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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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万物醒，故人归。
国之大将周涯在北境荒野与北狄僵持整个冬季，前日大捷，凯旋而归，京都百姓三四千家，皆聚康宁城门，摆道两旁静候周将军入京复命。天子家亦有围者，六，七皇子乘驾马车，茶肆等待。
许是老天难见，细雪飘然落甲胄，未逝寒风轻抚，便丝丝凉意渗肩头。
“咳咳，萧沐，我们还有几时可至京都。”周涯抑住唇间溢出的咳嗽声，微微侧头问道。
“主子，还有一盏茶便可见城墙。”萧沐策马上前报到，“这雪来的如此突然，还有变大的趋向，这披风……”
“不用，加快进程！”周涯看着前路，俯身加快了速度，不时，灰蒙的天边便看到那高大的城门楼子。大红的砖瓦今日昏沉的很，大雪纷飞，马蹄扬泥，相比之下，这一溜长长的人马与城门相比，像是送入口中的美味佳肴，却又不能饱食。
周涯停在城门前，把佩剑给了萧沐，解下甲胄，一层薄雪簌簌的落下来，一袭蓝衣，白条束腰，看着就单薄的很，眼睫上落着三两白霜，薄唇有些干裂，眸子里却有着一股萧杀的气，尖锐凌厉。他又猛咳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淡晕开的日光，拉动缰绳，纵马进城，掠过纷攘人群，上了朝安道，直奔宫中。大雪飘飘，留着的人打着伞，稀稀疏疏站在街旁看着周涯的马飞驰而去，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
待行到半步茶肆，周涯马前走出走出个执伞公子，周涯眼眸微眯，下将马来。六皇子这没有动用小厮，直接便面见了他。周涯微微蹙眉，感叹于六皇子的莽撞，边行了礼，“见过六皇子。”礼间便想到对策，此地不可留，先得撤。礼罢又道：“下官受皇帝之诏，不得延误。六皇子恐怕难与我叙，恕下官不敬，下官先行告辞。”“诶！”周涯翻身上马，绕开六皇子又向前。
别过六皇子，周涯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宫门前，下了马，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到御书房。朱红的宫墙内柳条已出新芽，伴着雪随风摇曳。路面的积雪已被杂役扫至两侧，大红的柱子垫在大理石台上，御书房外两只石兽上落着雪。周涯理了理衣襟，向张傅走去，行礼作揖。
“张公公，我奉命来进殿复命，烦请通报。”张傅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见是周涯，笑着进了殿。周涯看了眼御书房门前悬着的字匾——
明镜高堂
周涯有些好笑似的低下头，数着石砖算着几时皇上能放他进去。
“宣周将军进殿觐见——”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张傅喊起来。周涯透过打开的门隙看见那雕镂的金玉屏风上飘忽不定的烛焰和台前摆的文松，迈过门槛，周涯走到殿间，掀起前衣跪了下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御案上的人瞟了一眼，又低下头批改这折子，“起来吧，张傅，赐座。”
“谢陛下。”周涯起身，坐到一侧。长久的沉默之后，皇上终于是搁下了笔，抬头看向周涯。周涯坐得笔直，双手搁在膝上，盯着某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周涯，你此次成功击退北狄，实属有功，你如今是定远将军，明日早朝，朕会赏你。”
“谢陛下恩典。”周涯站起来行了礼。
“不过……朕想知道，你是如何料得敌人要以东为主，攻藓州。”
不是疑问句。
周涯低着头，嘴角微不可查的挑了挑，再次拱手道：“是臣妄做主张，胡乱猜……”
“欸！坐下说，说嘛。”
“……是，臣遵旨。”
沂园的花草还未长起，雪伏在上面，到别有一番韵味。桃花树的干支交错着，枝丫却长伸到凉亭前。亭中的小桌旁坐着一人，雪白的毛氅上青丝散着，手指葱白细长，正把玩着一只白瓷酒盏。
“六皇子在半路拦周涯？如实？”
“是，不过周涯并未受阻，行了礼便走了。”
“蠢货，六皇子若是真把周涯拦下来，他们三个都得死。周涯这行事作风倒颇是有趣，来日可要与他好生划局。”那人面色如玉，眉骨高立，一双犬眼中却有着的使人万劫不复的狠劲儿，充满不可忽视的野性，只有宽广草原上的孤狼才会有这样的目光。他嘴角微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把杯抬至唇边，抿了一口，凉酒入口，味道更辛了些，“至于六皇子……他如此莽撞的想要去推皇上的意思，必然会……有所反噬。”
“主子，那就是说，六皇子算白遭了，婚本身就不会赐到九公主头上？那周涯是否要看着些。”
“不必，他若是连京都都混不下去，我今日对他的嘉赏也算是酒后胡言了。对手，不可多得，不可或缺，看他能不能站得了这个位置了。”那人放下杯，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热茶，算作醒酒。
“是，属下告退。”
他端起杯，盯着杯中飘荡的茶叶，没有团在一起，而是各自飘着，撞到杯壁又弹回来，继续往另一个方向去。侧头说道，“今日之事，什么该上报……什么不该，你清楚吧。”
“属下明白。”
那人起身走到栏杆前，腾出手轻抚桃树盘旋的虬枝，微微叹了口气：“天下难得，布局不易。”
周涯出了宫，没有做停留，策马扬鞭回到周府。周父已逝五年，走的很干净，侍妾侧夫人丫鬟家丁一个都没留下，周夫人在玄清观静心，一个谏议大夫的宅子长得满院杂草，害得萧沐带着下属清理了许久。周涯走进祠堂，上了柱香，跪在蒲团上念叨着。
萧沐砌了壶茶，搁在亭子里，等周涯出来，主仆二人相跟进了水居，萧沐已提前吩咐下烧了炭火，一进门便热风拂面，暖烘烘的。周涯走进屋子，坐到床边，翻开小桌上的书，端起茶盏，轻轻地把热气吹散。
“坐。”
“是。”萧沐坐到床边，有些拘谨。
“今日皇上叫我过去谈了谈我如何预知敌军动向，先手制服的。”周涯润了润嗓放下了茶盏，翻过一页，泛白的指节在红木小桌上轻叩。
“那我们在那儿铺设的……”
“这个皇上查不到，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难再拔。明日上朝，就要分我的赏了。此次回京，也要定我的婚事了。”
“婚事不过是幌子，只是安插眼线牵制住主子吧。”
“此次出兵，你长进不少。”
“谢主子。”萧沐转过身来，掏出一本花名册。
“主子，我已调查，户部侍郎石硅嫡女石锦苒，精通琴棋书画。礼部侍郎章氿庶女章长宁，衣饰设计颇为出彩；刑部侍郎岑宇次女岑芷，善于经商……”
“停，你当我选妃呢，刚夸完你。”周涯搁下书笑着看向萧沐，“此次应是要给我升职的，大致在正四品上以上。六部侍郎女子皆不会成为候选人。我如今战功如此，封官加爵是明面上的礼。而皇上不会放我回边疆，在京城拴着我才是必要的，就得把六部尚书的女儿嫁来。六部又各自为营，无论哪个都会引起猜忌。那他只能嫁我一个皇室的公主，而既适龄，又是他不在意的是安妃所出的九公主，季箐黎。”
“还显得我好像是得了恩典，也借我去分散朝臣的注意力，便于他最近要有的大动作……你回去再好好分析今日之局势，好生休息。”周涯拿起书，萧沐起身走到门边，“萧沐，我虽能捡你回来，可在京城我保不了你，你需得多学少说少做。”
“是，属下明白，属下现去查账。”
“嗯，好。一会儿随我去半步茶肆。”周涯又到了一杯热茶，又翻过一页，
金瓦琉璃，御书房内今上季夏翻着新上来的奏折。
“峰儿当真拦了周涯，要与他相谈？”
“是，六皇子在半步茶肆与七皇子等着，不过周将军并未停留，而是行了礼便借口您急召走了。”
“哼，朕可没说急召，他倒是惯会利用的。那便……禁半月足。”
“是，老奴去六皇子府下旨。”
六皇子看着缓缓关闭的府门，噘着嘴转身走上了画廊。就见了一面人，要说的还是旁的事，这锅可是背了一大口，妹妹也要没，亏得要死。
“六皇子，您看啊，这几日后圣上肯定要给周将军赐婚，到时候您这情形，必然是要解禁的。”苏啸看着季黙择走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季黙择停下来，木着脸看向苏啸，淡淡道：“那是当然，我是他大兄哥呢。”“额啊？”季黙择瞥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着。
——
周涯从茶肆出来时雪还没停，纷纷扬扬的在瓦间盖了一厚层，街上空荡荡的，到处皆是茫茫一片，只有主干道被士卫扫出一条道来。周涯撑着伞回了府中。
“都歇息吧。”他挥挥手，独自上了书阁二层，指尖拂过书架上的积灰，周涯抽出一本仅一指厚的泛黄书本，坐在案前翻阅起来。这一翻便翻到了酉时，周涯起身，吹灭腊盏灯，转了转酸痛的脖颈，走到栏边，院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与周遭相比，竟有了几分与世隔绝，傲然而立的感觉。周涯伸出手，借月光看着银白色的雪花打着旋落到掌心，他又往外倾了倾身子，闭上眼感受着雪落到脸颊颈间后融化的丝丝凉意。
周涯深呼了一口气，“瑞雪，兆丰年吗？”
冷气入肺，引得他一阵咳嗽。周涯咳完，又低低笑起来，伴着咳嗽，走在雪夜中。
瑞雪，兆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