“用也用了,还给我!”
      小白爪子干干净净的,很难想象这是一只会拿枪的手。
      然而杜城真还就老老实实地还了,只是他有问题:“从哪个身上摸的?”
      “应该是周俊的手下吧,”沈翊想了想,“他消失得太快了,没有看清楚,但这危险玩意儿可是带不出副本的,掉在地上,刚好从旁边路过,就便宜我了咯!”
      “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会用它吗?”
      “……有人教过我开枪,”沈翊强调道,“少看不起人了!”
      “谁敢看不起你啊?”杜城趁机薅了一把小孩儿的头发,软软的,顺顺的,手感别提多好了,“不过,大佬,请问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按照剧情他们应该被留在了异国他乡,但副本还没有结束,难不成还要想办法回国吗?可是……他没钱啊!
      “我也没有钱。”沈翊露出了惆怅的表情,“循照常理推测,大概率是要想办法回国的。”
      “那不依常理呢?”
      “这不才是正常的事儿吗?毕竟……系统它有病。”
      杜城也跟着发愁起来:“嗯,你说得对。”
      系统:你猜我能不能听到【有的玩家】正在肆意诋毁我呢?

      这两位可怜虫还在苦逼兮兮地摸索下一步进程呢,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巨大的刺眼光芒,不是太阳,太阳才不会在这个点儿醒来,是爆(城翊)炸,整只船的爆(城翊)炸,要是猜得没错,就是送他们过来的那艘船炸了,熊熊烈焰撕扯着船身,伴随响亮的轰鸣,在寂静的夜空底下显得无比的壮烈,以及令人窒息。
      杜城和沈翊的脸庞衬着远远的火光,冷得像是两只被冻住了的雕塑。
      半晌,雕塑开口讲话了。
      杜城问得坦然:“周俊做的?”
      沈翊点点头:“不是你不是我,活下来的人,属他的嫌疑最大。”
      “刚才那群女人呢?她们也活下来了……不少。”
      “她们被看得紧,想要做成这事儿,得找人帮忙,麻烦。”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可以去找个地方搬砖,赚回国的花销钱,”杜城说着果不其然看到沈翊微微皱起来的眉头,虽然但是,某人这小身板对搬砖的适应性实在太低了点,“要不然你去卖艺吧,啊不是,画画,我记得你画画水平挺高的。”
      沈翊磨牙:“都说是挺高的了,还让我在街头画画?”
      杜城笑:“艺术家,都是为了生活嘛~”
      “那你呢?”
      “我负责给你递笔,叫卖也行~”
      “不干!”沈翊直言拒绝,并向他翻了个大白眼,“我们连买画具的钱都没有,想得还挺美的哈!”
      杜城依然是嬉皮笑脸:“可是亲爱的,我们连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啦~”
      沈翊耸了耸肩:“那我只好丢下你,重新去找个饭票咯!”
      杜城勾着他的手指尖儿:“才不要!你有这种路子,怎么能不介绍给我呢?”

      结果证明沈翊还是宠他,杜城嘛,撒娇男人最好命了。
      沈翊其实拿他没有太大的招,咋整,惯着呗!
      他带他来到一处杳无人烟的海边,然后捡起一枝树枝轻轻地拨弄着海面。
      “这就是你给我们准备的饭票……饭团吗?”
      凭空出现在沈翊另一只手心里的一个白团子,老实说还没有沈翊白,而且小小的,看起来也不够两个人分着吃的。
      神奇的是那个小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明白他的心声,竟然被气得呼啦啦地跳脚。
      杜城一个招架不住,想去从沈翊掌心拨弄下来:“妖怪?”
      妈耶还是活的哦!
      有眼睛有嘴巴,说它萌吧,还挺暴躁。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只脾气很臭的渡鸦,总觉得……有种“不是相似胜似相似”的错觉。
      所以,这次是黑暗神话还是□□?
      没关系,他已经准备得足够好了。
      妖怪嘛,小冲击而已,不怕。
      沈翊缩回手,认真地纠正他:“是坐骑大人。”
      白团子兴高采烈地跳了跳脚,然后扑腾一下变大了,真要对比起来,人类的飞机在它的面前就是一只小菜鸟。
      杜城左看看右看看,进来这个破游戏,他的吃惊下限每次都要被无限拉低:“这,你管哪个饭票借来的啊?”
      这么拉风的坐骑,无论什么豪车都比不上吧?
      好沮丧。
      沈翊将人拉上了雪白的大鸟,他其实没咋使劲,主要是……其实也没那个扯得动杜城的力气,主要还是靠对方自己攀爬上来:“野生的,我在别的地方帮它画过像,所以应承会帮我一次。”
      “原来还是只懂得知恩图报的野生大鸟,品性真好~”
      大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大约是满意于他的夸奖,原来是脾气不好但是很好哄的小朋友一枚呀!
      长空之上,白云千里。
      杜城正疑惑着自身呼吸系统是否强大到可以自在翱翔九天而不需要考虑到氧气问题,沈翊往他跟前晃了晃一颗珍珠——玫瑰送给他们的那颗:“之前坠入海底无恙,蓝天自然也是同理。”
      杜城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个制氧屏障对吧?”
      沈翊默默吐槽,真是没有一丁点浪漫细胞的大笨蛋,连驮着它们的大鸟都呼啦啦抖了一下,无他,被笨蛋给逗乐了。
      杜城再次想起它来:“为了跟那只心肠歹毒的大黑鸟区分,要不叫你小白吧~”
      大鸟立刻龇牙,它那个大翅膀随便抬一下就是一阵嗖嗖的狂风,差点给杜城直接甩下去。
      “别闹!它原本有一位主人,也取了名字,后来主人殁了,从那以后便再无拘束,也没了名字,我也就是占了这个便宜……唔,风好大啊!”
      “你……”哭了?
      沈翊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目光望向海面,隐约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可是不对,沈翊实际上跟猫咪一样,十分畏水。
      杜城有些难得的慌乱,忙不迭抱住了他。
      沈翊窝在他的怀里小声地问:“我可以咬你吗?”
      风很大,他的声音又很轻,按理说应该很难听清楚,可是偏偏杜城顺利接收到了,眉毛一挑,不知是在诱惑还是挑衅哪个:“来!”
      沈翊抿了抿嘴,像是扑食一样扑到了他的脖颈间。
      那只鸟还在往前飞,像是一头撞进了清晨微醺的云岚之中,被撕破的天光残留着夜幕的最后一丝黯然,启明星散发着幽微的光。
      沈翊说要咬他,可是并没有马上动嘴。
      就在杜城以为他的小家伙只是在开玩笑时,柔软的嘴唇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悄然落在喉结处,嗷呜一下咬上了。
      杜城并未说话,他说不出话,只是摩挲着沈翊的后颈。
      大手的温度有些灼人,但是又令人觉得心安,好矛盾。
      半晌以后,沈翊松开了嘴,怔怔地望着他,脸颊微红,浸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倒影着男人的面庞,稍微躲闪的目光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
      杜城干脆把人薅近了问:“怎么啦?”
      沈翊皱着脸:“胸口痛。”
      杜城是行动派,上手快:“给你揉揉!”
      青山未改,水向东流,大鸟振翅高飞,狂啸的风呼呼而过,沈翊仿佛怕冷似的钻进了他的怀里:“嗯。”

      最后还是系统做了王母娘娘,将这对亲密依偎在一起的牛郎织女给强行分开了,杜城无能狂怒,指摘系统心肠歹毒不干人事,那厢直接不理,甩了他一百五十积分和一片徽章之后就再无声响,拿着一只漆黑乌鸦头徽章的杜城像小学生一样暴跳如雷:“给我这个做什么?别装死!知道你在!”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你不喜欢?”
      杜城愣了一下,又开始吱呀跳脚了:“那只大黑鸟不会就是你吧?连小白都不如……”
      系统回以诡异的沉默。
      “说话啊!装哑巴就当你默认啦!”
      “我在草拟文件。”
      “啥子文件?”
      “律师函。”
      “……这回副本我的评级呢,怎么又不见了?”
      “这很难评。”
      “那给我150分的原因是?”
      “你去问沈翊啊,反正对着你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大漏勺。”
      “什么都跑去问沈翊,那还要你做什么?”
      “维护游戏系统的平衡以及稳定……还有河蟹。”
      特别突出的重音,你想强调什么啊喂!
      “行吧,问你点深刻的问题好了,小白的真名叫什么?”
      “……”
      “那它的主人呢?”
      “……”
      “都不答话,你不会是签了保密协议吧?”
      系统甩了一本书给他。
      《山海经》。
      “喏,保密协议之外的东西。”
      杜城觉得自己看到书就头痛的毛病立刻就发作了。
      “别装了,你写过的字儿可是比这本册子上的要多许多。”
      “你不知道打报告是可以摘抄和借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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