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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差阳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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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枝茫然转身。
见身后的男子一袭淡青色衣袍,连澄澈眼眸中的一丝笑意都能轻易察觉。此人生得清俊疏朗,身形挺立如竹,温其如玉。
还不及她回话,便又听他谦逊解释道:“我只先姑娘一步来,要的一间地号房还未曾付过房钱,姑娘若是有难处,不知可愿与我换一间房,许会便宜一些。”
凌玉枝听罢,眉梢一弯,细细打量他,只见四周跃动的焰火流照在他的侧脸,眸中浮动着细碎光芒。
她盈盈感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星火点点,月光素素,细碎的喧嚣也匿入夜色偃旗息鼓,斑驳树影映在檐墙下,微风轻透纱窗卷来阵阵微寒。
裴谙棠推开房中轩窗,半轮桂月高悬苍穹,浮云遮掩住一半新月,却如何也敛不住倾洒而下的熠熠清晖。
极目远眺,悠远的长夜漫无边际,他忽地就想起了他在燕京的某个夜晚。
那个地方,他呆了二十一年的皇城,有与好友间的恣意欢颜也有摧心泣血的生死离别。无数个日夜,他是对着月色,对着雨幕过来的。
如今犹如挣脱樊笼,但这种复得返自然之感并未让他全身心放下。他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情愫,因为总会有那么几桩回忆与几个人让他对乡关还有一丝挂念与不舍。
一墙之隔,凌玉枝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起身点了几盏烛光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月光洒满全身。
她望着明月渐渐入神,原是有些想家了。
来到这仅仅短暂一日,她死里逃生如同度日如年,不知日后还会发生什么。
雨赶着夜色又开始落下,十里绵延不绝。
她侧耳听着淅沥雨声,骤然间,几声陌生声响潜入耳中。
她轻手蹑脚靠近房门伏耳过去倾听,分明是窸窣的脚步声,可门外又并无火光相照。心生油生之时,几阵迅捷的黑影从浓墨般的夜色中分离,攀上窗台闪进屋内。
她忽地一转身,就与一双双蒙着面的阴冷鹰眼相对。
“啊——”
本能的反应使她惊惧叫喊了一声,“你们是谁?”
喊声并不大,但足以使潜入的一行人心生惶恐,一人上前猛然捂住她的嘴。房门被悄无声息打开,几个与他们衣着相仿之人破门而入。
下一瞬,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抵在她颈脖,为首男子看清她的相貌后,凛眉微皱。接着又四处打量了房内一番,发觉只有她一人后,霎时话中生怒:“他人呢?怎会是你?”
凌玉枝用尽全力挣开捂住她口鼻的粗糙手掌,颈脖上涌的寒意令她浑身发颤,“别杀我,我…我有钱,在我包袱里,我都拿与你们。”
她本能以为这山间野路许是哪里来的山贼。
其中一人手持匕首,不耐烦道:“无需跟她废话,许是那人的相好的,不如一并杀了省事。”
“蠢货。”为首的男子低声骂了一句,“找不到人,将她杀了,就能回去复命了?”
听到此话,凌玉枝如蒙大赦,暗暗松了口气,思绪如洪流般往前流转。
观这些人的身量,又听方才的语气,根本不似普通山贼,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初来乍到,只与凌刘两家有牵扯,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必要直接派杀手来杀她。且这群人进来后四处张望,并未直接对她下手,可见他们的目标分明不是她。
然而这些人能准确地找到这间房,但又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便可能是记住了上一个来过这里的人。
她耳中一鸣,那道清朗的话语又闪过耳旁:
“我只先姑娘一步来,要的一间地号房还未曾付过银子,姑娘若是有难处,不知可愿与我换一间房,许会便宜一些。”
难不成是他,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可听他的话语,也不像是早已预料到今夜之事,刻意要拿她挡灾。
“我不是他相好的,但我知道他在哪。”黑暗中,凌玉枝沉声冷静道。
黑衣男子眼中狠戾闪动,“快说。”
她缄默一阵,看着一行人正群狼环伺般盯着她,无声地压迫使她呼吸都微滞。
她脊背顺着喘息起伏,眸子一抬:“我前头那个人走了,我才要了这间房的。”
“他去哪了?”持刀那人见她像在刻意拖延,刀抵得更紧了几分。
凌玉枝微缩着身子,重重闭上眼,“去了……京城。”
她对这里的情形不大了解,只能信口胡诌了句京城。
话音刚落,黑暗中,多双眼睛对视片刻。
随后,她不知听见谁喉中呛出一丝冷笑,恼羞成怒骂道:“臭娘们,你敢耍老子!”
眼前蓦然生风,明晃晃的长刀向她劈来。
陡然间,耳中轰鸣乍起,长刀随着锃响应声落地。
凌玉枝试探地睁开眼,混沌之中只觉前方多了一道挺立的身影。
方才持刀那人正捂着肩旁退至一旁,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是神情一滞,直到看清前方来人之后,才齐身而上。
“就是他,杀了他!”
刀剑劈入身后的长桌,裴谙棠双手环着凌玉枝转身躲过袭来的寒光,如水般清冷之声萦绕整间房:“你躲到后面。”
凌玉枝几乎是飞奔过去躲到床后。
裴谙棠闪身躲过暗器,右手借势发力,直击那人胸膛。
他手无长物,却轻巧躲过几轮袭来的刀剑。
交缠愈烈时,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玄色身影,清澈快意地喊了一句:“真不错。”
众人皆是一愣,裴谙棠听闻这道熟悉之声,甚至无需以目光去找此人的身影,只沉沉喊了句:“交给你了。”
“行。”笑意与轻蔑充斥在这单单一个字间。
言罢,一阵急风凌空劈下,敌人还未看清招式,双脚便陡然一沉,接连几人倒地。
玄衣男子轻身一跃,足梢踢中来人前额,刀尖直刺入另一人心口。
屋内血腥气蔓延,凌玉枝亲眼目睹鲜血从倒地之人心口迸出,她低头捂住口鼻,几欲干呕。
“若是怕,就转过身。”裴谙棠依旧站在她身前,语气充盈着愧疚,“对不起,让姑娘置于险地。”
厮打哀嚎声连成一片,凌玉枝眼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别过头不去看。
片刻功夫,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屋子尸首,一位胖高男子爬起身挣扎,抖如糠筛。
“谢……谢临意。”
玄衣男子眸中闪着满是锋芒的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半蹲下伸手遏住他的颈脖,扬声道:“认得我啊?”
胖高男子几欲磕头,慌不择言:“饶命……饶命,是京里有人派我们来……”
“不必说与我听。”他收敛顽劣的笑意,盯着那人冷声道,“不过是些卑鄙的图谋。”
他岂能不知背后是谁伸的手发号施令。
手底那人还在求饶。
他蓦然松开了几分力道,谈笑道:“你说,我要不要放你回去报个信,让你背后那群人不必再这般煞费苦心派人来了。”
胖高男子顶着铁青的脸色顿时大喜:“……小的这就回去传信。”
他却不给人挣脱的机会,像是玩够了打算收网一般,轻慢道:“算了,我嫌你太慢。”
手中沉沉发力,只听见筋骨寸断之声,人已是死了。
谢临意起身掸了掸身上沾染的灰尘,“不错,近来武艺有长进。”
裴谙棠朗声笑道:“多谢。”
“姑娘可有受伤?”他望向身后的凌玉枝。
凌玉枝站起身,手心沾染冷凉的黏腻,她从惊慌之余撤出,才意识到他在同自己讲话,心有余悸道:“未曾,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为何要痛下杀手?”
“对不起姑娘,此事是因我之失,才让姑娘你身处险境。”裴谙棠眼中染上几丝凝重,“他们应是一路跟着我从京里来的,我从前未曾发觉,直至我进了这间客栈,这些人应是看到我进过这间房,误以为今夜宿于房内的是我了。”
凌玉枝顿时解惑,怪不得她先前一直与那帮人周旋拖延,他们也没真正下杀手,反而信口胡来了句去了京城,倒惹得这些人气极成怒。
人家原本便是从京城来的,她再说人家去而复返,任谁也会发觉自己被戏耍了。
裴谙棠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凌玉枝也未继续问,人潮如流,不过萍水相逢,就当是运气不好,她可不想再被无端卷入刀光剑影中。
况且她看此人翩然有礼,器宇不凡,不像是大凶大恶之徒。
不消片刻,夜里进山贼的事轰动了整间客栈。
客栈上上下下的伙计一直忙到窗外投进一丝天光,才将房内的残局处理完。
“本官乃新任清安知县。”
裴谙棠拿出官印与赴任文书放至桌案,朝一旁脸色煞白的掌柜道,“昨夜有贼人潜入我房中,偷盗不成便持刀中伤,好在我的扈从及时赶来,才未让贼人得逞。”
掌柜虽说被一屋子死人吓的心神不宁,但早年间也读过几年书,岂能不识得官印与文书,立马擦了把额前冷汗,拱手行礼:“草民有罪,竟让知县大人在鄙店被贼人所惊。”
“免礼,我也并未受伤。”裴谙棠拿出一锭银子搁在桌角,“那些贼人既是冲我而来,却损了你店中陈设,也惊扰了店中其他客人,这些钱就当是与你的赔礼。还有一事,我还未至府衙赴任,身份一事,还劳你勿要对旁人提及。”
“草民定当守口如瓶。”
但他哪敢要日后的父母官的钱,连忙摆手回绝:“不敢当不敢当,那些该死的贼人没伤到您已是万幸,草民哪敢要您的银子。”
再三推脱之下,一旁坐着的谢临意开口:“拿着。”
掌柜对上他的眼,这人虽说自称是裴知县的扈从,可却不似裴知县那般话语亲和,举手投足间颇有凛冽生冷之感。
他只能颤声应下,将银子收入囊中。
凌玉枝洗了把脸,生疏地梳了个单螺髻,下楼用完早膳后已天光大亮。她仍对昨夜之事心有余悸,一心想着趁早结账离开。
付了房钱后,她还未走出门槛,便听见背后一声轻唤。
“姑娘,你要走了吗?”
裴谙棠恰好坐在正堂,见她欲离开,出言唤她。
他身着一袭白袍,衬得整个人愈发温润文雅。
凌玉枝走过来答他:“是呢,我这便走了,其实是心里……有些害怕。”
裴谙棠见她眼眸低垂,心中愈加愧意翻腾,深深躬身赔礼,“昨夜让姑娘身处险境,裴某,在此向姑娘致歉。”
男子言行端方,此番神态肃重又不失温雅。
凌玉枝嘴角微动,“无妨,你一早也不知那些人一路跟着你,你与我换房,本是出于好心,我岂会怪你,且我还要感谢公子危急之下相救。”
裴谙棠听她此言,终于微微起身。见她今日梳了新髻,人比昨日显得更清朗明丽。
“不知姑娘欲去往何处?”
凌玉枝望向窗外崭露的朝曦:“世间之大,我也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