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窥紫宸》洛阳花未晚

18、粉黛

　　酒过三巡，凤元宸按了按眉心，隐有醉意。
　　席间云鬓花颜，皓腕凝霜婉转流连，裙裾翩飞似舞蝶。

　　对歌舞兴致缺缺的凤清衍一杯接一杯，无聊地磨着时间。
　　酒香笼人，忽然掺杂一股清甜的桃花香气，令凤清衍好奇地放下酒杯。

　　有一女子面容娇媚，体态修长。身穿淡粉百褶裙，外披白色纱衣。双手捧着甜汤，袅袅娜娜地经过凤清衍身旁，直奔凤元宸所在的方向。

　　“好美……”谷雨压低声音被惊艳地赞叹了一句。

　　美吗？
　　凤清衍借饮酒抬杯的一瞬，再瞄了一眼女子。女子螓首蛾眉，颜盛色茂，纤细楚腰不堪一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

　　“殿下，请用汤。”声音娇媚婉转，在人心上荡漾。

　　凤元宸拿着银箸的手一顿，意味莫名地看了女子一眼，却并未拒绝，接过甜汤，浅尝了几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前来传话的内侍打断。

　　“太子殿下，琅邑郡王听闻三殿下回京，特地派人问候三殿下。”
　　“不见。”凤清钰的脸色在听到是凤清铠的那一瞬，直接变脸。

　　凤元宸及时阻止，淡淡一笑：“让疆重的人进来吧，到底是做兄长的一份心意。”

　　内侍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浩浩荡荡带着十几个捧着礼物的太监宫女向凤清钰说了不少吉祥话。

　　“这是郡王对三殿下的一番心意，还望三殿下笑纳。”
　　即便蒙着红色绸布，也不难让人想象这份礼有多丰厚。若没有以前的桩桩件件，凤清钰或许会有所触动。现下，他只有膈应。

　　“不……”
　　话还在舌间辗转，一个银色的身影蹿到送礼的男子面前，十分热情地招呼：“谢谢谢谢，本殿替三哥收下了，你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小九！”凤清钰忍着没呵斥他，却见凤元宸朝他摇头，示意他别阻止。

　　“哇哦……”凤清衍掀开一块红绸，木质托盘里整整齐齐摆放数目不少份量不轻的金锭。他劈手夺过托盘，将那些金锭据为己有，又使唤东宫的内监宫婢接手剩下的礼物。

　　“东西送到了话也带到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凤清钰深吸了口气，黑着脸望向凤元宸，无声的问：这是哪处的土.匪头子？
　　凤元宸无辜地眨眨眼：看孤作甚？孤没这么教过他。

　　送礼的人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又不能发作，强颜欢笑地同凤清衍周旋一阵，才得脱身离去。

　　凤清衍美滋滋地数着金锭，肩上忽然一重，有所察觉的他微微侧头。不知何时离席的凤清钰笑容和善，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微微施力。

　　“小九……”
　　“三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凤清衍动了动肩膀，脱离桎梏。

　　凤清钰眼底有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而逝，“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他怕留下话柄，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可是，这是咱们二皇兄作为哥哥，送给弟弟的礼物哎。好多钱呐！”凤清衍晃了晃手里金灿灿的元宝，“他欠你，补偿你点东西也是理所应当。正所谓，有便宜不占是……”

　　“咳咳！”凤元宸咳了几声。

　　凤清衍寒毛一竖，立刻将那几个字咬碎吞回肚子。然后换了一副嬉笑的面孔，“三哥你收不收嘛，不收就都给我吧。”

　　凤清钰不满地瞪着他：“这是凤……二皇兄送我的。”
　　“你刚刚不要，我收了你又要跟我抢，三哥，你怎么这么过分！”凤清衍夸张地叫着，“五五分。”

　　凤清钰诧异地看着他：“我的东西，五五分？”

　　“你四我六。”凤清衍死死地抱着托盘。
　　“你跟我讨价还价？”凤清钰简直不敢相信。
　　“你三我七。”凤清衍扬着眉，再进一步。
　　凤清钰妥协地叹气：“我四你六，行了吧。”

　　“好嘞！”凤清衍热火朝天地着人将自己的那份挑出来，送到他住的池华殿去。

　　坐在上首的凤元宸眉眼含笑地望着两个弟弟打闹，并不出言阻止。等着他俩掰扯结束，才寻了个借口打发凤清衍。
　　“阿衍，天色不早了。明日你还有武课，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啦。”狠狠敲了一笔的凤清衍心满意足地行礼告退。

　　心里压着事的二人，心照不宣地同往书房。天权留下收尾，开阳默默跟在后面护卫。
　　而那中途奉上甜汤后便不再有多余动作的女子，轻提裙角，快步跟了过去。

　　清幽茶香晕染了一室馨香，凤元宸接过芳菲泡好的茶，轻啜了一口，不疾不徐地打破寂静，“阿钰，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孤，孤为你解惑。”

　　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凤清钰喉结上下滚了滚，涩然开口：“大哥……你为何要阻止臣弟重组徐家军？”

　　立功也好，升官也罢，凤清钰最终目的就是要徐家军再现昔日光辉。然而，第一步就被凤元宸给扼杀了。为臣，他遵从君令。为弟，他心有不甘啊。

　　一声“臣弟”的自称，既是疏离，也是试探。

　　凤元宸并未回答，反倒是笑盈盈地提问：“阿钰啊，疆重送的礼物丰厚吗？”

　　即便被凤清衍死乞白赖敲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足够养活一些以前徐家军遗留下的老弱妇孺了。

　　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脑海中停留，凤清钰面色铁青，只觉心寒。
　　难不成，大哥竟认为他与差点害了他外祖一家的人，暗中有所往来？

　　凤元宸见他面色难看，顺手敲了他一记爆栗，“想哪里去了？”
　　凤清钰闷声道：“臣弟愚钝，还望太子殿下示下。”

　　越说越生分，凤元宸手痒想再给他一下。顾念他快及冠，面子要紧。右手成撑在桌案上，出言解释道：“疆重在拉拢你啊，凤大将军。”

　　凤清钰自知想岔，呛了一口，连忙喝了口茶舒缓。

　　“此番你奇袭西夏军，一战成名。运气，亦或是能力使然？”凤元宸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笑意却不达底，“现在的你是前程看好的凤大将军，尚未在军营站稳脚跟，谁都想来向你示好，拉拢你。今天是疆重，明日可能就是老四老五了。”

　　凤清钰急切道：“我不可能……”
　　凤元宸抬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似是醉意上涌，他阖上眼，接着道：“你将来会接手徐家军，也仅仅是将来。时间变数不可捉摸，他们还有机会离间你我。”

　　心口微微抽痛，凤元宸轻哼一声，将这混乱的情绪压下继续道：“阿钰，你这三年若是战功频频，官运亨通。再以最快的速度合并风行令，重组徐家军……

　　“那你就只是他们的眼中钉了。”
　　凤元宸似是累极，声音带着疲倦。

　　凤清钰心口一闷，良久才苦涩开口：“大哥，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

　　回应他的是凤元宸良久的沉默。
　　凤清钰失落地埋下头，他再怎么讨厌凤清铠，都没动过要他命的念头。

　　“阿钰，别想太多。你不日就要及冠，待你婚后回转漠北，便可以开始培植你的心腹……”凤元宸出声安慰，“徐家军，是你的催命符，但也是你的保命符。”

　　凤清钰并没有被安慰到，更消沉了。

　　夜黑如墨，孤月悬空。
　　被赶出来的开阳靠着桃树，打了个盹。凉风习习，捎来一股清甜的桃花香气。

　　“开阳统领~”粉衣女子柔媚地唤道。
　　开阳腿一软，扶着身后的桃树，惊慌失色道：“你正常点，别过来！”

　　“哎呀呀，躲什么，妾又不会吃了你。”粉衣女子步步逼近，在距离开阳还有五步时，一人忽然横亘在他俩之间。
　　粉衣女子停住脚步，面色不改，“呦，这不是徐詹事嘛。”

　　“好好说话。”天权把开阳揪到身边，冷着一张脸道。
　　“妾有好好说话啊。”粉衣女子咯咯笑了两声，甚是娇媚。

　　天权手指微蜷，轻轻颤动，语带警告：“天……”

　　“嘘……”粉衣女子打断了天权的话头，“妾现在姓柳名枝意，记住了哦~”说完还朝开阳抛了个媚眼。

　　开阳死死扒着天权，躲着她的视线。天权不满她的轻浮，活动了一下手腕。

　　柳枝意还想调笑几句，但目光被远处的动静吸引，瞬时收了娇笑，“殿下有事唤我，先走了。”语气疏冷，不似方才那般矫揉造作。

　　秀足轻点，一瞬隐入夜色中。

　　开阳这才松开天权，拍了拍受惊不浅的心口，“她不是在暗处吗？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天权依旧臭着一张脸，解释道：“殿下的东宫需要一个良娣，就把她放出来了。”
　　开阳不理解，开阳很痛苦，“不是挺多姑娘，怎么偏偏选了她？”
　　“武功好的没她漂亮，也没她聪明。”天权也很无可奈何。

　　“以前在暗卫营训练的时候，她就经常对我动手动脚。天权啊，你得罩着我，别让她再欺负我。”开阳的委屈都快凝成实质了，他的轻功不如柳枝意，躲都躲不掉，打又打不得。

　　天权主动揽住开阳的腰，轻声安抚：“最近西夏派使臣前来议和，她应该没空来骚.扰你。等她进了东宫，定了名分，为了殿下的名声，她也不敢乱来的。这段时间，忍忍吧。”

　　无名珠分两脉，天权与开阳同属北斗一脉，直属天枢麾下。柳枝意不属于北斗，且与天权平级，有些事，天权也还真拿她没办法。

　　“三殿下走了，你该回太子殿下身边去了。”天权拍了拍开阳的背，不舍地松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凤清钰。

　　开阳立时收了情绪，同暗处的守卫的洞明交接，回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