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45、定终

　　熟悉的途路一点点往后辙退，并非是返回他们共同的小屋。
　　孟琳侧过头，问，“你要回家？”
　　前方红绿灯刹停，修长似骨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眸子曜黑，趁停红灯的空隙，抓起孟琳的手背，放在唇边亲了亲。
　　“嗯，带你回家。”清冷的嗓音难掩着的得意，“见家长，让他们看看我的媳妇，你是我的老婆。”
　　孟琳讶异，季家父母常居国外，春节才会回国，现今距离春节还有大半年。
　　“叔叔阿姨回国了？”她问。
　　季旌挑眉，“嗯，美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昨日半夜，趁孟琳睡着，蹑手蹑脚跑去阳台打电话，国外清晨的季家夫妇接通，即使儿子压着声音，但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隔着半个地球，都透露到儿子的欣喜。
　　爸，妈。你们准备有儿媳妇了，我喜欢她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追到。
　　季家夫妇高兴得连问是哪家姑娘能拿下他们的儿子，季旌轻飘飘地道，你们认识，姐姐的朋友。
　　季琼雪性格外内，朋友众多。季旌垂垂眼眸，情不自禁宛尔浅笑，千思万绪，汇成句形容，向父母介绍：最漂亮那位。
　　星月依稀，微凉夜风吹掀窗帘下摆，季旌小心翼翼拉上阳台的门，轻声躺回床铺。身旁的孟琳安静入睡，卷翘的羽睫时而轻动，季旌凑近她，额头落吻。
　　晚安。
　　心满意足地拥她入怀。

　　绿灯亮了，一脚踩油门，车子奔至家门口。
　　孟琳拦住他解安全带的动作，慌慌张张地道，“我……就这，进去？”
　　季旌：“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明知故问，“都是我家啊。”季旌想了想，“哦不，也是你婆家。”
　　孟琳脸羞红，毫无威胁力地瞪他，“你——”
　　此时此刻，孟琳满身负罪感，将好闺蜜的弟弟拐了，她如今不知怎么去面对季琼雪，还有曾经把她当干女儿的季父季母。
　　况且，季旌先斩后奏，礼物都没来得及买，今天的她，妆容随意。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季旌心里意料之中地塌陷。他轻咳一声，轻描淡写道，“没事的，他们不在乎这些礼节。”
　　季旌的目光在孟琳脸上停留片刻，一抹柔情溢于言表。
　　孟琳深吸一口气，道，“见面礼都没有。”
　　季旌侧头注视她，笑意盈盈，“你之前来家里不也空着手。”
　　“你——”孟琳语塞，他分明在揶揄她，“之前不同。”
　　季旌佯装恍然大悟，“噢——”俯身给副驾驶的人解安全带，随即出奇不意地亲她的脸颊。
　　“你变成他们的儿媳了。”
　　孟琳再次语塞，他怎么老亲她。
　　他深情凝望着她，眼中满是真挚，抬手揉揉她头发，安慰道，“放心，你就是最好的‘见面礼’。”
　　“他们经常希望我尽快成家，你一来，算圆了他们的愿。”
　　也圆了他的愿。
　　“他们会很高兴，他们的儿子，能娶到了年少喜欢的女孩。”
　　孟琳的心微颤，她深刻感受到季旌简单言语背后的深情。她伸出手握住季旌的手，信任与温暖在掌心流淌。

　　其实，见面礼提前准备放进车备箱，下车之后，季旌在她讶异的注视下拿出，他道，“骗你的，这种东西不用你费心。”
　　“凭什么啊，礼总归自己挑比较好。”何况见未来的公婆。
　　季旌毛病犯了，忍不住又要凑去亲她，碰碰鼻尖，“你说呢？老婆。”
　　孟琳心虚眨巴眨巴眼睛，她挺磨唧的，特别是在送礼的事上，选择困难症。
　　“那你也要跟我说啊。”她有些傲娇，故作生气撒开牵拉的手。
　　季旌连忙追握，覆住手心，“好好好，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他太着急带人见父母。
　　“还有下次？”
　　“小孟朋友，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
　　“像小时候不依不饶的你。”
　　孟琳：……

　　“爸妈，琳琳来啦。”沙发上盘腿的季琼雪听见门关的动静，朝楼上大喊，“老弟顺带回来。”
　　季琼雪放好电视摇控器，麻溜迎上前，抱着孟琳的胳膊，朝她眨眨眼， “想死我了，让我抱抱。”
　　季旌颇嫌弃看向季琼雪，“一上来就搂我媳妇。”
　　“你闪边。”季琼雪拉孟琳远离他，“把我好朋友拐去当媳妇，这笔账你还欠着我。”
　　孟琳早已习惯姐弟俩的日常相处方式，“琼雪咱不理他。”
　　季旌耳朵仿佛瞬间耷拉，“行行行，我暂时多余。”
　　她们正捂着嘴笑，旋转式楼梯传出脚步声。
　　抬眼望，木簪盘发的妇人，雍容华贵，玄色旗袍的凤凰栩栩向生，脚踩双平底舒适的家居鞋，一步一步，尽显优雅之态。
　　条纹衬衫，板正的男式发型，笔直的西装裤，高挺鼻粱架着黑框眼镜，眼神慈和。脚踩同妻子一样的家居鞋，紧跟其后。
　　孟琳暗自感叹，岁月似匆匆而过，苍老的痕迹很淡，季家夫妇如印象般无差几别。
　　“俩姐弟又瞎吵吵，隔楼上都听见。”季母笑着看向孟琳，“琳琳啊，还记得阿姨不，这么多年，瞧瞧这模样，越发水灵。你以前常来找琼雪玩，最爱趴在旁边看阿姨刺绣了。”
　　“爸妈。”季旌提提手中的礼盒，“你儿媳妇给你们买的礼物。”
　　听季旌大大方方向他们介绍，儿媳妇三字，孟琳刹间跟煮熟的虾似的红。
　　“叔叔阿姨好。”慌忙之下，竟鞠了个弓。
　　“该改口了。”季母眼神放光，越看孟琳越满意，当初曾打算收她为干女儿，现如今，儿媳妇多好啊。
　　“都来多少次了，一家人，带什么礼。”季母笑意更甚。
　　季琼雪看破，道，“是喽，都一家人了，妈听说琳琳要来，连睡衣都换成旗袍了呢。”她继续戳破，“爸也是呢。”
　　“你这丫头？”季母嗔怪，“儿媳妇来了，妈高兴。”
　　季父在旁咐和，“是是，爸也高兴。”他看了看儿子，“差点以为他要出家当和尚，准备选定哪个寺庙好了。”
　　季旌被Q到，无奈道，“你好歹是我爸。”

　　季家夫妇常居国外，厨技生疏，自知之明提前给临时保姆打电话，临时保姆在厨房准备晚餐，他们便拉着孟琳聊天。
　　所幸，季旌陪着，暗暗勾她的小拇指，有时会出声避掉孟琳不想回答的话题，季琼雪活跃气氛，渐渐地，孟琳便放松自在。

　　饭过后，孟琳陪同季琼雪回房间。她们仰躺在床上。
　　“还适应么？”季琼雪笑着问，她对于孟琳的身份转换其实没多惊讶，自家弟弟平日的小动作，比如偷看、常随口提起……
　　种种迹象，似乎早就深深埋下粒种子。
　　她曾怀疑过季旌对孟琳产生的感情，觉得或许他年纪尚轻，错将依赖当□□。她自认，按照季旌三分钟热度的惯性，肯定坚持不久。未料，这一坚持，便是多年。
　　孟琳仰望天花板，反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不啊，皆有可寻。”季琼雪摆出证据，“高中毕业，爸妈工作原因，打算迁居。”
　　“我知道，你飞航班前夜，我们还小聚。”孟琳道。
　　“但你绝对不知道。”季琼雪一脸坚定，“我弟留下了，爸妈担心他，安排他去住亲戚家，他不肯。”
　　“他那时才升高三，假期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爸妈劝他去国外念书。”
　　“他嘴上答应，阳奉阴违，考去你大学附近的城市。”
　　季琼雪翻身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点进相册，“呶，看。”
　　照片的季旌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甚至黑色学士服显得整个人有些沉闷，丝毫了无大学生的蓬勃生气。
　　他笔直站在C位，身侧分别站着季母与季琼雪。
　　他露出僵硬的笑，动作不自然手捧鲜花，同笑容肆意的她们相差径甚。季母手挽他的胳膊，温柔看向镜头。
　　“ 丠升大学，双一流院校。”孟琳脱口而出，她的梦中情校，奈何高考分数未达标，堪堪碰一本线的起点。
　　“嗯。”季琼雪又翻了翻，五六分钟后，“你考不上的学校，他替你看了。”
　　孟琳轻嗯，高二那年，丠升大学的桃林闻名，网上疯传的‘粉红世界’，木桥淌流倒映溪水。
　　季琼雪收起手机，道，“他百分之百存有N张丠升大学的桃林照，你去问问。”
　　“你找他吧，毕竟他最想跟你待在一起。”
　　“琼雪。”孟琳自责道，“你说，我为什么没能早点认出他。”
　　“哎。”她拍拍孟琳，“季旌这小子以前白长嘴了，活该。”

　　浴室水声沥淅，敏锐听见外面的脚步，问道，“谁？”
　　刚进门的孟琳，“我先出去了，你洗完再来。”
　　“不不不，别走，准备洗完了。”季旌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等我一分钟。”
　　孟琳突然想起初中，姐弟俩卧室挨得近，她误入季旌的卧室，恰恰同他对视。
　　双双愣住。
　　白衬衫少年原本甩转着笔，刹间停落到敞开的习题册，瞳孔直直看着闯入自己领地的人。
　　她躁红脸，连说抱歉，慌忙跑了。
　　一晃间，他们都长大了。世界真奇妙，兜兜转转，孟琳注定都与季旌捆绑。
　　童年，他的夏令营同伴。
　　青年，他姐姐的好朋友。
　　成年，他的妻子。

　　孟琳环顾四周，摆满奖状奖杯的柜子，落灰的飞机超人模型，桌面架立着书，成捆的空笔芯，墙面贴着丠升大学的桃林海报，以及一台关合的笔记本电脑。
　　有节抽屉未合整，比其他抽屉突出点，露出条细缝。孟琳走上前，打算合上。手触碰那刻，她鬼使神差往外拉。
　　叠放成堆的车票印入眼帘：浈江——江芜，江芜——浈江。
　　她在江芜的南医大学，他在浈江的丠华大学。
　　举起颤抖的手，将其他抽屉全部拉开，果不其然，无一例外都是车票。
　　“蹲着腿会麻。”他拉起孟琳，若无其事关上抽屉，“没什么好看的。”
　　她问，“累么？”
　　大学期间，一有空就买去往江芜的车票，两小时的车，累么？
　　季旌沉默地摇摇头，两小时的车而已，令他心累的是，害怕孟琳约同学去旅游，他不能看见她。
　　孟琳抚上他的脸颊，眼神认真且坚定，道，“我们结婚吧。”
　　头发湿漉漉垂贴，季旌眼睛猛然一亮，“你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孟琳踮起脚尖，俯在他耳旁，“我说，我们去领证。”
　　季旌猛地抱起孟琳原地转了一圈，紧掴住她的腰，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笑着回答，“好。”
　　孟琳笑他没出息， “我难道前天没答应嫁给你么？”
　　“不一样，这次你主动提的。”
　　“明天去我家吧。”
　　“好，偷户口本。”
　　孟琳笑道，“瞎说。”
　　“嗯。”季旌道，“去见岳父。”
　　他一一计划，“明天下午去见岳父，晚上去饭店，商量婚礼的事情。”
　　“后天去民政局领证。”
　　良辰吉日，迎娶，定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