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海镜城，东岚区，海伦斯酒吧作为这一片唯一一家兼顾中间人生意的酒吧生意一直很好，从酒吧后门出来左转直走不到二十米的位置，有这个片区最好的义体医生。
叶安安两条腿打直交叠搁在桌子上，靠着椅背盯着电脑屏幕，栗色短发被地心引力抓住往下拉，做义体手术时常用的右手因为长时间佩戴外骨骼带着很明显的压痕，手边放着一把六七年前的手-枪、几只提升手部稳定性的药剂，但她几乎没怎么用过，已经快要过期了。电脑里播放着十几年前某只流行乐队的现场表演录像，和现在的流行乐比起节奏慢了很多，也没那么多嘶吼出来的唱腔。
门被推开，大概率又是附近的帮派小伙子们因为械斗打坏了自己的义体，或者某位佣兵挣钱了想来换个新义体，叶安安依然盯着屏幕，抬手指了下墙：“义眼明天下午到货，其他的都可以现在给你装，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
“请你一起做一单，多少钱？”
叶安安就像遭受雷击一样猛地僵住了，在对方又重复一遍时才转头看去。
大波浪卷发、明艳张扬的妆容、左手有两根活动起来不那么顺畅的义体手指、还有那张很熟悉很熟悉的脸。
“这么几年过去了，你的审美还是没什么进步，还是那么喜欢皮衣。”叶安安的眼睛有些湿润，但在这时候哭太逊了，她只是看一眼谢沅又马上扭头去看还在工作的吊扇，“我早就收手了，你不也是吗？”
“这单不一样，只能我们俩去。”谢沅顿了一下，把芯片递给叶安安，“事关索林，我们俩唯一认识的索林。”
谢沅第一次见到索林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那时她的父亲刚刚因为公司间竞争去世，原本作为富家小姐在国外开开心心留学就等着回家当个小管理的谢沅一晚上被打到最窘迫的地位。同学、老师都从新闻里知道了她父亲去世的事，要是谢沅自己有些资本、她家公司还等着她去继承或许他们还会给她些好脸色，但是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亲人去世、家里的公司也被吞并，就连公司员工也全部被清理。
她收到一封邮件，来自一个叫“索林·奥尔温”的人，说她父亲给她准备了后路，让她来海镜城，机票也给她买好了，就在今天晚上。
海镜城，一个高度发达高度混乱，但对当时的谢沅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一个谢沅听过无数次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下飞机之后见到的会是一片混乱，就像班里几个在海镜市长大的少爷小姐说的那样，一睡醒就能听到枪声、停不下来的帮派冲突、平民区空气里满是合成食品的气味、被扔在某个角落的尸-体或者醉鬼。还没下飞机她就在后悔什么行李都没带，至少该把口罩带上。
但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空气里确实有股说不太出来的味道，但也没什么枪声、帮派冲突，很平静，比她听说的平静得多。
这份平静在她见到索林的一瞬间碎裂。
索林就是那些人嘴里典型的“海镜城真正混得开的人”，高大健硕的身材、枪套从不离身、光是站在那儿你就能感觉到他是从枪火里拼杀出来的，眼里永远带着戾气，就连他的车都是经过改造的，甚至谢沅还能看到车灯附近没擦干净的血-迹。
索林一眼就认出谢沅。
唯一一个没带行李、精神颓废、眼神迷茫的人，除了她其他人怎么看都不像经历了巨大变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身上明显很贵但又不太实用的义体。
在她还是大小姐、还在国外留学读管理学这种天坑专业的时候她不遮掩义体倒也无所谓，但这里是海镜市，他们现在在机场还好说，附近有专门雇佣的安保，但等他们到了平民区呢？等他按照委托让她安顿下来呢？这些义体明晃晃在告诉那些街头混混“抢我钱”。
“啧，还真是被娇养的大小姐。”索林打开车门把副驾驶上放的礼盒打开，本来准备当作礼物送人的衣服被撕烂，挑了一片扔给谢沅，“把你脸遮着，等会儿先带你找义体医生把你脸上这些玩意儿给换了。”
“我不——”
“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想给你老爹和公司报仇。”索林一句话堵死了谢沅的话，径自坐到驾驶座上，一点都没有给谢沅开车门的意思，“先保住自己的命，娇小姐。”
车后座还有个皮箱，上面刻着谢沅的名字，打开之后只有两张芯片，一张是谢沅父亲留的遗言，另一张是他留下的钱。
他让谢沅不要报仇，背后的势力她惹不起，留下的这笔钱足够她在海镜城活下去，只要她不张扬。
“你和我父亲什么关系，他跟我说……”
“我是佣兵，他给我一笔钱让我平安把你送到家。”索林回答，左手夹着烟微微探出车窗，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点燃猛吸了一大口，“我女朋友和他有点交情，这单算是她介绍的。”
“那以后如果我有需要找你——”
“联系中间人，活派到我头上我会接，派给别人就别人接。”索林在一堆名片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东岚区中间人的那张，往后递给她，“但你最好先自己找个工作，雇佣兵可不便宜。”
车从大路拐进小巷，谢沅也闻到了所谓“合成食品”的气味，有点难闻，有点犯恶心。索林知道这些富家子弟都闻不得平民区的气味，但谁会在这种时候惯着前大小姐？车往路边一停，打开后座车门让谢沅下车，就从合成食品小摊面前走过去，在集市里拐好几个弯，让她看清楚平民区的真正样子再带她上楼去找义体医生。
“像她这种不实用的义体我都不好转手卖出去。”义体医生一眼就认出了谢沅的义体，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一半源于对谢沅选择义体眼光的否认，另一半源于对和富家子弟扯上关系的担忧，“索林，附近的情况你清楚，要是传出去……”
“她家破产了。”索林神色自然，一点都没有揭人短处的不好意思，只是靠在门边低头玩义体医生放在桌子上的魔方，大概是因为手大，正常大小的魔方在他手里莫名缩水了好多，“给你双倍，随便换一个。”
听索林这么说义体医生总算是松了口气，给谢沅打麻醉药、换义体、说注意事项、配药。索林等得有些无聊，干脆给女朋友打个电话。
义眼闪着白光，是在视频通话，只有双方可以看到对方的视频通话。索林的语气和跟其他人说话差别实在太大，谢沅忍不住扭头去看他。
“又在和他女朋友打电话。”义体医生似乎早就习惯了，语气满是家里长辈对小辈的调侃，“以后你们相处久了也会习惯。”
不，大概不会有相处久那天。佣兵嘛，合约结束大概率也遇不上了。
换好义体之后又坐上车，几乎穿越了半个城市才到她住的地方。
平民区里还算和平的位置，楼下是这个片区帮派管理的酒吧，没人会在这里挑事，最多晚上听见醉鬼骂街，但毕竟够和平，也好找工作，附近随便找一家小店就行，哪怕只是当个服务生，只要晚上不作死跑到大街上围观械斗，加上她父亲的那笔钱她可以活得很滋润。
谢沅也曾经想过就这么过下去，在楼下那家服装店安心当个导购，偶尔碰到几个出手阔绰的拿到一大笔提成就去高档餐厅买点非合成食品，打包回家在微波炉里转会儿，再给自己倒一杯酒，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富家小姐。
但她不甘心。
她每天都在从各个渠道打听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但不够，她一个导购接触到的人有限，能听到的东西也很有限。
上天马上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原本掌控着楼下那家酒吧的帮派想出手酒吧换钱和川原公司干一场，谢沅整理了下父亲留给自己的资产，甚至到最后连她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才凑齐资金，成了酒吧的新老板。
最初的起步很难，还好那个帮派的人看在谢沅给钱痛快的份上愿意派几个人帮谢沅镇场子，要不然谢沅可能两星期都撑不过就因为闹事人太多再次出手酒吧。
酒吧总能认识各种人，尤其在海镜城，谢沅很快做起了中间人的生意，靠酒吧积累的人脉在客户和佣兵之间牵线搭桥，从中抽成给帮派作为他们维持酒吧安全的工资。
然后她又见到了索林。
索林点了两杯酒，不易醉的那杯递给跟自己一起进来的短发女人，看着正和客户交流的谢沅，忍不住叹了口气：“Do háje，我听他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别说脏话，奥尔温先生。”短发女人抬手点了下索林的头，“就算是捷克话也不行。”
“是是是，小祖宗，我会注意。”索林喝了口酒，这家酒吧调酒师很一般，这也是他几乎不怎么在这个片区活动的重要原因之一，“提醒她一下？”
谢沅和别人聊完才发现索林也来了。她下意识认为索林是来找活的佣兵，扬着笑脸去打招呼。
“生意做得不错。”在谢沅开口之前索林抢先说，只喝了一口的酒杯捏在手里，绚烂的蓝紫光线照进来，透明的酒水也染上了怪异的颜色，“但你不太懂海镜城的规矩，这一片本来就有中间人。”
“所以？”
“劝你早点收手。”跟索林一起来的短发女人开口道，“或者换个区域活动。”短发女人注意到谢沅带着疑惑的眼神，犹豫一下冲她举了下杯子，“安·里维斯，他女朋友。”
还不知道结局的谢沅不会收手，已经知道结局的谢沅也会选择继续。
她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后悔。
更何况她早就得到了更可贵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