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窥紫宸》洛阳花未晚

13、嫌隙

　　“扑通”一声，凤清衍跪得十分熟练。天权拉了拉开阳的衣袖，开阳回头对上天权的视线，轻轻点头。

　　两人无视凤清衍求救的目光，同时起身轻道告退。临走前，开阳偷偷摸摸瞄了一眼书封，眼睛亮了亮。
　　“别啊……”凤清衍声如蚊呐，薄唇紧抿，头埋得极低。

　　凤元宸的声音幽幽飘过来，“凤清衍，这书你有没有看过？”

　　“没有！没有！”凤清衍直起上半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紧张地揪着衣袂，拼命否认。
　　虽然他不知道书的内容是啥，但引得兄长如此生气，那就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真的？”凤元宸表示怀疑。

　　“我今早才拿到手，店家说这是珍品今早才有货……”凤清衍越说声音越小，为了确保第一时间拿到手，他还派侍从在宫外待了一宿。

　　凤元宸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开口将人打发：“自己去段卿那里领罚吧。”

　　“是……”凤清衍磕了一个头，如霜打茄子般，没精打采地奔向翰林院。
　　凤清衍走后，开阳贼头贼脑地进殿。凤元宸见他一脸贱兮兮的表情，没好气地问：“作甚？”

　　开阳指了指被凤元宸压在胳膊下的话本，“殿下，可不可以……”那可是他预定好久都没有货的珍品啊！
　　伴着一声冷淡的“滚”，开阳是被话本子给砸出来的。

　　倚着廊柱等开阳的天权，远远地就看见开阳郑重地往怀里塞什么，满腹疑惑地问：“开阳，你藏什么呢？”

　　开阳贴着天权咬耳朵：“九殿下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珍品，咱殿下用不上，我便向殿下讨来了。晚上我们，试试？”

　　天权瞥了他一眼，一声惨叫直冲云霄，惊起一树飞鸟。

　　一人请假就悠闲无事的段大人帮着同僚整理编纂书籍，忽听九殿下来找，还有点茫然。

　　“九殿下？”九殿下一大早就派人请了假，不是说要看望受伤的太子殿下，顺便在东宫待一天吗？“快请。”

　　凤清衍垂头丧气地在段慎之面前站定，拱手弯腰，“段先生，学生来领罚了。”

　　“嗯？”段慎之放下笔，站起回了一礼，不解地看着他。

　　“学生私买闲书，请先生责罚。”凤清衍认错态度很是端正，没弄明白是何因由的段慎之都不好意思罚他。

　　“既然你知错就改，那为师就不罚你了。”段慎之拍了拍凤清衍的肩膀，冲他和蔼地笑了笑。

　　凤清衍依旧保持弯腰的姿势，“先生不罚我，兄长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段慎之眯了眯眼。
　　“嗯……”凤清衍乖巧回应。

　　若是游记鬼怪志异等，看多了无伤大雅，最多口头训几句。专门让九殿下到他这里受罚，这闲书不一般啊。

　　段慎之端详凤清衍片刻，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既如此，那便罚殿下领戒尺十下，并抄写《中庸》全文两遍，不准旁人代写，明日授课前给我。”

　　“是，学生明白。”凤清衍这才直起身，又行一礼，“学生告退。”
　　走出翰林院的地界，凤清衍垂头叹气，摊开双手，看看今天注定酸软的右手，又瞅瞅明天要肿起来的左手。

　　前途一片光明，呜呜……

　　不省心的弟弟和不着调的下属都不在跟前，凤元宸放松心神，小睡了半个多时辰。
　　“妙娘，为孤宽……”右手覆盖双眼，凤元宸有片刻失神。

　　三个月前，太子妃萧嬛难产血崩，在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萧嬛为了不让孩子生来背负克亲之名，硬生生挨过了子时才没了气息。

　　前世陪伴他近十年的太子妃，今生只一载便先他而去。起初他不觉悲伤，待回首，只余命运不可控的悲凉。

　　凤元宸理好思绪，才传唤守在外间的芳菲。洗漱更衣后，凤元宸便往梧桐馆看两个孩子。他昨日回宫弄得人仰马翻，根本没空亲近孩子。

　　因着他要来看，奶娘特地将两个孩子放在同一个摇篮中。凤元宸轻轻地摸了摸儿子胖嘟嘟的小脸儿，他不记得他前世的长子襁褓中是何模样，尽管名字相同，他也无法确定，这孩子就是前世的那个。

　　凤元宸又逗弄了一会儿女儿，才离开梧桐馆。

　　开阳咬着稗子草倚着廊柱，无聊地哼着小曲儿。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连忙将稗子草塞进怀里，挺直了身板。
　　“殿下。”
　　“去观星楼。”

　　京都一品楼

　　往日素来互相看不对眼的皇子们，此刻齐聚一堂。
　　“老二，你把我们聚到此处，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凤清铎直截了当道。
　　凤清铎的小尾巴凤清镌没出声，却附和地点头。

　　凤清锋不悦地轻声斥责：“小五，客气点。连二哥都不叫，传出去你也落不得好。”

　　凤清铎嗤笑，装什么呢，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同样的境况换做凤元宸，压根就不会发生。
　　“我没工夫在这里跟你们耗，再不说事我就走了。”凤清铎十分不耐烦。

　　好不容易先生身体不适让他们休息一日，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同白先生商谈许久，老二好死不死地这时候约他。偏偏打着对付太子的名头，他无法拒绝。

　　凤清铠头疼地放下筷子，他本意是兄弟几个一起吃个饭拉近一下感情，然后再商量正事。小五却这般等不得，就这脾气还想肖想储君之位？

　　“小五，不能等吃完再谈吗，我们兄弟几个难得这么轻松地聚在一起。”凤清铠摇头，一脸无奈宠溺的样子，像极了包容不省心弟弟的好兄长。

　　“啪”的一声，凤清铎反手将筷子拍在桌上，凤清镌默默放下根本没夹菜的筷子，一条腿悄摸摸挪动，随时准备跑路。

　　凤清铠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切入正题：“何家的事你们想必都得到消息了。”

　　邗州一案，太子雷厉风行地处决了一个还算有名有权的世家。手段之残忍，令流着世家血脉的诸位皇子和他们背后的世家胆寒。

　　“皇长兄真是忘本，他若无漼家血脉，安能稳坐太子之位？”凤清锋晃了晃酒盏，愁眉不展，“这次他能对何家赶尽杀绝，下次会轮到谁？”

　　凤清镌把腿又悄悄收回来，若有所思。凤清铎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不会轮到我。我外祖仅是寒门出身，只要恪忠职守，皇长兄又能把他们如何？”

　　他外祖是津门总督，他舅舅是户部尚书。吃饱了撑的才会像何家那般，疯了似的想当个土皇帝。

　　“老二，你有闲心来忽悠我们做你的马前卒，还不如多费心思，让王家管好他们的人。这次没被皇长兄抓到，下次可不一定了。”凤清铎揪着一脸懵的凤清镌起身，“小六，我们走，不打扰二哥四哥互诉衷肠了。”

　　“哎……”凤清镌回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凤清铠，跌跌撞撞跟上凤清铎的步伐。

　　出了一品楼的大门，凤清铎才松开凤清镌。凤清镌低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闷声问：“五哥，我们就这么走了，二哥他们背后会怎么想我们？”

　　凤清铎赏了凤清镌一记暴栗，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语重心长地回道：“傻小六，你没看出来，老二想让我们去对付皇长兄吗？”

　　凤清镌实诚地摇头：“没……既然要合作对付皇长兄，大家肯定都要出力吧。”

　　“呵！”凤清铎冷笑，“王家这几年做的事还少吗？现在他们只要冒头，漼家就会连同在邗州的那一份账一起算。别忘了，漼老爷子还在京城呢。京城无法运作，必然是要我们去出力的。

　　“无论是我的外祖还是你的外祖，都是地方大员。若是把心思放在怎么对付漼家嫡系支脉上，不是将把柄直接给皇长兄送去？事.后他们翻脸不认人，倒霉的只有我们。”

　　凤清镌听了连连点头，“五哥真是高瞻远瞩啊！”

　　“咳，一般一般。”凤清铎心虚地红了脸，多亏白先生与他分析利弊，不然他被老二老四卖了还得替他们数钱。

　　“所以啊，老二老四由着他们折腾去，总有王家郑家给他俩顶着，我们千万别去凑这个热闹，听到没？”凤清铎拍了拍凤清镌的肩膀，郑重交代。

　　凤清镌点头如捣蒜，“记住了。”

　　“你先回宫，五哥还有点事要办。”

　　凤清镌听话地应允，回了自己马车。凤清铎等凤清镌离了视线，才命人前行，绕了大半个京城，在一处四进的宅院门前停下。护院一见来人是凤清铎，连忙谄媚上前。

　　“给五公子请安。”
　　“白先生的病好些没。”凤清铎边往里走边问。

　　踏着石子漫成的甬路，穿过曲折游廊。佳木葱茏的后院中，摆放着八尺的红木软榻。文质彬彬的青年一袭素衣披着绿衫，以手支颐，斜躺榻间。

　　待凤清铎走近，青年连忙下榻，拢好衣衫，不卑不亢地作揖：“草民拜见五殿下。”
　　凤清铎虚扶一下，客气道：“白先生无需多礼，快坐。”

　　两人一同在红木软榻上面对面地坐下，凤清铎招呼着人过来，“先生气色好多了，我又带了一些药材，届时让厨子给先生炖些药膳补补。”

　　“谢五殿下。”白霜序也不客气，让人将礼物收到库房。
　　“先生大才，当前局势正如先生所言。”凤清铎激动地握着白霜序的手。

　　邗州临近南郡，早在折子入京都前，凤清铎就收到消息了，还好他同白先生商量了一番。

　　“邗州既为何家所掌控，有渊源的王家只会包庇其罪，所以平叛之人万不能是二殿下。久祸成灾，届时南郡首当其冲。三殿下若在京中，他去是最合适的。二殿下去不了，这差事大抵是要落在太子身上的。”

　　起初，凤清铎觉得忙活一场，却为太子名声铺了路，实在不值当。但最后白霜序的一番话，令他改了主意。

　　“除了三殿下，便只有太子能彻底解决邗州的祸事。不处置何家一两个重要的人，是无法平息百姓的怒火的。好名声的背后，还得得罪王家与何家。左右太子已经得罪过了，不妨让这仇怨结得更深些，无形中还能削弱二殿下的势力。”

　　凤清铎那当舅舅的户部尚书听了白霜序的话后，深以为然。拍板决定按白霜序的布局来，结果如他们所愿，还大大的超过了预期。
　　原以为太子只会斩何家的几个嫡系子弟，没想到太子更狠，将何家给灭了。

　　消息传回京都，凤清铎拍案叫绝，又打算一箭双雕让御史台的人去弹劾太子，被白霜序摁住。然后，王家的人就倒霉了。被贬谪的御史中丞具体是谁的人他们其实并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凤清铎，十有八.九是王家的人。

　　“果真如先生所言，老二沉不住气，打算拉拢我们了。”凤清铎望向白霜序，眼中尽是钦佩。

　　“二殿下即将行冠正式入朝堂，与你们合作是早晚的事，但绝不是现在，现在的你们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白霜序眼睫轻颤，嘴角漾出一抹温柔如暖阳的笑容。

　　“那接下来怎么做？”凤清铎问道。

　　“不急，再有动作就要被太子发现了。您还年轻，藏锋为先。”凤清铎忙不迭地点头，白霜序垂眸研精覃思，“殿下也到适婚之龄了，找个时间，约漼家女郎出郊踏青。最好，多被拒绝几次。”

　　“哎？”凤清铎疑惑不解，但没多问，乖巧地应允。

　　又同白霜序说了会儿话，陪他用了点东西，眼见天色渐晚，凤清铎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坐上马车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