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娶师尊》阳华六出

5、第 5 章

　　有风自山谷中来，拂过松稍，往高空而去。

　　山巅上再没有惊才绝艳的剑光，被劈开的天幕也缓缓合拢，谢陵光抱剑而坐，神情冷峻乖戾。

　　方才有蠢货出言嘲讽，被他拔剑吓怕了，闭着嘴跑到一边拉帮结派，想要孤立他。殊不知他自幼长在深宫，又颠沛流离，世态炎凉早见得多了，此刻无人打扰，反觉得清净。

　　就只剩下一事，让他有些忐忑。

　　谢陵光思绪纷纷地想着，一时是锦衣玉食却又波诡云谲的过往，一时又是他被扫地出门，报仇无望的未来，时间过得越久，心就在胸膛里跳得越快。

　　好在没过一阵，就有童子骑着仙鹤飞来。

　　一张玉纸飘飘荡荡落下，随即被一只手捏住。接住纸条的人只顶着拥挤人群匆匆看了几行，就欣喜若狂的大叫起来。

　　“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但凡能走出迷雾的人，除非人品格外败坏，最差都能当个忙里忙外的杂役，他们这些到了终点的，绝大部分都有普通弟子的待遇。

　　之所以是绝大部分，因为还有一人被踢了出去。

　　“我就说仙人们怎么会挑个妖孽当徒弟？”刚才花容失色的公子哥脸上又有了光，满脸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也就是仙人心软，还给了你个杂役的身份……哼，等日后我修行有成，一定要让你端茶倒水地伺候我！”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起来，声音渐渐嘈杂。

　　而嘈杂声音中，又有熟知内幕的人品出了一丝蹊跷。

　　“不对，我舅舅不是说，这次收徒大典要给宵明真人挑真传弟子么，怎么一个都没当上？！”

　　吵嚷声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怯生生开口：

　　“会不会……会不会是宵明真人想在看看咱们的表现，再从中挑选一个？”

　　公然质疑云光宗欺诈是不敢的，也就只能在心里抱怨一下罢了，横竖已经有了普通弟子的待遇，要是再努努力，未必就不能当上宵明真人的亲传弟子。

　　一群人神色各异地想了半晌，最终还是三三两两地跟着引路童子往山峰另一面的竹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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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微蓝雾气轻柔地笼罩过来，就连拂过松稍的清风都带了几分寒意。

　　谢陵光坠在最后，慢慢沿山道走着。

　　过了半个时辰，眼前的山路就分了叉，他想也没想就选了崎岖小路，往日后居住的杂役草屋走去。

　　从高贵皇子到宗门杂役，等同于从天上落到地下，但四处求活的流民能有一块遮风避雨的屋檐，似乎又显得没那么糟糕。

　　他其实没那么不甘和怨恨。

　　就连拜入云光宗门下，最初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那时三元宫接了夏国的海捕文书，铺天盖地的要捉拿他这个“妖孽”，他虽在外公帮助下周旋了几年，最终也免不了山穷水尽。恰好他听说云光宗开门收徒，这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闯了进去。

　　云光宗毕竟是有名的大派，就算三元宫追到那里，多少也要给些薄面，就算对方不讲武德强闯，也有护山大阵阻拦。

　　谁知三元宫霸道惯了，连云光宗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强闯，差点引发两派火并……

　　想起那道威严若雷霆，清冽如霜雪的剑光，谢陵光就是一阵心驰神往。

　　要是能拜入剑仙门下，那陷害他和母后的兄弟，是不是……

　　是不是就能把母后从冷宫里救出来？

　　他心头又是一悸，烈焰似的眸子黯淡下来。

　　从隐瞒身份进入开始，到毁坏纸人，威胁同门，甚至差点引发两派冲突，桩桩件件都犯了宗门的忌讳。云光宗留他当个杂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至于成为剑仙弟子，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清凉月光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谢陵光盯着它，整颗心也像泡在了月光里。

　　倒也没那么可怕。

　　云光宗既然没把他赶出去，或者交给他的父兄，那就证明他还有希望。杂役不过是起点低些，只要有足够机缘，未必就不能得那位剑仙的青眼。一旦拜师成功，不管是兄弟还是父皇，都不足为虑。

　　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谢陵光翻了个身，满是希望地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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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身心俱疲，沉沉坠入梦乡，也有人无法入睡。

　　谢宵明悄悄张开手指，任由一道流光从掌中窜出，鱼一样在袖口掌心间游走，权当开会时间的摸鱼活动。坐在旁边的老头子一面偷偷盯着他指间的闪光，一面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说甚么，因为这是他的战利品，谢宵明要如何处置，他们并无权置喙。

　　不过他们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置喙。

　　“宗主，你说咱们云光宗要改一改教徒弟的法子，这到底该怎么改？”

　　望月峰的莫长老皱起眉头，神情迷惑，他倒不是对自家宗主有什么意见，更不是舍不得那点拿捏弟子的权力，事实上他早就发现如今师徒制度的缺陷——假如弟子和师尊成了道侣，将来又怎么把功法传下去？

　　难道还要让徒孙再娶一次徒弟吗！

　　一想到这种结果，莫长老就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未来到底该怎么走，他仍旧没有半点头绪。

　　“这嘛——”云光宗主盯着角落里偷偷摸鱼的谢宵明，冷不丁地点了人名，“其实本宗主原本也没什么想法，后来碰见宵明长老，还是他给我出的主意。”

　　几十道目光明晃晃地扎了过去，正绕着小臂游走的银光哧溜一下钻进袖子，仿佛很不适应被万众瞩目的环境。

　　谢宵明拢了拢衣袖，知道自己摸鱼的时间一去不复返。

　　于是定了定神，十分高冷地开口：

　　“倒也简单，各位把自家功法放些到天一楼就是。”

　　就像石子掉进水中，议事厅里顿时起了嗡嗡声，有人皱眉沉思，也有人表示激烈反对，但无论是哪种反应，谢宵明都毫不意外。

　　修行功法，对修士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

　　受伤可以医治，材料可以收集，但没有修行功法就好像前路没有灯火照明，只会跌跌撞撞地闯进深渊里去。夺走功法就等于夺了一个修士的立身之本，不要说割袍断义，就连拔剑拼命都很有可能。

　　鉴于他刚刚展示了一番武力值，所以并没有人不长眼地出来挑衅，而是很有耐心地挑刺：

　　“宵明长老，你说这法子看起来是有些道理，可功法一要看资质，二要看品行，万一有人练出了岔子，或者学了它后为非作歹，又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但落到谢宵明耳朵里，却让他瞬间回忆起了某种刻进骨髓里的东西。

　　“先放些易于修炼的基础功法就是了，不必什么都放。”谢宵明翘了翘嘴角，眼神明亮如星，“等新收的这批人会读写了，再让有功底的弟子教他们就是。”

　　垂下的衣袖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次元袋，又从中落出了一小卷卷轴。当时他忙于整理原身所学，无暇他顾，就让人工智障帮他整理了一些东西。

　　弟子对于师尊的好感，无非就是长期相处中，对师尊的崇拜、依赖等感情发生了变质。既然如此，就直接摧毁整个师徒模式，尽最大努力减少师尊和弟子的相处时间，甚至让宗门内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师尊”。

　　当然全盘照抄前世经验也是不妥的，单单让各位大佬拿出功法就已经是抢了人家的糕点，再激进些只怕整个想法都要被全盘否定。于是他在人工智障搜集来的资料上添了几笔，把它变成了一套“富有云光宗特色”的教育方案：

　　以宗门内现存的大批弟子为骨干，结合已有的善功系统，再辅以中正平和的基础功法，对刚入门的弟子进行教育。之后再根据新进弟子的学习情况，进行跳级或留级的处置，而对于某些“偏科”的怪才，则根据自身情况分到对应执事或长老那里进行针对性培养。

　　学完基础功法后想更进一步，就必须完成各类任务换取宗门善功，等善功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从天一楼中换取进阶功法。若是想学某位长老的秘传，依旧要长老本人出面考核，考核通过后才能以选修课的形式学习。

　　如此既保证了各位长老的生源，又能最大程度减少师尊与弟子的接触。

　　其次，为了避免挣善功的弟子敷衍了事，谢宵明又搬出了前世的“教师打分系统”。每个新进弟子都能对讲课的师兄/师姐进行打分，要是分数低于某个值，则授课任务自动失败，新生要是胡乱打分，除开抄写门规十遍，还得手动打扫茅厕七天。

　　此外……还有……

　　一行行墨字落在纸上，仿佛看不到尽头。

　　宗主匆匆扫了几眼，笑容就变得莫名了起来，接着把卷轴交给了副掌门，副掌门又哭笑不得地把东西给了其他长老……

　　所有人都看过后，议事厅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是每个人脸色都有点奇异。

　　这似乎的确是个解决办法，但为什么总感觉有点任性的味道呢？

　　说吧！宵明长老你是不是还想逍遥几年，才搞出这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