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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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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在这个温热的夏日显得更为冷冽。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秋缨一身。
她怔在原地,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纪临冷哼一声,瞧她那样便是没有将皇家规矩背熟。
他喊了一声翠鸣,才幽幽道:“好好同王妃说说规矩。”
说完,他又转动轮子往前行,秋缨则慢慢走着听翠鸣说什么规矩。
“王妃是八抬大轿,入了玉牒的。不可擅离京城,若是私自逃离,不仅是母族要受罚,王爷也要跟着受罚。”是以,纪临才说让她记住身份。
这是教习嬷嬷提过的,但当时她们都以为这种规矩人尽皆知便没有刻意去提,加之历来也没有哪位王妃提出这种要求便也匆匆带过几句。
谁料今日秋缨起了这个念头。
秋缨挠挠头,这皇家的规矩真是烦,不能私逃便算了,居然出京城都不行。
她望着纪临的背影,有些黯然。
难道要现在同他和离吗?
这个念头才起不过一瞬便湮灭了。
便是纪临同意,官家也不会同意吧。刚过门没几天的王妃闹着要和离,她只是一个小民,还没有能力与天子对抗。
看来此事还得要从长计议。
见她有些垂头丧气,翠鸣安慰道:“王妃若是舍不得师姐,可与王爷商量让师姐留在府中,多样一个人王府也是养得起的。”
更重要的是师姐也是医者,说不定医术更为高明,若是能治好王爷的腿便更好了。
秋缨摇头,不欲多说什么,便是说了她们也不见得能有多理解。
她不是想要师姐陪她,只是她不喜欢京城罢了,只有扶幽山才是她真正的家。
正说着,有侍女来报,柳华师姐接过来了,正在院里等她。
秋缨转忧为喜,垂花门有条路能更快回去,她有些迫不及待,急匆匆的越过了原本行在前头的纪临。
推着轮椅的梁内侍一阵心惊,王妃怎敢越过王爷,还如此蹦跳,这不是戳王爷的心窝吗?
又怕纪临生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但奇怪的是,纪临并未动怒,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纪临这几年脾气古怪,便是身边人也难以看出他此刻在想什么,梁内侍自然也不敢触霉头多嘴。
本是想安静将王爷推回住处,却见拐入垂花门的王妃又拎着裙子跑了回来。
一双眼灿若辰华,笑容晏晏。
“王爷一同去吧!正好让师姐好好给王爷诊脉,若是快些,最迟明日便能给王爷制出药方。”她想的通透,若是不能现在和离,也可以通过旁的方式和纪临交易。
譬如他体内的毒,譬如他的一双腿。
不管能不能治,先拉过去仔细诊脉才知道。
新婚之夜她也只是匆匆一摸,纪临的身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师姐比她年长,虽然在扶幽山时,两人常常约着逃学戏耍,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是。
纪临的眼珠微动,沉寂许久的心也跳动起来。
苍白的脸好似也因为心底的激动浮起了一丝血色,颓败的气息也散了几分。
他嗯了一声,跟在秋缨的身后。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院中,院中立个一个高挑的女子,一身素衣。
秋缨见了,边喊着师姐边扑了上去。
柳华稳稳接住她,秋缨个子窜得高,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了。
秋缨浑身上下都是欣喜,又抓着柳华转了一圈,生怕她身上有什么伤。
柳华笑笑,捉住她的手,“放心,没有受伤。”
又瞥见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王爷,眸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将秋缨拉到身后,朝纪临作揖。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这些日子也多谢王爷照料岁岁。”她的态度疏离又恭敬。
纪临微微仰头,只淡淡回了一句不必多礼。
柳华还欲说什么,秋缨拉着她往屋内走,边走边小声道:“我同他做了交易,他帮我救你,我们帮他治病。”
她说的极为小声,又有些心虚,没敢说自己差点将药方交上去的事。
柳华微微惊讶,想不到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师妹如今也会筹谋了。
这才几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只是,治腿并不是她的专长啊。
秋缨自然看出她眼中的犹豫,解释道:“不是腿,是身体不好,上回我略略摸了一下,像是气郁又像是淤堵糅杂在一起,不知病灶,所以要请师姐好好为他诊脉一次。”
柳华点了点头,听到身后轮子滚动的声音便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只等只余她们二人时再说。
她们站定后纪临也进了屋,柳华坐在矮凳上,示意纪临将手腕伸出。
一旁的侍女也备着丝帕,纪临伸出搭在桌上,丝帕便也放了上去。
虽是医者,但总归是女子,不好直接接触。
柳华见状并未说什么,大户人家规矩多,皇室更为如此,早已见怪不怪,只从善如流将手指搭上去细细把脉。
右手摸脉又换了左手,柳华的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岁岁,你来。”她心中有了些成算,但还有些不确定,便让秋缨也试试。
秋缨依言坐下,依旧是左右手交替问脉。
诊完面色与柳华如出一辙,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个想法。
这脉象有些奇怪。
梁内侍见她们这般,手心都冒冷汗,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心里着急,这几日吃了秋缨给的药,王爷眼看着有好转了,难不成也只是昙花一现。
柳华并不遮掩,点了点头:“像中毒又像是顽疾,王爷平日应有咳血之症,气虚心浮,郁结不通,往日医师开的药也只是吊着而已。”
她一向直来直去,此时说的话已经是委婉很多了。
瞧着纪临面色灰白,眼眸黄浊,若是再不对症医治,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这些话她并没有只说,只是看了秋缨几眼。
秋缨也摸了出来,他病的真的很严重。
纪临闻言心微微沉了沉,他听得出她们的意思,病了四载也知晓这幅身子快不行了。
他眼神有些暗淡,微微垂着眸子,周身也散着一股死气。
秋缨抿了抿唇,轻轻扯了扯柳华的衣袖,往前探了一步:“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等我与师姐商议商议该如何治,最迟后日便能法子了。”
她说的笃定,这话安没安慰到纪临不知道,但是安慰到了梁内侍,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险些泪洒当场。
秋缨望着纪临,眼中不自觉染上几分怜悯。
她也并没有撒谎或者夸大,虽说难,但是却是有法子治,只是过程有些痛苦。
纪临避开秋缨的眼神,他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只冷冷的嗯了一声,便让梁内侍推着他出去了。
秋缨望着他的背影,她不知怎的从中嗅出一丝悲伤。
她的神情落入柳华眼中,柳华叹了口气。
她这个小师妹啊,向来是嘴硬心软不记仇的。
屋内的侍女皆退下,留下空间给她们二人说话。
柳华拉着秋缨坐下,将背包内的书籍给她,叮嘱道:“这是大师姐留给你的,你与她相承一脉定要好好研习,若有一日她回山…”
说到这她顿了顿,大师姐自四年前下山便再也不见,师父说许是在外云游,只是柳华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些年一直在寻找。
“秋家是龙潭虎穴,景王府也不见得是什么福地洞天,我虽想留下陪你,可无法丢弃师父的教导与嘱托…”
柳华拉着秋缨的手,语气有些怅然和伤感。
她这几日在别院过得还行,王府的下人虽然严加看管,但却并未对她有言语或是旁的冒犯。
今日见了纪临,传闻中残暴狠戾的活阎王,但却是个病入膏肓的可怜人。
京城规矩太多,她也怕秋缨一个人无法应付,好在瞧着王府的下人对秋缨这个王妃倒是尊敬。
秋缨抿了抿唇,也知晓师姐的担忧,转而扬起笑脸:“师姐不必担忧我的,安心回扶幽山才是,等我治好了他的病我就回来,届时还要向师姐学更多药理呢!”
她又将王妃不能离开京城的规矩与柳华说了一遍,柳华叹气,摸了摸她的头。
“我能做的便是尽量治好王爷的顽疾,只是那双腿…我恐是无能为力。”
想了想,柳华如实道,秋缨怕也是起了想为他治腿的念头,可她学的便是药理,腿疾之事上并无半分法子。
秋缨不免有些失望,但随既又点头:“无事的,本来与他商量的便是治好他的顽疾,其它的再说吧。”
柳华瞧着她,有几分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小师妹与二师姐便是继承疡医圣手的衣钵,虽浅学十几载,但治疗区区腿疾也是极为容易的,她如此说想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给王爷用什么药,如何用药都需要好好斟酌,等吃了饭再说罢。”眼瞧着也快到晚膳时辰了,还是吃饭最重要。
入夏后白日越来越长,她们二人吃完饭天幕也才渐渐暗了下来。
院中的侍女将灯点上,屋内也点了许多烛火,方便她们二人写方子探讨。
王府的另一边亦是烛火灿灿,纪临晚膳用的少,只喝了碗清粥便一直在屋内看书。
天黑后没多久,成言便进了内室,“禀王爷,人已经被扔在了余府偏门。”
他说的便是余佑之。
长公主府乱成一团,无暇理会流言,只能等着天黑了将余佑之丢在门口。
还给余佑之灌了酒,便是要给余佑之安上一个寻花问柳、醉卧门前的名头。
她们手里的毒本就是从西域商人手中买的,京城的郎中没几个能查得出来是什么毒,只会以为是喝酒暴毙而亡的。
余佑之本就呕血不止,再加上烈酒,怕是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纪临当机立断:“让人快些行动,再将秋缨唤来。”
他现在只盼着余佑之自己再多撑一会儿,别死的这么快。
若不是知晓秋缨医术不错,他绝不会走一步,太险太急,一不小心便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如今做都做了,只能寄希望于秋缨身上,只期望她不要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