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来独往》长安一片月

4、谷外来客

　　自灵蝎学了易容术，怕是神农谷的弟子们就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了。从顽童到老叟，各个年龄都贴了个遍。突然冒出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也已无人惊奇了。
　　到底是带张假面皮，虽是季夏时节，还是挡不住闷热难耐。仔细拿药敷了，才敢掀下那面皮。其实书早被端木聆收回了，原因自然是她不守承诺。只是灵蝎很无赖的说了句“书我看的也差不多了。大师兄急着要，还了就是。”惹怒了冰山罚她半月不许进书房。却派人送了盒膏药来，说是敷了脸再卸。
　　灵蝎倒是乐得可以专心钻研。一天变她几次脸。不过半月一晃而过，明早又得去书房。
　　唉～～本是件求之不得的美事，怎么自己别别扭扭的，屡不顺心绪呢。
　　回想那天看她掀假面时扯破耳边皮肤，竟大怒之下亲自给她敷药卸了面皮，一向冷冰冰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也似着了火般。以前在西丰晕倒也次次都是大师兄赶来喂的药。还为自己撤了书房熏香？？越想头越大。
　　皱着眉看镜中的自己，被假面皮捂的一脸惨白。别提多丑了。

　　打开窗，看月上中天。不知哪里飘来一道清笛，划破长空。教本是泛着余热的夏夜莫名的寂寞冷清起来。

　　端木聆如常一早在书房边的厅里，拿本册子翻着。一眼就看见有人煞白着一张脸欲进不进。没好气的道“还不进来？”
　　灵蝎咬咬牙，赶忙跳进来，上前行礼。
　　“今天怎么不易容了？”听声音似是山雨欲来。
　　“不敢在大师兄面前板门弄斧。”借我个胆吧。
　　他手持册子，踱到灵蝎面前。看这脸捂的苍白，不过伤痕倒是没有，猜她乖乖用了药膏。也就不再追究。
　　“上次绣房一起送来的珠簪，怎没见你带过？”
　　灵蝎早就被注视的心扑通扑通，又听这莫名的问题，想起佩兰的话“难道…？难道？不可能不可能…”握紧了双手头也不敢抬。
　　小声嘀咕“那簪子，我和佩兰换了”
　　“你，喜欢翡翠的？”
　　扑通声再次加快。又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喘口气，转移话题“求大师兄不计前嫌，让我继续在书房借阅。”

　　端木聆好笑的看她皱着小脸紧张的模样，挥挥手说“师傅嘱咐过，若你过了四级，就可以随便阅我书房之书。我又怎会为难与你。”
　　“什么？扶摇嘱咐的？”大喘几口气，拂着心肝郁闷的嘀咕“怎么不早说。”
　　又试探的说“他还嘱咐你给我挑首饰了？”
　　端木聆促狭的笑道“是啊！师傅特意交代你喜欢素净的衣服首饰，叫我一定好好打点的。”说罢，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抿了嘴，像等她继续提问似的。
　　灵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红红绿绿好不热闹。平日的素衣都被这几天易容染了药汁。只好穿新衣了。再加上这张脸肯定胜似毒药。
　　本想解释的,抬头看看端木聆那似是嘲笑的眼神，没来由的胸中瞥了一股闷气。抖抖肩，活动下筋骨，装作毫不在意，准备遨游书海去也。

　　原来如此！！！！果然是想多了。
　　胡乱拿起几本迷药丹丸的书册翻了翻。又冷眼看看端木聆，那冰山正气定神闲手持书册，单手抚弄几株七叶星草。
　　越看心越烦，扔下书，嘀咕一句“今天没心情，明天再来。”行了礼，头也不抬就走了。

　　端木聆抬看她一阵风似的飘走了，摇摇头，继续看书弄草，也不理睬。
　　“嘲笑女孩子的衣着可不是君子所为啊。”一声戏谑从门外传来。张又驰摇着羽扇款款而来。端木聆瞪他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灵儿在门边踌躇的时候。”笑眯眯的丹凤眼。
　　“那隔墙偷听就是君子所为了？”挑挑眉道。
　　丹凤眼迷了迷，“灵儿在东玄过的不错嘛。你都舍得拿自己喂蚊子了。”
　　“一大早的有功夫来我这儿说风凉话，快滚回你的西丰去吧。”一脸不善。
　　“我还真是有事相求呢。”摇摇扇子风淡云清。
　　“那就拿出点诚意来。”依旧冷言冷语。
　　“有人在西丰下了毒。”
　　“你不是最擅长解毒？”收了玩笑，不解的问道。
　　“是苗疆凤凰岭的睡美人。”盯着端木聆幽幽的道。
　　两人脸色一沉，无言往西丰赶去。
　　这“睡美人”是凤凰岭的独门迷药，若不在两个时辰之内解了，就永远醒不来了。
　　毒是下在早饭里了，但神农谷弟子用餐时间不定，个人根据自己作息自由而定。所以只有几位早起的弟子中了毒。
　　“这毒虽是解得，只是要委屈几位多睡几天了。”端木聆取药叫人喂他们服了，转头对张又驰说。
　　了然的点点头，说“只单下迷药，倒不像凤凰岭的张扬风格。”
　　“拿自家独门迷药已经够招摇了。”俊美的面上不代任何表情，星目濯濯，吩咐大家此事无须声张，今后提高警惕就是。

　　再说灵蝎烦闷的出了东玄，坐在后山顶的一块巨型大石上。闭着眼任风吹的一头长发如丝绸般飞舞。以前在峭壁上时总会俯瞰整个山谷，盼自己病快些好了，就可以有师兄师弟。扶摇说她是从古庙里拣来的，包在个破包袱里。可怜兮兮的就抱回来收养。可惜在庙里冻坏了，所以身体不好。她就问师傅跑去古庙干嘛？扶摇敲她额头，说听到这种话应该先作伤心状的。她就一点也不觉得伤心。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出谷，到江湖上混个毒仙毒侠的名号。再顶着这个名号游山玩水，各处名胜名山都留下足迹。不过现在想师傅了。
　　好久了，听身后息息索索的，突然跳过来落在她的肩上。情绪低落，连害怕都懒得了。掂掂这重量，估计是紫貂。长叹口气抓过来抱在怀里。摸着紫貂柔顺的皮毛，举目望去，南北座行的山谷被一条溪水隔开，东玄西丰分设两岸。谷中云烟袅绕，仙境一般 。再看天阔云高，心情也渐渐开朗，是谁说的猴子与傻瓜喜欢高处？

　　灵蝎哪里知道西丰院里弟子中毒的事。回去配了些草药煮了水，把一堆五颜六色的衣裙都给漂了色，只留下水红的裙子。忙到半夜，粘了枕头就去见周公了。

　　自此，神农谷东玄大师兄端木聆的书房里出现了一位白衣红裙的姑娘。只是那白衣颜色有些古怪，像是已穿了十几年的旧衣，还泛着汗渍？？不过衣服的主人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在乎的样子，慢慢的大家也就习惯了。

　　这一日，灵蝎穿着她那招牌衣服埋头在书海里。端木聆本想叫人做了新衣送来的，怕她又恼了，也就随她去了。
　　突然商陆急匆匆进来，就在端木聆耳边一阵嘀咕。只见端木聆眼睛一亮，说快请。
　　灵蝎正想着该是要回避才对，抬头却见端木聆正朝她走来。还是那付翩翩风采的冰美人样。这几天，她在书房埋头苦读，不懂了就虚心请教，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心若止水，遇着端木聆似是不经心的嘘寒问暖，也安然处之。
　　“说是带了师傅的信来的，你也一起见见吧？”像是询问，却已抽了灵蝎手里的书，指指边上的厅，示意她过去。
　　她也已经习惯这位大师兄的专横独断，看了眼自己被抽空的双手，听话的移步边厅。

　　说话间，商陆已领了客人进来。“姑娘请，这就是我们大师兄端木聆。”来人听了，忙盈盈的施了一礼道“昆门派女弟子水梦蝶见过端木公子。”端木聆还了礼便直接问道“听说鄙师劳烦姑娘带了书信，可否一示。”
　　“不敢说劳烦，我只是顺路罢了。”说着自包袱中取出信，双手递了过来。
　　端木聆接过信看封面字迹确是扶摇老者的，说声“失礼”，踱到窗边看起信来。
　　商陆已经搬了椅子端了茶来。一时厅里只听得到窗外知了有气无力的叫声。

　　自水梦蝶进来，灵蝎就看呆了。这，才是真正的女人。看她行若流水，柔美却不做作。淡眉星眸，最是摄人魂魄。又听她说话，低柔香糯，似是心弦被拨动一般。
　　水梦蝶边喝茶边打量端木聆，终于注意到一直盯着自己的古怪女孩。但仔细看了又觉得眉目俊俏，神情平淡，说不出的空灵。便朝她笑了笑，也不在意。
　　看完信的端木聆回头看灵蝎呆呆的，扯了扯嘴角，将信递给她说“一半都是写给你的，自己看吧。”
　　回过神连忙接了信读了起来。前头几句嘱咐大师兄仔细安排水姑娘在神农谷的食住外，其它都是向灵蝎炫耀吹嘘游玩的趣闻，途中的美食。看得灵蝎只想破口大骂，看他毫无回来的打算。一时忍不住说“扶摇这信没意思的很。”
　　平常她直呼扶摇，端木聆也不追究，可现在有外人在，便不悦的瞪她一眼轻喝道“灵蝎，不得无理。”
　　水梦蝶刚听端木聆说“一半是写给你的”，就有些怀疑，又听他叫灵蝎，马上放了手里的茶，走过来抓住灵蝎的手，亲热的说“你就是灵蝎妹妹？扶摇前辈给我说了你好多事，虽是不曾见面，我却早就当你是妹妹了。”
　　灵蝎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抽手，便喃喃的说“他说我干什么，一个人逍遥快活。”
　　水梦蝶笑了笑说“妹妹别生气，前辈常常念着你呢，还托我带了东西给你。”说着拿出个荷包，绣功精致，透着幽幽暗香。
　　端木聆脸色不改，瞄一眼水梦蝶后，定定看着灵蝎。
　　灵蝎欣喜的接过，捧在手里，一阵白芷、川芎、山奈、甘松的香味扑鼻而来，暗叫不妙。哪知被手里的温度一烘，浓郁的麝香搀着另外一种不知名的香味如同一双大手扑了过来。灵蝎想向端木聆求救，却发现身体一软，已缓缓靠入身后坚实的胸膛，费力的看到熟悉的冰冷俊目就在身后，心里一暖，放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