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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席大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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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真子睁开眼时,正瘫在四番队的病房中。
确认了自己的所在地后,他摸索着探出右手,想要找到自己大概是放在身侧的左臂——但探寻了好一阵,他突然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左手臂消失了。
于是诧异地支起上半身,张望了一阵,他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左臂压在头下早已发麻得没有知觉,才会产生他适才没有左臂的错觉。脑袋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像是与身体脱离一般晕沉,他晃晃头打算揉一揉依旧处于麻痹状态的左臂,恍惚中却突然听到门口一声惊叫:“啊!!三席大人你醒来啦!!”
他一个激灵,半倚着的身体弹坐起来,向身侧望望,确认房内的确没有米金发女子的身影后才嘴角抽搐地看向门口——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五番队队员兴奋地张大眼看着他,手里还提着饭盒,激动地跳到床前来将饭盒随手置在床头的小桌上,双手撑在床沿双眼放光地看向平子:“卯之花队长真是太神了,料到三席大人您醒来的时间这么准!”一口一个“三席大人”倒是比他惊悚的出场更加让平子头大,他龇牙囧脸怔了许久,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左臂一边道:“你那个‘三席大人’是怎么回事?”
“啊——对,三席大人您还不知道!”少年反应过来,稍稍收敛了兴奋的神情,“三天前久保队长就召集所有的五番队队员挤在病房内宣布了——您从三天前开始就升任为三席了啊!”
闻言,平子真子脸上囧然的表情就凝固下来,脑中一晃而过当初第一次同森川澜见面她说“你就是新上任的五席对吧”时的危险神色,突然就背脊一凉,颈脖后的汗毛仿佛一瞬间就全全竖立起来:“森……森川呢?升任副官了么?她什么反应?”“呃……森川三席没有升值……她说要请客为您庆功诶……”提到森川,少年的表情多了一些不自然,扯着嘴角干笑。
“庆功?有个毛功可庆啊口胡——”龇牙咧嘴地抬手掩住半边脸,平子一头散乱的金发就随着他颔首的动作从肩上滑下,垂在胸前轻微摇晃,恰巧蹭上了窗外渗进的几缕灿亮阳光,侧面的轮廓笼上了绒毛一般暖黄色的光晕,看得一旁的队员一愣一愣,而后好感倍增,愈加激动地揪住了被褥边缘:“当然有功啊!!三席大人您好厉害!!居然在高烧的情况下一个人单凭始解就打败了两只瓦史托德!”
掩面的动作顿了顿,平子只觉脑内空白了一片,而后嘴角忍不住地抽动,偏首望向正以崇拜目光瞻仰自己的瘦弱男子,龇牙拧眉:“……单凭始解打败了两只瓦史托德?毛啊这谁说的——”“森川三席啊!森川三席还说,三席大人您费了这么大的劲救她,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后者不知情地答着,还不忘挠挠头咯咯傻笑,“不过森川三席也好厉害,带着这么重的伤居然能撑一个月!”
听得他这般解释,坐在床上的金发男子倏然就噤了声,沉吟好一阵才又再度启唇道:“森川现在在哪里?”
[那家伙一定是脑子撞坏了——KUSO最后只用灵压就逼退那叫什么亚卡莉塔的明明就是她啊口胡!]
“呃……森川三席现在应该在隔壁的病房里……”讶异于他态度的转变,少年微愣,迟疑地回答。
探手捎过桌边的杯子,低眸瞥了眼里头温热的白开水打算润一润干涩的嗓子时,平子真子突然觉得鼻息之间紊绕着的竟成了甜腥的血味,眼前又闪过木碗里盛着薄薄一层鲜血的场景,胸口一闷,仿佛有只大手用不轻的力道扼住了自己的颈脖,压迫感侵袭而来,混杂着莫名其妙的心揪,细虫一般无声而迅速地爬便每根血管。
不再理会床边疑似路人少年的絮叨,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便翻身下床,脚落地站起的瞬间头还有些晕沉,但不严重。踏上草鞋大步流星地踩出房门,他甚至没有注意身后少年慌慌张张收拾饭盒打算跟上自己的动作,拐身转弯便闯进了房门打开的隔壁病房——米金发女子背对着门坐在床沿,平日里披散的金发此刻利落地束在脑后,身上笼着松松垮垮的干净浴衣,看不出背上的伤口。
她微微颔首,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了病房。
“诶,森川——”三两步来到绕过床来到森川澜身畔,平子真子拖长了尾音喊她的名字,果真稍微扯回了神游中人的意识,她抬头看向他,眼眶里噙着的湿润感却让后者怔在了原地。
平子瞪大了暖橙色的眸子凝视她,本想好好吐槽一番却不想她刚抬头就撞上她泪眼婆娑的目光——虽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令他惊异的其实不止是她眼里没有溢出的泪水,还有她迎着阳光却明显不同于右眼的,黯淡的左眸。
——那琥珀色的双眸里,左右的色彩和情感居然截然不同。
“卯之花队长的预测很准。”率先开了口,米金发女子临危不乱地望向他,语意平静得毫无波澜,“看来今晚的庆功宴能准时举行了。快点感谢我的荷包里还是鼓鼓囊囊的吧,真子。”
“啧,你这家伙——”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真子不由得又掩下了适才紧绷的神经,龇牙咧嘴地又挂上了“囧”字的表情:“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什么啊混蛋——那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因为鼓鼓囊囊的钱包要干瘪了所以悲戚地抹泪吧七颗球,这种理由我可不接受啊喂!”
经他这般胡乱搅和,森川没有同往日一样面不改色地以无懈可击的理由抨击回去,反倒是安静地敛眸,目光定在膝上的斩魄刀刀身上,半晌才蠕动唇瓣缓缓道:“真子。你害怕被打败么。”
金发男子愣了愣,惯性地将手伸进袖管中,回复了平时微驼着背的慵懒姿态:“比自己强的人多的去了,被打败自然是会常出现的啊——”“我说的是,要付出因此而拖累并伤害同伴的代价。”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米金发女子淡道。这句平平淡淡的补充,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平子稍稍敛去了前一秒的散漫气息,蹙紧眉沉思一阵,才嗓音低哑地回答:“怕。甚至是恐惧。”
女子低头不语。
“真子,”良久,她才再度轻唤,手覆上斩魄刀冰凉的刀身,因埋首的动作而看不到面容上的神情:
——“不要因为察觉到危险,而全副武装地戒备。”
体味到她语调中的隽永,平子真子不由得微眯起眼,匿在袖管中的手略略抓紧了手臂,等待她的后言。
轻轻喟叹,森川抬起下颚昂首与他对视,循着他的目光仿佛是探进了他橙眸中纯粹却又错综复杂的底层,那种左右眼眸光相差甚远的错觉一般的感受又在目光相撞的瞬间回到了真子的脑内,他失神,又听得她继续道:“你的侦查能力很敏锐,甚至能够察觉到身遭的人无法发觉的危险。但是这种资质不是光用来让你远离危险的。”
顿了顿,她微微皱起眉,声线压低下来:
——“愈是想要摸索到真相,就愈要靠近危险的根源。”
金发男子滞在原地,眸中映着米金发女子清瘦的脸,忽然有种呼吸被紧⊥窒的感觉。
多年以后直至这个女子离开时,他都还不能完全明白她反复提到这句话的意义。但到百余年后,那个棕发男子的镜片和手中的刀刃折射出的澈亮月光照映在他沾血的面庞上述说着他的失败时,他才猛然了解到了这句话的含意。
只可惜那个时候,伴随着死亡临近的恐惧和愤怒,他再也无法想起米金发女子轻轻环住他的颈脖,在他耳畔最后一次谰语般低喃这句话时的表情。
——当然,这些都是两百余年后平子真子扯着笑容所谈的后话了。
“等等——森川你转移话题了对吧?!喂喂我是在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哭啊——”惊觉对方不知不觉中偏远了话题,自己居然还严肃地被牵了过去!米金发女子略微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又成了常日的淡定和不屑:“好了我要换衣服了,你可以滚出去了。”
“什么啊你换衣服也就只要套上死霸装就可以了吧为什么我要滚出。”他咧嘴龇牙。
“我要换内衣。”她手撑着床沿,面不改色又理直气壮。
“……喂喂你这么直接是叫我情何以堪啊混蛋。”虽是这般说着,他还是没有任何尴尬,转身嘀嘀咕咕地抱怨着离开房间,在看到门口紧张兮兮地朝房内张望的路人少年后还顺手带上了门,冲他耸耸肩翻了个白眼:
——“你们森川三席要换内衣,据说贸然闯进去的人明天会被曝尸街头。”
于是翌日等平子睡到大天亮地睁眼时,类似于绯闻却又同绯闻有着本质上绝对性区别的“五番队两位三席之间的诡异关系”已传遍了五番队,甚至接踵而来的便是“五番队队长失恋”等让久保竹也拽着平子真子搓一个月洗衣板的准八卦消息。
故此,五番队队训里增加了一条诡异的条例。
当然,那个惊悚的表达方式不禁让平子怀疑久保竹也是脑子秀逗还是纯粹被谣言给糊弄,总之他一瞥暖橙色的眸子,看到的是这样一句语不惊人誓不罢休的白纸黑字:
——不许公然调戏队内女队员,违者抓进小黑屋,队长亲自调⊥教!
这条规定给平子留下的深刻得不可磨灭的印象直接导致他后来一上任并任命了副队后第一件事就是抹除这条该死的队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