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下坠时》地自偏

2、第 2 章

　　晚上十一点，又是大巴把众人送回宾馆。叶梓和小燕是室友，同住一间标准间，管理很严格，进了房间以后，不允许外出，连点外卖都不可以。

　　小燕去洗漱了，叶梓还在背那一百位小数点，怎么都背不出来，越背越忘，浓浓的挫折感淹没了她，随之袭来还有困意，索性扔开那烦人的数字串。

　　她睡前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不知为何这间宾馆的信号特别差，没有Wi-Fi，左上角的信号只有微弱的一格。

　　手机里躺着条短信：

　　“平凡游戏工作室策划面试，明天10点，收到请回复。”

　　这公司的工作眼看八九不离十了，怎么都比游戏公司靠谱，叶梓回了条消息婉拒，但是那短信死活发不出去。

　　她不想放别人鸽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走到窗边，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喂？”男人的声音很遥远，信号断断续续的。

　　叶梓打开窗户，尽可能探出脑袋，电话里的杂音好多了，她表明来意：“我是叶梓，我刚收到您的面试短信，我应该找到工作了，可能没法参加面试了。”

　　对方的声音冷淡：“应该？可能？”

　　叶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得这么含糊不清，忙解释道：“还没上岗，还在参加培训。”

　　“什么公司？”

　　“额……教育产品公司。”

　　“什么类型的教育产品。”

　　叶梓盯着窗外模模糊糊的灯光，分出一只耳朵听浴室里的声音，自己也不是很确信：“量子学习……之类的？”

　　电话那头的人不语，过了会才说：“就一个面试时间，明天10点，枫兰路……”

　　再后面的话叶梓没能听清，一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她立刻挂断了电话，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小燕知道，小燕没有察觉她的紧张，用毛巾擦着发丝，热络地问：“在干嘛呢？”

　　叶梓本能地把手机收进了左手袖口里，右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瞥了眼窗外说：“有点闷，开点窗透透气。”

　　袖子里的手机一震，叶梓拿着换洗的衣服躲进了浴室。叶梓也说不清为什么没对小燕说真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日来的疑惑终于彻底地浮现在她心头，她好歹也学过高中物理，这终生学习靠量子真的能行？

　　手机躺着一条新短信，是那游戏公司发来的地址：枫兰路68弄3栋。她默默地背下这地址，暗自做了决定。

　　横漂的经历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她用粉底把唇色盖住，再用遮瑕盖住脸上的气色，叶梓用力扭动门把手，踉跄地走到行李箱前，焦急地翻找着什么，这番动静也惊动了小燕，她从床上跳下：“叶梓你怎么了？你要找什么？”

　　叶梓用力抓住左胸口，大口喘气：“心脏病的药，不见了，帮我叫，叫救护车！”叶梓指尖发白，脸色没有一丝血色。

　　小燕满脸扶住叶梓几乎倾倒的身体，嘴里焦急地念着：“救护车，救护车，对了，打112，112。”

　　叶梓任小燕搀扶着，走进电梯，叶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地依靠着小燕急促地喘气，电梯门一开，叶梓透过垂下的发丝间看到，前台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没有穿酒店的制服，大概是公司的管理人员，神情严肃：

　　“规矩都忘了吗？出来干嘛？”

　　小燕都要急哭了：“叶梓她心脏病犯了！快叫救护车！”

　　那男人眼神锐利地望过来，叶梓感觉芒刺在身，她急忙拽了拽小燕的袖口，在剧烈的喘气声的间隙说：“出……租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燕子反应过来：“对对对，叫个出租车！”

　　虽然宾馆在僻静的巷子里，但是走出巷子就是本市出名的商业街，在那个地方上车，出了什么意外，也算不到他们公司头上来。显然，中年男子也想到了这一点，微微点头，算应允了。

　　小燕一脸感激地“哎”了声，叶梓微微卸了些力，小燕顺利地架起叶梓走到街边，晚上11点路上交通并不拥堵，但也是车水马龙，小燕急得咬牙跺脚的功夫，就打到了车。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她心脏病犯了！”

　　小燕和司机交代好，就要关门，叶梓挣扎着攥住了小燕的手，她近似恳求地说：“陪，我。”

　　叶梓没有用多大劲，小燕轻易地就挣脱了，她略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关上了车门，耳朵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生疼，叶梓心头刚刚涌上的一丝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

　　司机一边踩油门起步，一边用余光打量叶梓，说：“姑娘没事吧？要不要紧，怎么不打救护车呢？”

　　司机是个面色和善的叔叔，叶梓也没有放下戒心，她坐直了身子，声音也恢复了生气，说：“没什么，老毛病了，我改主意了，去枫兰路68弄。”

　　司机看刚刚还气若游丝的小姑娘突然像个没事人儿似的，皱了皱眉头，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最后也没说什么，在路口处掉头，往叶梓说的方向开去。

　　叶梓并不在意，她以前演过一部偶像剧，演女主角小时候，从小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操场边，遇到了小时候的男主角。对于如何表演心脏病病发，她是下过一番功夫研究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公司显而易见地划清界限，小燕对公司和管理人员的熟悉，让她后知后觉，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老员工装作新员工接近他们这些新人，不管是直销还是传销，目的总不会单纯。

　　叶梓一边想着事情，眼睛一边盯着计价器，马上就要跳到50.00的时候开口了：“师傅就这里停吧，我就50块钱，多的也没有了。”

　　司机一脚刹车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人倒是急了：“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这起码还要再开10分钟，天这么晚了，你要一个人走回去？”

　　叶梓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附近找个地方等天亮呗。”

　　那师傅叹了口气，停了计价器，接过叶梓递过来的钞票，说：“你是我今天最后一单，送送你吧。”

　　叶梓的手已经放在车门把上，愣了愣，还是把手放了下来，人微微前倾，虽然刚刚在人家面前演了戏，还是尽力真诚地说：“师傅，真的谢谢您。”

　　司机摆摆手，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姑娘，年纪很小，长得周正，却满嘴跑火车，想说教两句，开口却是说：“算了，人都有难处。”

　　叶梓在小区门口下车，目送司机熟练地倒车上了路，顶灯上绿色的“待运”明晃晃地亮着，叶梓笑笑。

　　小区门口没几步就有家便利店，叶梓在对着窗的长桌上坐下，把口袋里的东西一字排开摆在桌上，5个钢镚、身份证和一部手机而已，行李箱还在宾馆里，里面有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是她惯用的，也都不便宜，但叶梓打定主意不会再回那个鬼地方。

　　叶梓给手机充上电，紧绷着的弦才松弛了下来。她的手机一直开着导航，生怕司机师傅不打表以后开到别的什么地方，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吧，叶梓心想。

　　她点着那5块硬币，思索着要买点什么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午夜的便利店没有叶梓想象中那么惨淡，她纠结的半个小时里，光是她手边的位置就换了四五个人，泡面混合着关东煮的味道，油腻的食物味道让她不自觉得胃部收缩，一阵反胃。实在是以前在剧组吃了太多的泡面，现在闻到泡面的味道就想吐。

　　饥饿感是这样的真实，夜越深，肚子越饿。叶梓起身去货架里搜寻了几回，装作不经意地悄悄打量收银台后面的菜单，又理直气壮地和好脾气的收银小哥对视了几次，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呆了一个多小时，一样东西都没有买，她还是心虚了。

　　泡面是决计不可能的，5块钱精打细算能买上两样素关东煮，还能喝点汤，光想那滋味肠胃就暖融融的，几乎要在这暖意里睡过去，强打起精神，叶梓决定还是买点水喝，饥饿使人清醒，她不想在半夜的便利店睡着，太危险。

　　叶梓侧耳听着前台的动静，余光看到一个穿着橄榄色卫衣的男人结账离开的背影，便利店招牌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狗狗迎了上去，欢快地甩着不长的尾巴。

　　“柯基！”叶梓小声地叫出了声，是没有断尾的柯基！

　　从前柯基牧牛所以断尾避免他们踩伤自己，然而当柯基越来越多地成为宠物以后，繁育人也会选择断尾，为了让他们更可爱，所以没有给自己家的柯基断尾的主人一定很有爱心吧。

　　叶梓目送他们远去，小柯基摇着屁股，尾巴也上下一晃又一晃，直到看不到他们，叶梓才走到柜台，豪气地拿出她的五块钱，还没说话，收银小哥先开口了：“小姐，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很久，正好这锅关东煮要过期扔掉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给你拿几串去吃？”

　　“怎么会！不嫌弃，不嫌弃！”还有这种好事情，叶梓心里美滋滋的，对小哥笑得越发灿烂。

　　小哥看着叶梓明晃晃的笑容脸都红了，低头认真地挑选：“剩的也不多了，我每种都给你拿点啊。”

　　“好的好的，你看着给，我不挑食的。”

　　最后叶梓捧着满满一碗免费的关东煮和买的矿泉水回了位置，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时钟刚好走到了0点，她心想，零点以后就是新的一天，看来今天会是个幸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