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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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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的正门,我回头望向我从小成长的“家”,似乎头一次感到,它是那么的大,大得,我的眼里几乎装不下了。可是却又是那么的小,小得,装不下父皇、母亲、哥哥的母后,而现在,它只剩下了哥哥。
御狂问我要不要去见见母亲,我当然要去。
来到母亲清修之处,母亲正跪在月神像前,神情惘然,看见我的到来,竟是一惊。我告诉她,我将要离去,跟随御狂学艺,她仲怔片刻,忽地一叹。
也好,你去了也好。
她淡淡的笑了笑,转头又跪在了月神像前,不再看我,也不再言语。
从她在这神殿出家起,她对我,就一直是这般冷淡,再没有了小时的温存和蔼。哪怕我在她面前痛哭,她最多只是叹口气,然后才少少的拥抱我一下——那怀抱,温暖少得可怜。
起初,我伤心得无以复加,整日的哭泣,死赖在神殿不肯离去。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就象我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而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不相信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感情会变化得如此之快,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我缠着她,跟她闹,想尽一切方法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故意做些会让她生气的举动,可她只是淡淡的看着我,在我闹得实在太过的时候,对侍候我的人说:神殿是清修之地,公主如此大闹实在不成体统,你等身为侍从,怎么如此妄顾礼仪!还不快送公主回去。或者说:天色已晚,公主不可在宫外留宿,送公主回宫……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我受了风寒,浑身发烫,哥哥严禁我再往外跑,可我乘他去上朝时,哭着求侍候我的宫女侍卫,还是把我带到神殿——我要看看,母亲是不是真的狠得下心,再不爱我。事实证明,她真的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母亲——她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就要让人送我回去,我不要,我要她抱着我,哄我,就象从前我生病时那样。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神殿,关上了门,不再见我。
那天我没有号啕大哭,只是望着紧闭的殿门,睁大了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自己烧得晕了过去。醒来时,看到的是哥哥担忧疼惜而又生气的目光。我终于意识到了一点: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后,我还是会不时的去看看她,只是,再也没有了那种急切的亲近感。
此刻,看着她沉静低垂的脸,我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她一句。
“母亲,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她没有回答。
我心灰意冷的往外走,出了殿门,御狂正站在阳光下等着我。身姿挺拔卓越,银黑的发在风中飞舞,说不出的狂放自在。幽深的紫眸看过来,那向来冷冽锐利的目光,竟有一丝淡淡的怜意一闪及逝。快得我几乎疑是错觉。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陡然一直,定定的看向我的身后。
母亲淡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去吧,别再回到这里,别再回到皇宫。”
去挽翠谷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大路,一路平坦,但却要花多于另一条路十倍的时间。而另一条小路,处在常人罕知的荒野深岭,艰险非常,却只需五天就可到达。御狂来时是走小路,一想到小蛮还在受怀孕之苦,我理所当然的同意,走小路回去。
进山的第一天,我就摔破了膝盖。这才知道,这条所谓的小路,艰险得超乎我的想象。若不是御狂带着我,我根本连第一天都撑不下去。
我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次,只知道我的衣服沾满了无数泥污烂叶,有的地方被荆棘挂坏了。而当晚上,御狂找了地方生火过夜时,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得几乎站不住,两只手扎了好些刺,两膝擦破了,有的地方还湛出血来。
除了在一些特别危险的地方,御狂会出手拉着我之外,他几乎都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基于从前的印象,我根本不愿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只是把这一切看做是他对我的考验。而且,他也不是全然的不顾我的感受,每当我实在没有力气时,就会看见他停下原本疾行的身影,坐在一旁,默然无语。一路上,所有生火、找食物以及过夜的地方都是他一人独揽了。
头两天,除了赶路,我们几乎是一言不发,我还沉浸在离开哥哥的感伤里,再加上母亲最后对我说的那句似是别有深意的话,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而御狂,他似乎也别有心事。
我们两在一种奇特的沉默中走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清晨,我被御狂拍醒,接过他找来的野果,就着昨晚吃剩下的烤草菇解决这一顿早饭,晨光里,他看着我,突然问了我这两日里来的第一句话:“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老实说,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着实吓了我一大跳,让我一下子被呛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有点奇怪他为何会问这个,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顺德十五年四月初八。”(顺德,是我父皇的年号,父皇在位的仅二十年。此后,便是哥哥登位,改年号为建安)
他的眼神有些恍忽,低声道:“是吗?原来你只比小蛮小一天。”说着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再抬头时,眼神朝我上下一扫,忽然道:“离这里不远,有个小温泉,你要不要去洗洗?”
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自己脏得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不由得红了脸。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我忙跟上他。
所谓的不远,原来就是指经过一大片树林,又翻过一座山,进入一个小小的山谷。
不过,当我看到眼前这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时,我真的觉得哪怕叫我再翻一座山我也绝对甘愿了。
御狂已经避开了。我走到泉边,蹲身把手小心的试了试水温——有点烫,不过可以接受。起身看了看四周,确定别说没有人,就连兽都没有半个后,我放下心来,解开了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从来,对御狂,我都有种敬而远之的莫名情绪,无由的有些怕他。为他那看似严厉的目光,也为他身上那种恣意狂放的气质——有些羡慕,又有些恐慌。但有一点很是奇怪,我也同样无由的相信他。因此,当我清洗完自己身上污渍、伤口,正准备起身,却发现他正站在我身后的岸边直直的看着我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后是一连串难堪而愤怒的混乱。
我尖叫一声,随手抓起某种游到我身边的东西就朝御狂扔了过去。却见他突然变了脸色,伴着哗啦的水响一瞬间他已经下了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然后又倏然跃回岸上。刚一着地,我愤怒的一掌已经响亮的括在他的脸上。
事后我想起这一幕都忍不住胆战,我居然给了天下第一狂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虽说我是他师弟的妹妹、未来的徒弟,他不会杀了我但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可在当时,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到,而只感到无边的愤怒。而他,也根本没有功夫来跟我记较,只是给了我一个怒火阴郁的眼神后就被温泉里的变故引去了所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