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墨妤

3、第三章 青涩的抢匪

　　阿嫣微微伸出头，紧张地望着楼下的情形。

　　但见门口那一众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梳着又大又粗的辫子，赤裸着上身只背着个玄色的斜包袱，脖颈上一串不知是什么骨头串成的大项链，浓眉大眼，胡子翘地嚣张，右脸上一颗大黑痣，蹦跶出两根长毛。那大汉，一手举着九环大刀，一手就着又粗又短的指甲剔着牙，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青宸派的什么东西！我呸！长年霸着青宸那座仙山不说，还自诩是武林正义，也不垫垫自己的分量！试问，那些个只知道躲在深山沟沟里面毫无见识的窝囊废如何比得上我湘洋水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众好汉啊！众位弟兄，你们说，是是不是啊！”

　　那站在头领右边身着一件黑色长衫的男子一说完，身后的那些人便像得了号令般地大放阙词。一个个将个青宸派骂得乌烟瘴气，体无完肤。

　　谭天祈悠悠然地站着，对于面前的骂声视若无睹。

　　那头领一扬手，身后的众啰啰纷纷止了声。他上前两步，声若洪钟：“你便是青宸派的六弟子谭天祈？”

　　谭天祈微微垂首，“正是在下。”

　　那头领继续问道：“既是青宸的门人，你师尊与我湘洋水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况青宸山离我湘洋也是路途遥远。我们湘洋水寨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却如何教养的弟子，竟跑到我处撒野？”

　　谭天祈作了一揖，“欧阳寨主，在下虽是晚辈，但也知教化弟子要尊敬江湖长辈，为人处事要谦卑和善。晚辈也是刚刚才得了消息，此事必是有些误会，且容晚辈亲自问问我那两位弟子。待我问明，必给湘洋水寨一个交代。”

　　欧阳霸伸手抚了抚肩上扛着的大刀，斜着一双吊睛眼看他，嘴一裂，道：“你这后生可还识点规矩，比你那些师兄要聪明多了。你那两位弟子现下正在我处，怎么样，如今就与我老头儿走一趟，去我寨子里坐坐客，我也好一尽地主之宜啊！”

　　“这……”

　　“怎么？难不成是嫌我寨子又破又小，脏了你一身翡翠衣裳？”

　　“晚辈不敢。只是还请欧阳寨主稍等片刻，晚辈上楼整理些衣物，再与众位同行。”

　　欧阳霸望他知书达理，不卑不亢，有进有退，也是打心底里欣赏。点了头，让他上楼去了。

　　谭天祈上楼后，将怀里的钱袋尽数给了阿嫣。然后背着犹自昏睡的少年到了后院的马棚，将少年驮在马上，又将阿嫣也抱了上去。

　　“谭公子，我们要逃命吗？”阿嫣紧张地望着他。

　　“不是我们，是你们。”谭天祈看着阿嫣一脸失落的样子，又道：“刚才那欧阳寨主已看到你，我的两名弟子闯了祸事，我需得与他们走一趟，解释清楚。这一去也只不知多久。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我怕他们私底下会抓了你们，这少年伤得厉害，我恐怕无法与你们同行。辛苦你带他前去青宸山。”

　　“可我…没有去过青宸山。”

　　谭天祈皱皱眉：“现下没有纸笔，只得烦你沿途问路。你若是走不到那里，可拿着这玉佩去稍大一点的镇子找一家‘安南布庄’，他们自会告知我，我再去寻你们。”说完便大力拍了马屁股。那马儿吃痛，噔地飞跑起来。阿嫣焦急地回头，哪里还有谭天祈的影子。

　　这边，欧阳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给足那后生面子，让他放了与他一起的小丫头，他莫不是也一并逃去了？他越想越气，走到钱柜，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掌柜拎了起来，又随性地甩了出去。那掌柜大呼求饶，被砸到饭桌上，滚落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满口血污。

　　欧阳霸仍不解气，大步走到他面前，提拉起他的后衣领，正想将这碍眼的杂物丢到大街上，却听楼上有个声音急急喊道：“且慢！”

　　谭天祈飞身下楼，又作一揖，“欧阳寨主息怒，这掌柜无德无能，如何惹了寨主？还请饶他一命。晚辈既是要去贵寨做客，自当要衣着得体。适才脏了衣服，换了一遍，才令寨主久等，望寨主海涵。”

　　欧阳霸放下已面如土色的掌柜，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出了客栈。

　　阿嫣从未坐过马，两腿内侧被马背夹得有些疼，手里为难地看着仍旧昏迷的少年。这小弟如何还不醒来？这马鞭要如何使的？真打在马儿身上，它吃痛发狂怎么办？

　　眼看着那枣红色的马儿从慢悠悠地散步，到现在一动不动地立在路边，埋头啃着青草。阿嫣着急地很，耐下性子，冲着马儿柔声道：“好马。乖马。求你走一走，别杵在这儿啊！好马，快走罢。”

　　那马儿依旧纹丝不动，毫不搭理。阿嫣一急之下用力扯了马缰。那马儿立马抬起头，将前脚高高抬起，阿嫣害怕急了，身子控制不住地下滑。她死死拉着马缰，护住前面的少年，大声求救。

　　可惜暮色降临，这官道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那马发了一阵疯，鼻孔里吐了吐粗气，也就安静了下来，

　　阿嫣累极，不多会儿，就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阿嫣被耳边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两个头裹粗布，提着大刀，一瘦一胖的年轻男子。阿嫣不及大叫，脖子一凉，那胖的已将大刀架到她脖子上，

　　那瘦的清清嗓子，朗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那胖的挠挠脸，憨憨地也重复说了一遍。

　　阿嫣不敢乱动，心想这官道是官家的，如何变成他们的了。她僵着脖子颤抖地小声问道：“两位哥哥，请问要多少买路钱呀？”

　　那瘦的兴许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当下也愣了愣。想了想，又清清嗓子，朗声道：“你有多少钱，便留多少钱。若是没有钱，留下人命来。”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大刀。

　　那胖的学着他的样子又说了一遍。

　　阿嫣一听要人命，吓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世道，平白走在路上，还要丢了命？她脸色惨白，哀戚地说道：“两位哥哥，小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身上也没有多少铜板。全在这包袱里了。还请两位哥哥开恩，莫取了我与小弟的性命。”

　　那瘦的一喜，冲着那胖子命令道：“二牛，快快取了那丫头的包袱。”

　　那胖的又呆呆地重复说了一遍，手下动作却还利索。一把扯了阿嫣的包袱丢给了瘦子。

　　瘦子一打开包袱，拿出钱袋，眼睛“噌”地一亮。他清清嗓子道：“算你识相，本大爷高兴，就饶你一命。”说完，招呼胖子走了。

　　胖子收了大刀，讷讷地边走边说：“算你识相，本大爷高兴，就绕你一命。”被那瘦子一拳揍了脑门。

　　阿嫣看着他们走远，才安下心。望望四周，哪里还是什么官道啊。原来，是马儿昨天夜里驮着他们走走停停偏了道。

　　阿嫣欲哭无泪，索性丢了马鞭，翻下身去，牵着马走。

　　她不由苦笑。这下可好，钱也没了，玉佩也没了。不知道还到不到得了青宸山……

　　这样走了几个时辰，待到中午。阿嫣早已饿地前胸贴后背了。她将马牵到树荫下，担忧地触了触少年的额头。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她又看了看四周，确定这里足够隐蔽。才放心去找些野菜野果。回来却见马背上空无一人。阿嫣心下想：坏了，这回难道真的碰到食人怪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拖到哪里……

　　有大风吹过，呼啦啦地响。阿嫣一惊，猛地回头盯着身后那片比她身高矮一些的杂草丛，双腿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将后背靠在马肚子上才稍稍安了安心。眼睛却一直戒备的看着杂草丛，深怕从那里面走出个青面獠牙、凶恶阴狠地妖怪。

　　阿嫣的惧怕完全是拜她的师傅所赐。很小的时候，她总爱到处乱跑。师傅为了让她安静下来，就吓唬她说这世上有一种专吃小孩的大人。他们平时衣冠楚楚、温文尔雅，隐于市间。可一到夜里，或者无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提着小孩的右脚掌，拖进隐蔽的地方。然后…露出凶恶恐怖的真面目……

　　阿嫣努力摇摇脑袋，妄图将脑子里师傅讲过的话和恐怖的画面赶走。可是，似乎那些令她害怕的东西反而来得更加猛烈。

　　这个时候，突然从背后传来“噔，噔，噔”物体踩踏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也重重地一下一下踩踏在她的心里。阿嫣闭紧双眼，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耳朵被迫地接纳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连额角都不断地溢出了冷汗。

　　噔。噔。噔。

　　那个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是不是，那个小弟已经被他吃掉了。可是他还没有饱，所以…难道自己也要被妖怪吃掉吗？不要啊！师傅！救救我！呜呜……我一定会乖乖的，再也不满山乱跑了。

　　噔。噔。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我…我已经半个月没有洗澡了，身上很臭的。而且，我吃得都是野菜野果，我的肉肯定不好吃的。不要过来。呜…求求你，不要过来。我不可以就这样被吃掉…呜呜……

　　噔。噔。噔。

　　声音停了下来。已经离得很近了。好像就在她身后，隔着一匹马的距离……

　　阿嫣终于抵抗不了心中的恐惧，崩溃般地蹲下声，双手捂着耳朵，身子不住地颤抖。口里一个劲儿大声地混乱喊着：“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吃掉我！求求你，不要吃掉我……”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