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黄昏》阿拉善花匠

4、第 4 章

　　林博俞初来乍到，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看上去一点也不怵的同学。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十秒钟过去了，林博俞还在等着他开口的解释。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可以让我一下吗？”

　　声音礼貌而甜美，原来是讲台上的胡丹丹讲话完毕回到队列。少女娇嫩的脸庞如同早春的花朵，浑身泛着天使的荣光，林博俞不由得后退半步，为她让出一块小小的空地。

　　胡丹丹随即入队，回过头笑眯眯地望向他，“谢谢你。”不等林博俞也礼貌回复，她的眼神立即越过他投射到背后的男生身上，“周思杨，王老师叫你下课去大礼堂排练。”

　　林博俞觉得很奇怪，这样一个在人群里嚣张地扎着一个小辫子的男生，居然是学校里各大典礼的御用主持人，林博俞瞬间遗忘头发被扯的疼痛。在之后的日子里，开始默默打量这个奇怪的男生。
　　和林博俞留着长发的感觉不一样，周思杨扎着辫子还能是非常有威严的副队长，而林博俞留着长发，配上他稍显病弱的肤色，站在人群中像极了比同龄人还小的小姑娘。

　　临近毕业，学校的各种典礼筹划越来越紧俏，周思杨和胡丹丹的身影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这一天，林博俞被安排到与周思杨一起值日，林博俞发育比同龄人慢，即使站在椅子上，手中的粉笔刷也无法彻底覆盖到黑板的上半部分，正当他犹豫着要冒险踮着脚上去擦除时，周思杨轻轻拉动他的衣袖，“剩下的我来吧”

　　林博俞望了望在门口等待着的胡丹丹，又望了望正想从他手里夺过黑板刷的周思杨，一般周思杨干完自己的部分就会先跟胡丹丹离开去进行神秘排练，可这一次，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等周思杨全部清理完，夏日余晖已经斜斜地照映在教室墙壁上，林博俞转身回自己座位上背好书包，准备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
　　不料周思杨从背后再一次轻轻拉住他的衣角，“我们一起吧……”
　　林博俞稍感诧异，瞥见仍然等候在教室外的胡丹丹，了然地望向周思杨，随即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被夕阳拉的很长，沉默的风沉默地吹了一路，两人并不亲近的距离处处透露着局促。

　　林博俞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一周，对小学生来说，一周可以等来自己心爱的漫画的更新，可以等来心心念念的快乐大本营，可以等来爸爸妈妈周末用来打发他们的零花钱。
　　而林博俞等来了忍无可忍的胡丹丹。

　　胡丹丹穿着当季最流行的及膝碎花裙，高高的马尾在空中翘起一个可人的弧度，见到林博俞旁边的周思杨，又拿出她主持节目时标准的微笑，“那个，林博俞，能不能请你先走，我有点事想跟周思杨商量。”

　　林博俞的视线转向周思杨，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等他发话，林博俞非常自觉地迈开了双腿。
　　第二天，等林博俞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小神童”郭俊杰如往常一样拿着一堆卡片跟前桌哟呵着什么，见他坐下，撇着眼开口，“哟，胡丹丹快成周思杨老婆了你知不知道？”，
　　林博俞非常精准地抓住重点，“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嘁，别装，就你天天跟在他俩身后那样，早都知道班上新来的那个娘娘腔喜欢胡大队长，不过你也别太伤心，胡丹丹从小就喜欢周思杨那样的。”

　　林博俞感到无比不可思议，那样的恶意过于直白露骨，且毫无缘由。
　　他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场合曾得罪过这位被称为“小天才”的同桌，即使有不小心冒犯到的地方，他也以为就像奶奶教他的那样，不过是一句“对不起“的事。

　　他在原地愣了两秒，之后，选择轻轻将桌子搬离原位，与郭俊杰的桌子隔开半米的距离。
　　郭俊杰见状，痞气地往他桌腿上一踹。林博俞的桌面很整洁，被这么一踹，水壶应声倒下，热腾腾的水如同洪灾过境一般漫过了桌面的所有书，写满笔记的笔记本也不例外。

　　“你干什么啊…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林博俞极力保持冷静，但小小的身躯仍然有些微微抖动。
　　郭俊杰非常嫌弃似的用粗肥的手指在一片狼藉中捏起林博俞的笔记本，“只有你这种娘炮才会用这种东西，还有脸进男厕所，就该扒了你裤子给胡丹丹看看，有没有把儿还说不准呢，就你这还想学周思杨留长头发……”
　　林博俞已经由不解在一瞬间转为了震惊，不等他侮辱的话讲完，林博俞已经抄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往郭俊杰头上砸去。

　　那是林博俞从小到大第一次亲身参与打架斗殴，他从来只在学校的广播里收听过类似的通报批评，他一直不懂人与人之间怎么就要到抄起武器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一刻他不得不懂了。

　　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暴力让人很爽。

　　瘦小的他逐渐在郭俊杰猛烈的捶打中落了下风，他感到全身的血液正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冲向太阳穴，一股一股的势头让他在危急中想到了早春解冻的黄河，破碎的河流仿佛细碎的在太阳下闪着光的玻璃，尖锐又脆弱。

　　终于，他被郭俊杰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在身下，脸挨着地，下颚被摩擦出一阵灼烧般的痛意。自下而上的角度，他能看到郭俊杰身上一层叠着一层的肥肉，像极了他儿时逗弄爷爷奶奶养在猪圈待过年宰杀的猪。

　　他走神地想着，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小时候被猪踢倒在地也就算了，长大了背井离乡，他还要被跟猪一样的人压在地上。

　　他这辈子是不是跟猪过不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干嘛呢？吵死了，这几天镇中学的领导过来抽查，要打出门打。”

　　林博俞突然想起来，镇中学的抽查小组最近确实在学校里踩点，作为学校大部分人想要选择的中学，各个班级的班主任都严阵以待，希望在抽查小组的心里留下良好的印象。
　　郭俊杰显然被这一声唬住，吓得一弹，立马放开压着的林博俞，还做作地拍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你这娘炮打架，都嫌跌份儿。”

　　说完，又一脚把林博俞散落在地上的物件踹开几米，十分神气地坐回自己乱七八糟的位置。
　　“你还好吧？”，因为疼痛无法动弹的林博俞抬头，看到了周思杨略显担忧的表情，他费力地从地上撑起来，不仅脸上挂了几处彩，手肘和膝盖也感到钻心的疼痛。

　　他一瘸一拐地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周围人看戏的目光让他顿生出一种生活无路可逃的绝望。
　　周思杨由于一瞬，也弯着腰替他在地上找寻掉落的物件，突然，他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