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梦》木古九

21、回忆纹

　　这么快同意？
　　孟琳有些意外，记忆之中的季旌貌似不同。

　　恍然回忆未进梦境高中时期的季旌，冷淡，陌然。
　　那时候她跟他交集不多，有天也曾跟现如今这般她帮季砾邡拿笔记本回教室，在楼梯口碰巧遇见季旌。
　　她跟他视线碰撞，随即季旌一直盯着那本笔记本看，孟琳忍不住将笔记本往怀里挪了挪。
　　之后，季旌当作没看见她般，一如既往冷着脸，径直越过她，迈步离开。
　　孟琳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竟然发现，他们好像都是去高二九班。季旌走得极慢，不远的距离一下子被拉长不少。
　　腿长，走路慢。
　　孟琳跟在季旌身后，仗着他可能不会回头，光明正大看晃悠在前方行走的腿而得出的评价。

　　回忆结束。

　　孟琳不禁感叹还是梦境之中的季旌不错。虽然，梦里的季旌也会像现实的季旌不苟言笑，但至少相处起来不错。
　　秀长的眉毛微微扬起，星眸透着丝小得意，孟琳语气中带着笑意，“谢啦。”
　　她扬扬手示告别，转身迈着步朝班级走去。
　　外面的高温天气，仿佛要把人灼热不可，将笔记本给季旌顺便带还高二九班，省事方便，少挨晒一会儿。
　　季旌定定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教室，阳光拉长颀挑的身形，长长的黑影印射在楼梯口及白墙上。
　　少年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握紧笔记本迈步走向高二九班的教室。

　　高二文科办公室。
　　洛梓以只能自己听见的音量数着办公室角落搭放成堆的卷子。
　　“49。”
　　“50。”
　　“51。”
　　“52。”
　　她双手分别夹压住卷子的两侧，接下来立起，力道不重地在桌面抖抖以此整理卷子。

　　“宁同学。”

　　洛梓捧着卷子走回教室途中忽然窜进这么一声，她下意识停止住脚步。
　　宁？
　　她联想到某人。

　　下刻，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从前面的美术教室传出。

　　“同学，什么事？”
　　这是宁子杰的声音。

　　双脚不受控制地走了两步，站在敞开的美术教室的门口，空间不算大，里面的设备一览无余，在场只有的两人极其显眼。
　　她一动不动，看着宁子杰把一盒颜料放在一旁的展示柜上，走到陌生女孩那里。
　　美术画架有序地摆放，画凳旁放着准备好的颜料，其余都是空位，第二列的第三个则坐着位陌生女孩。
　　齐肩短发，约许是天然卷，栗棕色的发丝微微卷翘，上部分揪扎出的略凌乱的小丸子头，似含待欲放的花苞，添显俏皮。
　　偏韩系的龙须八字刘海散饰着洁白的前额，夏季高二年级服，及膝裙露出长而白的腿。
　　陌生女孩手执着画笔，认真凝视着画纸，问站在身侧的宁子杰，“我总觉有些怪怪的，又不知道是哪里怪。”
　　她身子小幅度侧了侧，方便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你帮我看看。”
　　宁子杰抽出插在口袋的手，一改以往的散漫不经，扫量画纸片刻，约过十秒钟，他指指画纸上的某处，“这里好像不太对，你看看。”
　　陌生女孩因由半侧着身子，看得不太真切，柳叶眉皱了皱，反复看了看，“有么？好像没问题。”
　　宁子杰道，“你从我这个角度，不要这样看。”
　　他指的是陌生女孩的视角，“你看得有些偏，而且这里很难发现问题，你重新再仔细看看。”
　　陌生女孩应道，“好。”
　　她将身子朝宁子杰那里偏了偏，试图尝试以他的角度观察画纸。
　　陌生女孩的肩膀不小心碰挨到宁子杰垂下的手臂，他若有所感地看向她。
　　陌生女孩往后稍稍移开，双眸弯弯，“抱歉。”
　　“没事。”宁子杰道。
　　她与他，相视一笑。
　　陌生女孩所在的位置算得上是美术教室的正中央，窗户敞亮，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身上。

　　安谧静好。
　　般配不已。

　　躲站在门侧的洛梓脑海无意间冒这两词，她默默移开视线，表面波澜不惊地径直走了过去，美术教室内的景象不是她所该看见。

　　宁子杰不由自主地抬头，美术教室门口空荡荡，毫无一人。
　　他的心涌上莫名的不安，总感觉有人站在门口站了很久，想捕捉却无论如何都会落空。
　　阳光投射到廊道上的地面，一暗一亮。随着时间推移，太阳下落了些，不似晌午的明亮炙热。

　　晚测时间安排在晚自习三，通常晚自习二下课，课代表会趁着这会儿，分数好试卷。然后，赶在上课的前一两分钟，将数好的卷子放在第一桌依次传递下去。
　　夜晚的教室不如白天人多，几乎都跑去走廊享受夜风，聊笑打闹，俯视楼下。
　　“呶，帮我数卷子。”洛梓恹恹地拿出一沓卷子放在桌面中间，随意分成两份，“老样子，你数一二组，我数三四组。”
　　孟琳正解决完晚自习二的数学题，她一手握住一侧，戳齐卷子，压住边缘。
　　她边数边问，“你今天怪怪的。”
　　“我？”洛梓数着卷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我没有，你的错觉。”
　　孟琳语气坚决，“当你从办公室领回卷子，就无精打采，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
　　“最初，我以为可能是被老头儿训了，可回想，你最近没做出格事情，一直都是按部就班。”
　　孟琳很快数好一组卷子，放在一旁， “上次的地理卷子，你也没错多少，老头儿更不可能训你。”
　　老头儿，地理老师的外称。
　　“一般学生进办公室，其他老师都是埋头赶自己的事情。”
　　“首先排除我的因素，凭咱俩的关系才不会生气。其二，排除办公室因素，其三嘛——”
　　洛梓听她分析得头头事道，险些笑了，“你可是鬼机灵。”
　　孟琳已经数完卷子，剩余的两三张递给她，不在意洛梓的揶揄，“你有什么心事不能说？”
　　“真没事。”洛梓接过卷子，添补第四组的卷数，“别瞎猜，待会儿你去把卷子放在一二组前面。”
　　“洛梓。”孟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啦。”
　　洛梓知道她在开玩笑，笑骂道，“放个臭榴莲，每次都来这招。”她食指放在孟琳下巴，语气轻佻，“小孟儿，爷听腻了。”
　　“公子，讨厌。”孟琳娇羞地避开那根食指，宛如古代被心上人调戏的女子。
　　她装不过几秒钟，瞬间变脸，一本正经地问道，“从实招来，你一晚上都很奇怪。”
　　洛梓将数好的卷子叠加放在桌子，道，“都说你的错觉，我挺正常的。”
　　“别骗人了，你指定心里有小咯瘩不断扑愣扑愣地冒。”孟琳瞥了瞥桌面上的卷子，“平时你数卷子比我还快。”
　　洛梓抿抿唇，语气一如平常，然而课桌下搭放在膝盖的缓缓攥紧的手出卖了她，“我也不是每次都比你快，之前不就有几次比你慢吗？”
　　孟琳暗中摇头否认，往常的洛梓即使数卷子的速度比她慢，但也只慢一步。她数完卷子的下一秒，洛梓也完事了。
　　“可……”她顿了顿，思索半刻，“你该不会遇见什么人了吧？”
　　身侧的人大脑刹间空白，忘记思考。

　　不知怎地，记起那晚，她率先离开，留下孟琳与季旌独处。
　　没走多久，她被身后追上来的宁子杰拉住手，地上的影子仿佛出现根粗线连在一起。
　　“宁子杰，松开。”
　　“不松。”他的语气非常坚定，不容改变。
　　洛梓尝试地抽出，无论都抽不出，他攥得紧，却不会伤着她。
　　她有些不耐烦，问，“凭什么不松？”
　　“松开你就跑了。”宁子杰默默补了句，像以前一样。
　　洛梓任他牵着手，薄眼皮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二，她的所有联系全部消失在他的智能网络，之后，他申请转学。
　　高一，巧遇。她站在教学楼等朋友，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开口的第一句不再是打趣地“喂，小矮子”，而是，“好久不见。”
　　洛梓木愣看着他，不舍得移开半分，良久，道出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子杰本以为，她看见他会有点惊讶或者是其他，反正并非只是毫无情感的一个字，那怕是责问也好。
　　他掩抑住不断增加的失落感，努力扯出笑，问，“加个微信呗。”
　　洛梓仍看着他，勾唇讽剌，“哪天再单方面地删除好友？”
　　少年笔挺的身形一丝僵硬转然而逝，内心冷笑，不早知道结果了么。
　　每逢春节回老家过节，他只要看见她便主动走上前，不止一次问，要不要加微信。
　　结果，洛梓拒绝。
　　他问一次，她拒一次。
　　最初，她会躲，次数多了，便冷眼看着他，当他不存在。
　　“好。”
　　宁子杰正打算如往常般离开，不打扰她，谁知眼前的人出乎意料地轻飘飘一句，“好。”
　　促狭的瑞凤眼随着心情的愉悦止不住地上扬，匿藏的雾霾得已渐渐消散，理应该属清明，事实却不然。
　　他始终认为，他与她可以回到从前，她像个狗皮膏药粘着他，跟在身后跑，甩也甩不掉。
　　会肆意横行地发他的脾气，
　　会肆无忌惮地花他的零钱，
　　会肆意妄为地占他的时间。
　　然而，
　　再也回不当初。
　　他的小尾巴不见了。

　　光线昏暗的校园一角，交握的手有些黏糊，那是宁子杰掌心沁的汗，沾湿了她。
　　“我不跑了，你松开。”洛梓道。
　　宁子杰听话松开，直勾勾盯着她，生怕人跑了。
　　洛梓受不了，“有事？”
　　他道，“当然有事。”
　　她等待着下一句。
　　宁子杰直接道，“我要表白。”
　　洛梓猛然掀起眸子，错愕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尽为不可思议，含着搞懵的疑惑不解。
　　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宁子杰神经绷紧，站直身子，曜眸只能容下她，郑重不已，“我要追你。”

　　那晚的夜风很轻凉，月牙儿悬挂泛亮，星星眨巴啦闪。

　　孟琳掌心挥挥，“洛梓，洛梓——”
　　“啊？”她被孟琳唤得回神。
　　“瞧你发什么呆。”狡黠划过孟琳的眼底，“该不会真遇见谁了吧？”
　　洛梓极其掩饰异样，佯装微斥道，“又瞎说话。”抽出两份卷子扔给她，“发试卷去，准备上课了。”
　　“噢好吧。”孟琳虽没问出话，有眼力地不再接下去。
　　她拿起桌面上的卷子离开座位，课椅与地面发出细微地摩擦声。
　　洛梓仍未动，望了望窗边的夜幕，上面映射着陌生女孩坐在画架前，宁子杰双手抱臂站在身侧。
　　不久，她起身去发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