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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七梦:渡(下) ...

  •   那人起身答道:“欲渡妖成道。”
      狐姑冷笑:“道友自己尚未成道,竟口出大话。”
      那人颔首:“妖是你我她,尚未成道,方需修道。”
      狐姑盯着那人:“尚未自渡,何谈渡她。”
      那人道:“渡人者为自渡。”
      狐姑嗤笑一声:“你为渡人而来,却不知人因你而生妄念。”
      那人看了看金金,闭眼转珠:“这非我本意。”
      金金看着他们一来一往,气氛渐僵,生怕两人打起来,正想出言缓和一两句。
      那人望天:“劫将至,不忍心罢了。”语落天雷轰轰,电光闪烁。金金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知狐姑想到了什么,拉着金金就要离开。
      那人坐下道:“道友亦知,劫无可避,不过尽心而已。”
      狐姑脸色变得极难看,头也不回:“我虽不知道友跟脚,但望道友不要食言,否则这心魔一生,怕是道友不得渡不得道。”
      金金不敢言语,只回头望了一眼,水汽之中,那人身影有些模糊,又仿佛有虚影在他背后盘桓,她顿觉心惊,不敢再看,紧跟狐姑离开。
      狐姑回到金金洞穴,郑重对金金说道:“你最好闭关修炼,不理外事,不要出门,”看到地上话本,付之一炬:“此等胡言乱语,也不可再看,潜心修道,百年间,我也顾不上你,我要回去闭关替我家小崽子疗伤,待我出关,你再来找我,最好是修的心境圆满,但不要再去找那人,千万记得。”
      金金被狐姑说的愣住,只得傻傻点头,狐姑看了看她,犹豫再三,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金金,修道就是忘,待有一日,你忘却万物,也记得万物,算得其一,修道是修己,念头越少,越易得道。”
      狐姑离开后,金金最开始也没想明白,那日两人的话她也想不明白,好在她本来也不是多思的性子,过了几日也就不再惦记着想明白了,只是天天按部就班的修炼,最开始的时日还好,天天经声相伴,也没那么难过,时日一久,金金便觉得无聊了,先是溜出去采采野花野果,后是水里游游玩玩,又或者晒晒太阳,反正每天也修炼了,金金觉得并无差别,偶尔还会去送野果给那人,有时也好奇问那人为何坐的住,那人答,做想做之事,并不无聊,金金才不信。金金觉得他有秘法,总是缠着他问,那人先还好好解释,后就不再理金金。金金气的化成原形兜头给那人浇一头水,无聊的用尾巴拍打那人的石台,那人不为所动。只在金金想要用尾巴偷袭拍他之时,轻轻拨开金金。有时金金将采来的野花倒他一身,他就责备的看着金金,念经声也变得大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许久,金金觉得自己的道行一日千里,进步的十分快,对修炼也越发上心,这天她照常修炼,未见外面云深压顶,乌云密布,那人见此景,握紧念珠,闭眼念经。
      金金修炼到无我之境,仿佛入了云雾之中,轰隆雷电声中,金金站在无边水面,水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水中不断倒影出她的生平,她却仿若未见,迷迷糊糊的向前走去,金金脚步愈重,水面有微微裂痕,有模糊的经声传来,经声化字,盖住了裂痕,金金继续往前走去,觉得自己越来越重,越来越累,本想停下,又觉得不能停下,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向前走,她只得继续向前,每走一步,水面裂开,其下是无尽黑气,经文堪堪盖住裂痕,一步之后,经文尽碎。金金忍不住想要停下时,不知为何想到,要是那人在此,一定坚定不移的走到尽头,不像自己,这么痛苦。此念一生再不能止,水面之下,迅速滑过两人相处之事,水面不再静止,裂痕像蛛网一样遍布,经文增多,只盖住一瞬,一瞬之后,金金坠入黑气之中。
      金金不觉得自己在黑气之中,她觉得自己在温暖的水流之中,她看见了一幕幕过往,那些她忽视的相处细节,那些她不自觉流露的笑容围绕着她,金金瞪大了眼睛,她看见每一幕里她都欢快的朝那人跑去,然后回头望着她,张嘴说道:“你喜欢他。”
      金金急得摆手,但那些身影只笑了笑便消失了,温暖的水流忽然变成黑沉沉的锁链,将金金牢牢锁住,金金拼命挣脱,她瞧见自己的鳞片漂浮在四周,又忽地裹住她,她开始变得昏沉,迷迷糊糊中,她看见金色的经文破开黑气而来,飘向了她。
      金金是被念经声吵醒的。她睁眼觉得浑身都疼,瞪着洞顶半响,方才起身,就看见那人正站在洞穴内。金金吓了一跳:“你怎么来我家了?”
      那人与金金同时开口。
      金金:“我是不是喜欢你?”
      那人:“你为何不悟?”
      那人听了金金的话,拂袖而去。
      金金愣愣看着他的身影,觉得心口绞痛,痛晕了过去。
      金金再度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她想当作无事发生,照常修炼,然而每当修炼入定时,
      便心口绞痛,吐血昏迷。金金觉得自己修炼法子可能出了岔子,但现在她也没法去找狐姑,她也找不到其他妖族请教,只得化作原形,吸食月华疗伤。念经声不再响起,金金不敢过去找那人,待伤势稍好,又试着继续修炼,痛晕几次后,金金才感觉自己修道路绝,走火入魔了。金金不敢相信自己走火入魔,再次尝试着入定,这次她忍着痛去看黑暗里有什么,这时耳边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何必挣扎,爽快堕入黑暗即可,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包括那个人。”
      金金屏蔽掉那些杂音,努力澄清本源。那声音咯咯笑道:“你明明知道此是徒劳,难道是怕自己入魔,那人会嫌弃你吗?还是你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金金气道:“你闭嘴。”
      黑气四溢,那声音得意道:“我不就是你,你叫自己闭嘴,可你却管不住自己内心所想,你看,你想到他了。”黑暗中,黑气渐成一个身影,金金胸口绞痛不止,再也控制不住,昏死过去。
      金金再次醒来时,睁眼一看,洞穴里乱七八糟的,自己变成了人身蛇尾,那些痕迹就是蛇尾拍打所致,但她却没感到什么疼痛,还闻到了一股药味。她撑起身体,半靠在墙上,才看到那人站在洞穴口,光从那人身后透过来,那人的神情却看不清。那人见她醒了,便向她走来,停在她身边,问她:“为何不悟?”
      金金觉得自己十分狼狈,没好气道:“不要你管,你念你的经,反正我死了,这片就都是你的地盘了,你也不用担心有人来赶你了。”
      那人看了金金一眼,将念珠递到金金面前。
      金金不解的握住念珠:“你这是干嘛?我又不会念经。”
      那人道:“助你开悟。”
      说完将念珠一扯,金金感觉一下被拉入了一片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雾气便吞没了她。
      胡家有女,名晶晶,上有兄长,下有小妹,父母和睦,一家人热闹富足,晶晶略淘气,但父母爱护,兄长宠溺,养成了单纯快乐的性子,与隔壁李家长子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虽偶有矛盾,却总会和好,两家见此,结为亲家,早早为晶晶与李仲定好了婚事。两人年少时常一起玩闹,年龄大些之后,便不允许常见面,但也挡不住少年情意,有时翻墙,有时央求哥哥,总时不时能见上几面。哥哥年龄大了,娶了妻子,大嫂也温柔可亲,只是于家事略严厉,担心晶晶不能熟悉家中事务,总是带着晶晶一起管理家务。晶晶见不着李仲,闷闷不乐,小夫妻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偶尔允许两人见上一面。待到晶晶可婚嫁,两人便成了婚,婚后自然甜蜜。李仲在外公务,也不忘为晶晶带上两样新奇物件或吃食,晶晶为了小家,也把家务理的井井有条。不过几年,便有了孩子,生子痛苦,两人便不再要子。晶晶一生顺遂,到老之时,李仲躺在床上,晶晶握住他的手,泪流不止:“相公,若有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李仲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别哭,来世我也会找到你的。再唤我一声仲哥哥吧,好久没听你如此唤我了。”
      晶晶哽咽道:“仲哥哥,你若骗我,我不再见你。”
      李仲含笑而逝。
      晶晶一口气没上来,也就此而去。
      白雾散去,金金泪流满面,大呼仲哥哥而醒。
      那人只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抽出念珠,说道:“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情爱短暂,不过一时幻景。”
      金金愣住:“难道幻景里的情感都是假的吗?”
      那人只道:“幻景之情为真亦是假。”
      金金似有所悟,抬头看了眼和李仲一模一样,但带着淡漠悲悯神情的脸,喃喃道:“你非幻景中李仲,我非幻景中胡晶晶。”
      那人颔首:“正是此意。”
      金金低头问道:“那你为何名?”
      那人愣住,半响方才答道:“名仲。”
      金金点头:“我知道了,你先离开吧。”
      那人看了眼金金,点头离去。
      金金看着再不能变幻为人身的蛇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将洞穴收拾干净后,她去了狐姑那,但不知幻景用时多久,这次再去,狐姑仍在闭关,据说是伤心过度,因为上次所见的狐崽,伤好之后出了趟门,回来没多久就逝去了,狐姑和她哥哥都伤心的暂时不再见人。金金也不敢再见狐姑,想来等狐姑再来见她时,应当也没那么悲伤了。金金便回去了,远远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仍在那处念经,仿佛从未经历过幻景,也可能是修道心坚定,无物可撼动。
      金金回洞穴后,不再试图入定,收拾好自己,化作原形,静静的盘成一团,听着经声,咬碎了自己的妖丹。
      瀑布水声渐大,经声不再响起,水流仍旧向前。仲握紧念珠:“仍不能渡,仍不可渡,如何渡人,如何自渡。”狂风四起,雷电劈下,有银色虚影盘桓咆哮,白色念珠颤动,仲呆立半响,最终平静下来,盘腿坐下,念起了经。
      风停雷止水不息,雨落如雾,河中无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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