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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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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后母长得很漂亮,举止大方得体,性格柔中带骨,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这样的伴侣,让我觉得,或许,我的父亲真的很爱我的母亲,才甘愿和她在石库门里凑合着过一辈子。
然而,她再美,我却总觉得比不上我母亲,可能是我个人的心态问题,没有人会觉得《白雪公主》里的皇后长的美,可事实上,在白雪公主成人前她的确是王国最美的女人。
虽然没有行为上的责打和语言上的辱骂,但是,她看我的眼神总带刺,我不是木头人,不可能对此毫无所觉。
我的弟弟比我小一岁,非常任性,经常无理取闹,更别说察言观色了。
看来,并不是每个单亲家庭的小孩都如我,其实,自我懂事起,任性就不是我的权利,也许,我真的是个异类。
她要父亲把工作辞了,她不在乎那一点点微薄的薪资,她要他天天在家里陪她。
父亲坚决不同意,理由千篇一律,毫无新意,我不想再次复述。所以,她在她父亲的公司里为他安排了一个职员的工作,并责令他每天下班后必须立刻回家。
每天晚上六点钟准时开饭,没人可以体会我的吃惊程度,因为我每天都可以在饭桌上看到父亲,在以前,这是几个星期才有一次的奇迹,这使我深刻理解了‘一物降一物’这句话的精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没有什么是特别不能忍耐的。
那天中午,我在外面吃完午餐回到教室,发现同学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一个和我关系不是很好的女生冲到我面前,拿着一只钢笔在我眼前直晃,“慕子凡,你这个小偷!”
“你说清楚!谁是小偷?”我的口气不善,我忍耐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今天上午我的派克钢笔不见了,后来是在你的台板里找到的,还说你不是小偷!”她瞪着我,仿佛我十恶不赦。
呵,捉贼捉赃,还真是个好理由,只是我这个当事人不在,怎么也称不上人赃俱获吧?
现在的女生,报复心理不是普通的强,前几天她翻我书包时发现了一个火柴盒,刚想打开看,却被我抢了回去,那可是我的宝物。
环顾四周,同学们都是一脸鄙夷,那么粗糙的栽赃手法,真是一群幼稚的小鬼!
没有人会站出来帮我说话,我的人缘不好,归功于我的性格孤僻,沉默寡言。
看我不作声,她更是起劲,一把拉住我,“走,到办公室找班主任评理去。”
评理?我看是告状吧。到了那个老巫婆的面前,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当天晚上,班主任前来家访,后母和我的父亲都在家。
“……事情就是这样,也是我这次冒昧登门的原因。”看到我家豪华的装修布置,班主任的语气竟然有我所不熟悉的恭敬。
“我知道离异家庭的孩子心理上难免会有点……”直接说我精神有问题不就得了。
“虽然情有可原,但这种行为不及时纠正是不行的。我希望家长能够积极配合校方工作,在孩子还没走上犯罪道路前为他指明正确的方向。”
从头到尾父亲就一直在点头陪笑,一直让我道歉认错。
为什么不替我反驳?为什么不让我反驳?明明就有那么明显的漏洞啊!
“这件事照理应该要记过处分的……”
“子凡在学校里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老师您今后多费点心思关照和教导。”说着,后母就把一个红色纸袋塞进了班主任的口袋。
“……嗯……不过,念在你家的孩子是初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次校方就不予追究了,希望慕子凡同学能体谅父母的苦心,珍惜这次机会诚心改过,好好做人,不要辜负家长和老师对你的期望。”
父亲投给后母感激的一瞥,显然,她要比我母亲会做人。
班主任整整坐了两个小时,我只看到她的血红大口不停地一张一合,时不时的溅出几滴白沫到玻璃茶几上,上好的西湖龙井一杯接着一杯的续,我真怀疑她这种喝法到底能不能品出味道。
终于,班主任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告辞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出乎我意外的默契。
“还真是你养的好儿子啊,连这种可耻的事都做得出来。”送走班主任,她在一旁冷冷的挖苦,平常一直是苦无机会,今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爸,我没有……”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掉了我所有没出口的解释,“还狡辩,难道老师还会诬赖你不成?我没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儿子。”
父亲从没有打过我。
我愣在那里没再吭声,我好傻,他怎么会听我解释?事实摆在眼前,我触犯了他的禁忌,我让他失了面子,我使他蒙了羞。
当天夜里,我离开了那个家,这是我自懂事以来的头一次任性,为了我的人格不容置疑。
他们没有报案,连续三天我都在离家最近的警察局附近徘徊。
两星期后,他们在城郊的一所公益性孤儿院里找到了我,父亲看上去有点憔悴,似乎和后母吵了一架,两人之间的神情气氛有点怪异。
他们来带我回去。
我说:“我不回去了,你们以后不用再来看我。”
她在一边冷笑,“你的儿子真有骨气呢,和你一点都不像。”这句话我好像听我母亲也说过。
父亲看着我,第一次,他眼里的复杂神色让我无法用言语概括,或许,是我已经懒得去猜测和分析。
他对我说:“子凡,对不起。”
我笑,笑得泪流不止,我从没听过那么好笑的笑话。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没听我解释,对不起没出来找我,还是对不起没给我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对不起不是万能的疗伤圣药!
他们给孤儿院留下了一笔钱,之后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们。
那一年,我十岁,十年的婚姻,十岁的孩子,多讽刺,早在子宫中的我也曾是当年父母步入礼堂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