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35、山亭之雨

　　林间一片幽深寂静，附近潺潺流水，偶能鸟雀闻鸣，斑驳树影间隙透着细碎的光线，亭子静静位落中央。
　　青苔爬蔓阶痕，草色延伸阶旁。白帆鞋踏上石阶，独行的孟琳仰望眼前的亭子。
　　即使出发前告诚自己，不要来这里，理应躲避此处。
　　但，鬼使神差，似乎有东西在指引，孟琳抑制不住地莫名其妙甩开同伴，独自前往亭子。
　　过会儿，天色蒙沉，树叶沙沙作响，山雨欲落。
　　书包里提前准备了雨伞，孟琳知道她应该立刻撑伞离开。然而，脑海催促，脚步却迈不动，死死钉在原地。
　　雨，落了。
　　风，起了。
　　雷，响了。
　　亭子四面透风，除上方的遮挡，再无可避，凤将雨滴吹进亭里。亭凳已经湿了，孟琳靠倚着亭柱。
　　雨水断断续续地飘洒，短袖校服裸露的皮肤起了冷疙瘩，风猛地刮乱她的发丝、衣服。
　　孟琳双手摩擦，试图产生丝温暖。她不禁后悔，明知会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早早地远离，像个傻子仍待在原地。
　　她拿出书包里的雨伞，亭外的倾盆大雨令孟琳犹豫不决是否冲进雨帘，顶着脆弱的伞行走。
　　等会儿，季旌该来了。
　　孟琳默默地等待，他果然出现了，比预料之中还要快一些。
　　少年依旧如记忆般刹住脚步掀起积水飞溅，雷鸣忽地劈下，而他仿佛听不见，定定站着任雨水冲涮，雷闪的光衬着冷俊的侧颌。
　　四目相对，孟琳感觉多情的桃花眸透露出难以喻言的情感，带着紧盯猎物的占有，以及与少年冷面，鲜不符合的温柔缱绻。
　　晦涩难懂。
　　胸口的心脏悄无声息地加速怦怦跳，时间似乎在此刻都静止了，周围极其安静，雨水拍打在地面的声响。
　　“进来吧。”孟琳怕他跑了，身子朝里侧了侧，示意道，“避避雨。”
　　少年不为所动，墨瞳直视着亭中人，瞬即他移开视线，脚欲迈。
　　孟琳察觉到他要离开，急得怎开手上的单人伞，不顾一切的冲入雨幕。
　　孟琳脱口而出，大喊他的名字。
　　“季旌！”
　　她挡在他眼前，抓住季旌劲瘦的手腕，眼眸润漉漉 ，道，“陪陪我。”
　　“别走。” 她鼓足勇气，“我一个人害怕。”
　　桃花眸烁了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平常将他推开的孟琳会挽留他。理智战胜喜悦，季旌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单人伞，动作迅速，伞嗒地打开。
　　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伞面，他与她共同站在小小的伞下躲避，面对面，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
　　“你——”
　　双方异口同声，错愕的神情皆瞬转即逝，默契别向它外。
　　少年的手腕有些凉，雨水湿淋，它将峰眉描摹得更为浓黑，简单白T恤紧贴腰身，透着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
　　他在雨幕奔跑，寻了她许久。他自始自终没想过要逃，满心满眼都想替她带回遮避物。
　　他一直都在，只是她不等他。
　　这次不一样，她会挽留了。
　　孟琳问，“怎么来了？”
　　高一目的地是苑南古镇，并非高二的孔祈山。孟琳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有些心疼，“下雨天不知道找地方躲躲么？”
　　单人伞很小，季旌默默将伞偏斜于她，任半边肩膀接受雨水的洗淋，他抿抿嘴唇，“快找到了。”
　　“这不是？”孟琳不明所以指指亭子，“听见我叫你，刚刚为什么要跑？”
　　季旌哑言，他找到了在亭子避雨的她，记得附近有商铺，他原本打算跑去那儿买足够大的伞。
　　伞大，能尽可能确保孟琳无恙。
　　季旌不动声色地瞄向某处，顶上的伞再次偷偷偏了偏。
　　伞小，淋湿了她的肩。
　　而有季旌在，淋湿的便只会是他。
　　“没跑。”季旌贪恋手腕的温度，不舍得提醒孟琳未松开的掌心。
　　少年前额碎发凌乱湿漉，垂落的手跃跃欲试地抬起，为他拨齐。然而，始终未抬起。
　　雨，俞渐大。
　　风，俞渐大。
　　雷，停了。
　　孟琳忍不住微微地哆嗦，季旌看在眼里，他道，“我们回亭子，避避雨。”
　　“好。”伞外的雨飘溅到孟琳的手臂，她望了眼亭子，道。
　　伞稳当当地遮蔽落雨，季旌注意地面的积水，小心翼翼避开，怕溅到孟琳。
　　进入亭子，孟琳自觉松开他的手腕，靠站在亭栏侧旁，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倏忽间，季旌将她拉了过去，同她换了站位。
　　孟琳懵然∶？？？
　　“我想站这儿。”季旌一本正经地道，“风景好。”
　　孟琳听完，环巡周围，无论站在哪，看见都会是青葱拔挺的密树和石子山路，区别无几。
　　五六秒钟，孟琳恍然大悟。她一直站在西侧方，风从那里吹刮，自然冷飕飕。现如今，季旌站她原来的位置，高欣的身子遮了风。
　　孟琳余光偷瞥他，少年面无表情，不惧冷风，薄唇绷紧，看着亭外淅淅沥沥的雨。
　　雨，小了。
　　孟琳朝外走了些，情不自禁地将掌心摊开，毛毛细雨，碎碎如线地落滴。
　　季旌有所察觉，迈步站立在她身侧，视线停留在被细雨拍滴的掌心，一言未发陪同孟琳，一如往前。
　　蒙蒙润雨落，微微滋风起。
　　亭山驻迹梦， 观幕淅沥景。
　　雨，停了。
　　季旌关合单人伞，心表不一地问道，“走么？”
　　雨后的潮湿感浓烈，地面小滩积水斜路顺流山角。孟琳接过单人伞，“走，洛梓她们在等我。”
　　季旌跟她同步脚踏石子路，他贴心提醒道，“路滑，小心点，慢些走。”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孟琳忽然道，“怎么来孔祈山？”
　　季旌扯谎信口拈来，他道，“随便逛逛 。”
　　孟琳∶？！
　　能从隔壁市随便逛到这里，真厉害。
　　“车票什么时候买的？”孟琳懒得深究他的话真假。
　　“今早。”
　　季旌抿抿唇，心虚地撇侧脑袋。高铁车票在得知目的地有所更改的当晚，季旌便已提前订票。
　　“那你呢？”
　　他指孟琳一人驻留山亭。
　　孟琳道，“随便逛逛。”
　　借口用多了，就会变烂。
　　季旌不由轻笑，挑挑眉梢，“和我一样，随便逛逛，逛到这里。”
　　“嗯，很巧。”孟琳道。
　　其实，并不巧，一个蓄意为之，一个引心所往。
　　“洛梓呢？”季旌问，“你的形影不离的小姐妹。”
　　孟琳调侃，“人家陪男朋友，哪有时间陪我。”话末，还加上句，“重色轻友呗。”
　　季旌未接话，深邃的桃花眸泛着隐隐砾波澜，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洛梓和宁子杰的恩爱事宜，语气半嫌弃半羡慕。
　　他沉默走了二十九步，“怎么不叫季砾邡陪你？”
　　孟琳哽住，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她僵硬道，“他当然要跟女朋友呀。”扯址嘴角，神情无所谓，“毕竟他女朋友很漂亮，美人作伴嘛。”
　　“分了。”
　　“嗯？”孟琳一时未反应过来，随后耳畔钻入他的解释。
　　“之前有你和洛梓去蓝球场看他比赛。”季旌嗓音有些哑，“我那时候也在，可能你不记得。”
　　孟琳轻声道，“记得。”
　　穿入幻境的没多久，那天本来去操场打羽毛球，恰巧路过蓝球场，听见别人议论的那声‘高一的冷瘫’，自觉联想到季旌。
　　她记得他。
　　即使充当路人甲的角色，季旌眼底弥漫层淡淡的喜色，表面不轻不重应道，“嗯。”
　　“中场休息，有位女生跑过去给季砾邡送水，擦汗。”季旌语速稍缓，“现在成了他的前任。”
　　孟琳哦了声。
　　“就这样？”他意外问。
　　季旌猜想，她知道暗恋的季砾邡分手，理应窃喜或其他，反正并非如此镇静若然，丝毫不在意。
　　“不然呢？” 孟琳风平浪静，“他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笑道，“难道我要唱首‘祝你分手快乐’。”孟琳摸摸下巴，似思考，“好像行。”
　　“你试试。”内心的郁闷一散而空，季旌心情极好，哼唱道，“祝他分手快乐，分手快乐——”
　　十六岁的少年喉清韵朗，模糊的隐笑藏掺，悦耳，轻松。
　　孟琳忍俊不禁，跟着唱道，“分手快乐——”
　　十七岁的少女温娓软婉，附和笑宛银铃，浅唱低吟，空若幽兰。
　　她与他的视线共鸣地撞在一起，刹瞬时，世间的嘈杂消散沉寂，惟彼此。
　　孟琳会心一笑，双手背身后往前走，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回眸朝站着不动的季旌挥挥手，“走啦。”
　　“嗯好。”季旌边应边快步向她走去，“等我。”
　　“放我下来。”
　　背着洛梓的宁子杰坏心思地颠颠，“再乱动，待会儿摔了。”
　　洛梓安分了些，嘴仍执拗，“那你放我下去，谁稀罕你背？”
　　“是是，小的自愿，小的乐意。”宁子杰步子踩稳，“如果摔了，正好殉情。”
　　“臭不要脸，我可没让你陪。”洛梓羞恼把脑袋埋在他的背肩。
　　宁子杰∶“缠上你了，休想甩掉我。”昔日不着调，翻天覆地变了化，无比坚定，“洛梓去哪，她的小宁子便去哪。”
　　此刻的洛梓甜蜜蜜，青梅竹马，一波三折，三年暗恋，得偿所愿。
　　洛梓趴在喜欢的人的背上，双手有分寸围着他的脖颈，撇侧脑袋，静静享受不可多得的独处。
　　两道身影恍过，洛梓激动道，“哎哎，停下！”
　　宁子杰背稳她，“祖宗，有何吩咐？”
　　“你快看，是不是孟琳和高一的那小帅弟弟。”洛梓手一伸。
　　宁子杰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两道身影从疏植的林间穿过，男孩迁就的放慢脚步，唇边似挂着淡淡的笑，女孩不停说着些什么。
　　“快快，放我下来。”洛梓见距离越近，生怕被人看到，催促道。
　　宁子杰∶“你能站得稳么？”
　　“能的能的。”洛梓敷衍，着急从背脊爬下去。
　　“小心。”宁子杰扶着她，担忧望向洛梓红肿的脚踝。
　　“嗨，你们怎么在这？”孟琳发现他们，率先打招呼。
　　洛梓高兴道，“来找你啊。”
　　“脚崴了？”孟琳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蹲下查看。
　　“下雨天，怕你出事，她嚷嚷要找你。”宁子杰道，“一急，她脚就成这样了。”
　　孟琳愧疚道，“对不起，梓梓。”触目泛红，“赶紧回营地擦擦药膏。”
　　“嗐。”洛梓靠着男朋友，连忙拉孟琳起来，大大咧咧，“多大的事啊。”
　　“你带伞还淋湿了，傻不傻。”洛梓看向另一人，季旌的白T恤半湿半干，能隐约显现腹肌的线条，“呦，身材不错。”
　　宁子杰捂住洛梓的眼睛，“别乱看。”他凑近耳朵，低声道，“回去找没人的地方，给你看看我的。”
　　孟琳没看见俩人的小动作，因为她忙着捂住季旌的腹部，“你要去换衣服。”
　　季旌不禁觉得好笑，“没衣服换。”
　　“你从哪来回哪去。”
　　“好摸吗？”季旌问，“腹肌还需要练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