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窥紫宸》洛阳花未晚

19、避祸

　　京城新开了个糕点铺子，名为福味斋，主营各色糕点。新出的糕点“四季如意糕”，绵软酥松，香气扑鼻，甜而不腻。不少达官贵人竞相购买，对其赞不绝口。

　　天方破晓，福味斋门前就已排起了一条长队。

　　“九殿……公子，刚出锅的肉包子，快吃点垫垫。”谷雨气喘吁吁地将油纸包着的肉包递过去。
　　凤清衍拿起一个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大口。

　　起了个大早，早膳没来得及用的凤清衍望着还算长的队伍，苦恼地几下解决一个包子。
　　原以为早起没多少人，不曾想这糕点如此受欢迎，轮到他不知还得多久。

　　“九公子，要不还是算了。今晚属下不睡，等宵禁一解就来排队。”谷雨见凤清衍稍显疲态，关心道。

　　凤清衍拿起水囊灌了一口，随意抹去嘴边的水渍，把水囊丢给谷雨并否了他的建议，“我亲自买的，才能算心意。”

　　谷雨收好水囊，生无可恋地退到一边，以免挡了别人的路。

　　“那你怎么不亲手做，这不是更能体现你心意难得？”边儿上的茶摊忽然传来一声诘问。
　　清润的嗓音如山涧甘泉，悦耳舒适，令等得枯燥的凤清衍不由得朝声源处望去。

　　微风拂煦，红底的招旗轻轻飘扬。唐突提问的男子站在长凳前，一身雪锦华服，金冠珠链，清逸绝尘，与简陋的茶摊格格不入。
　　他手上还捏着半块绿色糕点，正是凤清衍心心念念的“四季如意”。

　　“兄台此言差矣，某非庖丁，更无易牙之能。亲手……怕不是要结仇。”凤清衍的目光在那人脸上停留一瞬，眼底划过惊艳。瞧见他手里的糕点后，憋闷地收回眼神，老实排队。

　　雪服男子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顺手推开想拦住他的谷雨，凑到了凤清衍跟前，右手竖起了一根食指。

　　凤清衍心生警惕，面上稍显不耐，“某与阁下应是无冤无仇，阁下这是何意？”

　　“一百两，消灾。”雪服男子眉眼含笑，樱色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却是十分离谱。
　　凤清衍上下打量他两眼，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人穿着不止百两的华贵衣衫，想来家境不错，何苦出来坑蒙拐骗啊。

　　你要骗，好歹换一身对面何瞎子半仙那样的衣服，才更有说服力好吗。
　　见凤清衍不搭理他，男子继续纠.缠：“吾观你面相，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只需百两，吾定能让你逢凶化吉。”

　　谷雨不客气地将他拽开，恶狠狠地瞪着他。
　　长得挺好看一人，怎么就是不会说人话。张口血光，闭口大凶。要不是不能惊扰百姓，他定要以“诅咒皇子”的罪名，将他扭送京兆府打几十个板子，为他家殿下出气。

　　“一百两不贵的，”雪服男子掐指算算，笃定道，“你还有不到两刻的寿命，真的不打算续上一续？就当花钱买个心安。”

　　被念得烦躁的凤清衍使唤谷雨给了他一百两银票，“给他！”
　　“九公子……”谷雨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取了一张给男子。

　　得了银钱的男子笑得更欢，将剩下的糕点丢进嘴里，撞开谷雨，用还沾了糕点碎屑的手拍了拍凤清衍腰间悬挂的玉佩。

　　“你做什么？”隐忍着怒气的凤清衍低声呵斥，紧张地用手擦拭玉佩。

　　“做法为你消灾。”男子咽下糕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施法已毕，公子安心便是。”

　　凤清衍暗自攥拳，在心里默念三遍“最近不能惹事”，才压下想把此人摁在地上狂扁一顿的冲动。

　　得了便宜的雪服男子朝凤清衍眨了个眼，退至长街，融入人群，没一会儿就不见踪迹。

　　“真是人傻钱多，何瞎子算一次命也不过十文。”排在凤清衍身后的人看了半天笑话，忍不住低声嘲笑。

　　凤清衍深呼吸，只觉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是莫大的罪过。

　　“惊马啦！快闪开！”一声惊叫使得平静的长街顿时躁动，行走的百姓纷纷避到道路两侧，推搡不断。
　　疯马横冲直撞，嘶鸣着撞坏了不少小摊，还伤了人。

　　凤清衍当即立断，拉开他身前的人，甩出一记飞镖，正中疯马脖颈，疯马再冲了一段路，痛苦倒地。

　　疯马已亡，躲蹿的百姓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闭着眼绕开疯马。

　　“出门不利，晦气。”凤清衍站在一边，掏出手巾想要仔细擦拭方才被那谁触碰的玉佩，想着回去让秋棠姑姑再重新编一条穗子。一手摸空，他惊慌地低头。

　　原本好好别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那可是兄长送他的第一个生辰礼，怎么能丢呢？

　　“谷雨，快找找我的玉佩！”

　　疯马的事自有京兆府和巡城司去管，凤清衍只想找回他的玉佩。

　　好在玉佩就在他前方一步之处，凤清衍心放下一半，也许是他方才跟着百姓急急退到店铺下才遗落的，但愿不要有所损坏。

　　他低下身子去捡，还未细看。一道冷芒自他头顶飞过，强势没.入福味斋的门槛上。恢复排队正好站在门口边的几个人，望着弩箭，直接吓昏了过去。

　　帮找玉佩的谷雨还在看别处，反应过来顿时后怕不已。若是再晚一会儿，那支弩箭……

　　“有刺客，保护殿下！”谷雨连忙挡在凤清衍身前，冲赶来处理疯马事件的巡城司大吼。
　　“在那里！”某个巡城司将士指着屋顶喊道。

　　失手的刺客见一击不中，又被发现踪迹。连忙扔了烟雾弹，狼狈逃遁。

　　巡城司指挥使陆岿跪地请罪，“是臣等来迟，殿下受惊了。”

　　受惊的还有一旁百姓，和替自家主子跑腿的家仆，纷纷跪拜，心中是纷繁不断。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皇子屈尊降贵，同他们一样守规矩排队。

　　“两刻。”凤清衍手持玉佩，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陆岿微蹙眉，两刻内缉拿刺客，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凤清衍平静地将玉佩妥帖收好，威严气势压得陆岿几乎喘不过气来，“陆卿。”

　　“臣在。”陆岿不敢抬头。
　　“查。”这么一折腾，凤清衍哪有继续排队买糕点的心思。
　　“能不能放宽些日子，两刻实在……”陆岿脸色苍白，想争取一下。

　　凤清衍不自在地负手望向远处，“方才是本殿在想其他事，陆卿不必紧张，好生查探便是。”
　　陆岿松了口气，还好九殿下是个讲理的。

　　“诸位平身，本殿无意惊扰各位，失礼了。”凤清衍朝他们颔首致歉。
　　“不敢当不敢当。”有大胆的摆了摆手，反应过来后吓得缩在袖子里。
　　好在九殿下并不在意，带着他的侍卫直接走了。

　　先前嘲笑九殿下的仆从嘀咕道：“那漂亮公子算得还真灵，一百两值啊。”

　　不远处的酒楼，原本大开的窗户慢慢合上。
　　“唰——”
　　折扇合上，露出一张麦色的面容，满是阴鸷。

　　“呼延文都苏，呵！真是个好名字。”

　　京兆府衙内，甄士德坐在堂案后，时不时瞟一眼边上老神在在坐着的凤清衍，心里不知叹了多少气。
　　巡城司的人怎么巡卫的，一匹疯马还能冲到长街？万幸没有百姓因此丧命。

　　谷雨状纸递上，陈述案情。甄士德的头更疼了，皇子遇刺这种大事怎么也能让他摊上了。

　　“甄大人不必担忧，本殿不急。”凤清衍很是体贴。

　　甄士隐悄悄抹了把汗，之前皇子失踪被绑也是大事。啊，好像也是九殿下呢。
　　一个时辰后，陆奎带着数位袒胸露背，奇装异服的异族男子迈入公堂。

　　凤清衍抬了抬眼皮，并不出声。只是靠着椅背，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轻敲，左手拨弄着红宝石耳坠的银饰流苏。

　　甄士隐怔愣一瞬，复杂地看了一眼凤清衍，正色道：“陆指挥使，他们是……”
　　陆岿抱拳回道：“他们是夏国人。”
　　凤清衍不为所动，倒是谷雨抱着剑，一脸严肃。

　　西夏人呈上赔礼，诚恳道：“因为我们的疏忽，致使这一场祸事发生，故略备薄礼，以示歉意。”
　　白银黄金皆有，足够补偿那些百姓。甄士德心里有数，收下了。不过……也就是没有人丧命才这么好说话。

　　陆岿拿不准这位在太子殿下面前很得脸的九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性情，踌躇着抱拳躬身：“九殿下，刺客暂时……并无线索。”

　　“继续查，本殿，不急。”凤清衍亦知此事急不得，没给陆岿太大压力。

　　几个西夏人一听凤清衍便是大虞九殿下，眼底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骄傲。

　　谷雨：“……”这帮人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以为他瞎看不见啊。

　　“本殿乏了，甄卿陆卿不必相送。”凤清衍起身，慵懒地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凤清衍乘兴出宫败兴而归，踏出京兆府衙大门时，背后响起西夏人挽留的声音。
　　“九殿下，请留步。”

　　凤清衍驻足，冷淡疏离地问：“使者何事？”
　　“殿下能否赏个颜面，小臣做东，在一品楼宴请殿下。”西夏人笑意盈盈。

　　凤清衍微挑眉，一个外臣，在他的国家，请他吃饭？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必，本殿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那人颇为遗憾，“那小臣便不多叨扰，告辞。”
　　说完，擦着凤清衍周边而过。

　　凤清衍眼神微颤，宽大的衣袖遮住稍有动作的右手。

　　车马喧嚣，凤清衍望着手心间的沉银匕首，柄端的狼牙挂坠上刻着繁杂的拓跋贵族古语。

　　小时候，母妃眺望窗外思念故土，就会带着他写这样的文字。
　　这一次，西夏来使，有母妃一族的人吗？

　　凤清衍收好匕首，他到底是大虞皇子，还是……不要和西夏的人有过多来往。

　　马车停驻，照例盘查。凤清衍无聊地打开车窗朝外看透个气，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呦，这么巧，你家也住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