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素手窃国

4、第三章 华年好

　　莲生早已经学过识字，跟上课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因着莲生刚刚进学，除了顾钧那老学究之外，其他的师傅顾虑莲生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嫡长公主，多是对莲生有所照顾，因而拖慢了整个太学府的讲学进度。其他人倒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那木轩一人，对莲生意见颇多，溢于言表，莲生高兴了就和木轩拌几句嘴，不高兴了便假装没有听到随他去说，木轩竟也毫无办法。

　　这日，莲生又来到太学府，来得早了些，因昨夜担忧母后乌珠的病情一夜辗转反侧，竟是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门。
　　木轩恰巧这日也早到了些，瞧见只着了淡紫外衫并素白百褶裙的莲生神色倦怠，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笑道：“莲生妹妹今日越发精进了，竟然学会扮猫熊了。”
　　莲生闻言神色淡淡，不去理他。
　　木轩讨了没趣，忿忿自顾自坐下。
　　莲生在自己位置上坐了，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起来。
　　慕容子衾一向早到，进门和木轩打过招呼，看着自己后座莲生面色不佳，走到莲生面前，柔声问道：“莲生妹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莲生仰起脸扯出个笑容，“只昨晚睡的不好，不妨事的”，平日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沙哑。
　　慕容子衾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将手掌放在莲生头顶上轻轻揉了揉，“莲生可是赤丹王朝的无忧公主啊，不要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帮莲生想办法。”
　　理智告诉莲生应该离这个人远一些，出自慕容家的和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是怎么办呢，莲生在心中哀叹，舍不得那人掌心的温暖，莲生心道，大家都还年纪小，凡事也未必都需要想得那么复杂，现在，就先接受别人发自内心的好意吧。
　　莲生想着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子衾哥哥，只是担心母后的身体，许是过段时间就好了。”

　　莲生进学已经几月有余，对于儿时没有玩伴的莲生来说，这是一段让人感到愉悦的时光，虽然木轩很讨厌，虽然木如玉的笑容依旧很假，但这并不妨碍莲生享受着慕容子衾和柳轻鸿哥哥般温柔的关怀，并且与孟怀素成为了好朋友。
　　莲生和孟怀素这对好朋友在别人眼中也许比较奇怪，大多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莲生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话，孟怀素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偶尔抬眼瞧上莲生一眼。在别人眼中这位孟小姐可是对无忧公主颇不尊重，莲生自己却把孟怀素引为至交好友，不许旁人说半点她的不是。因此，孟怀素经常会被召进宫中，与莲生为伴，乌珠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带着莲生和孟怀素两个人一起弹琴绣花，有时候也指导她们的功课。每当乌珠慈爱地抱着莲生的时候，孟怀素素来清冷的眼中竟会有丝淡淡的羡慕，莲生想起素兰和自己说过孟怀素的母亲早早病逝，她与继母也并不亲近，为了照顾好友的情绪，便不会在怀素面前和乌珠过分亲近了。
　　怀素其实很喜欢去乌珠的寝宫，那位美丽高贵、温柔亲切的皇后符合她对于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母亲的全部想象，怀素觉得莲生其实是个像自己一样的孤单的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莲生很快乐，从小生活在深宫中的她应该比自己更加的孤单吧，两个孤单的人应该可以互相作伴吧，虽然有时候也头疼莲生的聒噪，但慢慢习惯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反正莲生也不要求自己回应，就由她去了。

　　这日，莲生辞了乌珠去太学府上课。乌珠静静坐在楠木椅上，捧了茶盏轻抿，心中暗暗盘算，公主们和贵族子女共同进学，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选择合适的联姻对象，乌珠希望自己可爱的小女儿一生平安快乐，因此对几位贵族少年的行止也颇多关注，目前看来慕容子衾是和妃外戚，必然是要排除的，木轩似乎对莲生敌意颇深也不是合适的人选，焦墨此人言行有礼却十分寡言，摸不透深浅，只有柳轻鸿虽然样貌稍差了些，但为人正直，品性温和，倒是目前情况下的最佳人选，况且柳轻鸿的父亲兵部侍郎柳知秋可是个深藏不露八面玲珑的人物，从不与人拉帮结派，将莲生许了他家，若是有什么变故那柳知秋必定也保得住莲生，起码一生衣食无忧，远胜于将莲生卷进权势之争，只是，莲生心里喜欢柳轻鸿么……
　　乌珠想了想，忍不住又轻轻笑开，莲生还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对于感情哪会有什么想法，自己也未免担心太过了，既然那慕容子衾放下身段处处对莲生讨好，且不动声色看看慕容家有什么后招便是。

　　莲生上午放课后，用了午膳便有一段例行的午休，莲生总是喜欢在这段时间到御花园里面玩耍，适值盛夏，骄阳似火，莲生却依然喜欢往外跑，每日玩得汗流浃背才返回课室，木轩总是讥笑她身为公主却不顾仪态贻笑大方，莲生听了每每一笑而过，不作争辩。
　　怀素素来喜静怕热，如何也不肯再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陪着莲生去御花园，倒是慕容子衾和柳轻鸿偶尔会陪着莲生同去。
　　今日莲生身边陪着的，正是慕容子衾。
　　慕容子衾体凉不易出汗，莲生满头大汗十分羡慕地看着他：“子衾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清爽优雅呢？”
　　慕容子衾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一方天青色的帕子，为莲生擦拭额上的汗珠，“我幼时多病，因服了许多药材，成就了这副不易出汗的体质，莲生也想吃药吗？”
　　莲生“嘿嘿”讪笑了两声，又道：“子衾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容子衾神色未变，仍旧微笑着答：“因为莲生很可爱啊，如玉虽是我表妹，却不似莲生这般活泼可爱呢。”
　　莲生本就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小脸越发红了些，“子衾哥哥莫不是拐弯抹角说我不够知书达礼吧？”
　　慕容子衾手中的帕子正流连在莲生的鼻尖，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修长的食指在莲生额上轻轻一点，嗔道：“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莲生憨憨笑起来，“呵呵，子衾哥哥，陪我去捉知了吧。”
　　慕容子衾嘴角微微抽了抽，无奈道：“好吧，可是莲生妹妹，你不觉得捉知了这种事情实在不符合你子衾哥哥我的形象吗？”，说着便牵着莲生的手走向树丛。

　　木如玉坐在课室里，望着慕容子衾和莲生的空桌，眉目中掠过一丝阴冷。怀素抬头看了木如玉一眼，并不做声。
　　焦墨只佯装抱臂趴在桌上酣睡，低垂的目光中一片了然。
　　因着莲生不在，木轩找不到人拌嘴，颇有些寂寥，捧了一盏冰镇的酸梅汤喝着，打定主意等莲生回来后狠狠嘲弄她一次。
　　柳轻鸿拿了本地理游记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仿佛对众人的表情姿态一无所觉。

　　快到下午上课的时辰，莲生才牵着慕容子衾的手急匆匆往回跑，终于赶在师傅来上课之前跑进了课室，忍不住有些得意，便咧开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莲生和慕容子衾急匆匆跑进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莲生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混杂的印记，唯独一双眸子清亮亮让人不敢逼视，笑起来的时候白灿灿的牙齿衬着脏兮兮的花脸显得格外突出，连带着慕容子衾的面容衣着都有些脏乱。
　　视线扫过两人紧握的手，木轩轻轻“哼”了声，别过脸去，心道这算什么王朝最尊贵的公主，分明是个礼仪全无的女蛮子，和她一起读书只会降低了自己的品位。
　　焦墨伸了个懒腰起身。
　　柳轻鸿放下书本，眉头微微皱起。
　　怀素却是破天荒地开口：“莲生你还不快点就座？师傅马上就到了。”
　　莲生冲着怀素憨憨一笑，松开抓着慕容子衾的手，飞快地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素兰早使了小宫娥送来打湿了的帕子供莲生擦脸，莲生飞快地把脸擦干净，衣服却是来不及更换，就见教授乐理的师傅抱着一架古筝走了进来。

　　这乐理师傅复姓东方，留着长长的胡须，是音乐世家出身，除精通乐理外，一手古筝更是出神入化。
　　莲生素来仰慕精通乐器的人，因此上起课来格外的用心，学了不过几个月，已经可以演奏几首完整的曲子了，上次给木清安和乌珠弹奏的时候还得了好大的赏赐。不过论起弹古筝，技艺最高超的不是太学里面的几个女孩子，却是温和有礼的柳轻鸿，东方老师常说人的心性决定了音乐上的造诣，莲生想恐怕只有柳轻鸿这样心性高远的人才更适合那些高山流水的曲子。慕容子衾的古筝造诣虽不如柳轻鸿，莲生却非常喜欢看他弹琴，看着慕容子衾修长漂亮的手指莲生常常会伸出自己短胖的双手自卑，心道不过差了两岁而已，怎么手指就长得差距那样大呢？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太学府内穿来了阵阵悠扬的古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