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下坠时》地自偏

18、第 18 章

　　任平想说什么，一开口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喉咙，刚想说些什么，袖子就被叶梓拽住了。

　　戏瘾犯了的叶梓刚飚戏飚了个爽，眉飞色舞地和任平复盘她刚刚的表现，她刚进去的时候是怎么糊弄前台的，怎么拿腔拿调地让人精何总监放下戒备信任她的，又是怎么夹枪带棒地给项目组挑刺儿的。

　　复盘到最后，才想起她刚打电话叫任平开车过来，装作是她的司机，喊他师傅，手指头戳着任平的肩膀，不好意思地道歉。

　　那小嘴像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没个停歇的时候，任平都不知道怎么打断她。

　　“那叶小姐觉得这个游戏该不该投？”

　　车里突然冒出个声音，叶梓吓得把头埋进了任平的肩膀，哇哇大叫：“什么东西，闹鬼了！闹鬼了！”

　　叶梓额头的温度透过了衬衫，任平刚酥下去的半边肩膀，又僵硬了。

　　那声音爽朗地笑了起来，在车内循环，仿佛就在耳畔，更加可怖。

　　“袁天材，别吓人了。”任平厉声喝止了他。

　　他伸出左手轻抚叶梓的后脑勺，把她抵着他肩胛骨的脑袋支了起来，明亮的大眼睛还在惶恐地打量车内四周，他柔声安慰道：“我手机连着车，在和袁天材打电话呢。”

　　叶梓松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任平的肩膀一下，说：“你怎么不早说，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任平苦笑：“你也没给我机会说话啊。”

　　叶梓恢复了平常，和袁天材道了声谢：“谢谢袁总今天和我打配合。”

　　“小事情，没什么好客气的。那叶小姐今天看下来，这个项目你觉得我应该投还是不投呢？”

　　叶梓惊讶地看了任平一眼，答：“你问我？我可从来没做过投资啊。”

　　“有什么关系，说说你的感觉嘛。”

　　“哦，”叶梓人坐直了，慢吞吞地说，“我个人觉得是值得投，游戏本身的质量很高，盈利模式完整，前期可能很难回本，但是中后期应该是赚得到钱的。”

　　任平听叶梓评价这么高，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好的，既然叶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会让人后续跟进的，”袁天材戏谑地说，“就不打扰你们俩了，拜拜。”

　　袁天材那头先挂断了对话。

　　叶梓悄悄打量任平的脸色，见他一脸深沉，她也踌躇起来，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问。

　　“老板？”

　　任平回过神来，说：“天都要黑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任平带叶梓去的是一家本帮私房菜馆，口味清淡鲜甜，很合叶梓的口味。

　　看老板状似轻松，还给她夹菜，叶梓才问出口：“老板，你不问问我关于星耀的这个游戏吗？”

　　任平笑笑，说：“还想和他们合作？”

　　叶梓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嗔怪着说：“老板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带我来不就是想看我死心的嘛。袁天材可以投资，我们工作室可不能和他们合作。我哪里知道他们是冲着知名游戏制作人的名头来的，根本不是诚心要和我们一起做好游戏。”

　　任平看叶梓一会儿皱皱鼻子，一会嘟嘟嘴，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生动极了，他笑道：“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耳听为虚，还是眼见为实吧。”

　　叶梓不服：“你不和我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任平看叶梓自己也只是在那里虚张声势，脑袋都要掉进饭碗里了，也不多为难她。

　　他说：“让你看看他们打什么算盘是一回事，也想让你看看顶尖的游戏制作团队做出来的东西，是怎么样的。就像你和袁天材说的那样，游戏的质量确实是过硬的。何奇在业内这么多年，口碑毁誉参半，看中月活、看中流水，但做的东西是不差的。”

　　叶梓沉痛地点了点头，说：“《氪金术士》名不虚传。但是那个何总监连你名字都搞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难道有两个平凡工作室，他们搞错了？飓风又什么，是很厉害的游戏公司吗？”

　　任平给叶梓盛了碗汤，堵住了她无穷无尽的问题。

　　他看着叶梓斯文地喝着汤，轻声说：“你能从众多的demo里找到这颗明珠，并且认可它的价值，足以证明你是一个优秀的游戏策划了。既然你已经见过顶顶好的了，那你也要明白明珠不易得，我们要找的不需要多么精美，即使粗糙的东西，也有它的可贵之处。”

　　这话有点深，也有些抽象，叶梓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老板，我信任你，也相信你的能力，下次别再一个人生闷气跑掉了，好吗？”

　　叶梓向来吃软不吃硬，既然老板姿态已经放得这么低了，她红着脸点头。

　　叶梓最终还是回去上班了，难得傅飞尘也在。

　　一米九的大高个平躺在沙发上，沙发也显得局促，人悠哉悠哉地在看电视。

　　电视里还在放《大明公主》，大概是这几天真的在家认真工作了，还在看临安小时候的部分。敢情在家是工作，在工作室反而是度假来的。

　　叶梓已经免疫了，边吃着小馄饨，边厚着脸皮也一起看了起来。

　　任平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叶梓全神贯注地在看电视，面上不带一丝尴尬，时不时还和傅飞尘讨论上几句，不得不服气，叶梓这是多么惊人的心理素质。

　　他叹了口气，说：“叶梓，如果你是个演员，一定是个好演员。”

　　叶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说？”

　　“袁天材刚和我打电话，他们已经在和星耀对接一轮投资了，听说星耀游戏部门上下对你赞不绝口，谁都没怀疑你是个假冒的。”

　　叶梓哈哈大笑：“当霸道女总裁确实很过瘾，下次有机会还想演。”

　　傅飞尘也凑过来：“什么什么？我不在发生什么了？”

　　叶梓又得意地把她如何把星耀骗得团团转的故事和傅飞尘复述了一遍，傅飞尘不愧是追女孩无数的花花公子，最知道什么时候惊呼，什么时候捧场，逗得叶梓笑得发抖，任平看不下去，索性端起碗上楼去了。

　　讲完了，叶梓又把她没有得到解答的疑问，和傅飞尘提了：“我们老板，很有名吗？他不是创业失败，怎么在别人嘴里又变成了飓风的游戏制作人？”

　　傅飞尘一副你问对人了的表情，点了点茶杯，示意叶梓倒水，润了润嗓子，开口说：“是，创业失败是一开始的事情。老任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创立了当时的公司，做动作游戏，但是他太精益求精了，花了太多钱在制作上，没钱发行，也没钱运营。”

　　“然后就倒闭了？”

　　傅飞尘怀念地说：“要是直接倒闭也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他当时到处拉投资，但是他一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没有人理睬他，只有飓风公司愿意和他谈，但是谈的不是投资，而是收购，提出的条件苛刻得令人发指，几乎就是让老任把游戏白给他们，他们负责发行和运营。”

　　叶梓忿忿地说：“这不是就是趁火打劫吗？怎么能白给呢！”?
　　”可不是嘛！老任也不是软柿子，但他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提出了一份对赌协议，只要他能在一年内让飓风旗下最不挣钱的《艾泽斯》扭亏为盈，那么他可以保留整个游戏团队，成为飓风旗下的独立工作室继续运营。”

　　“那如果没有成功呢？”

　　“那么，老任就把游戏白给飓风，而且《艾泽斯》当年亏多少，他赔偿多少。”

　　“他疯了吧？”

　　傅飞尘笑笑：“是啊，我也觉得他疯了。虽然如今大家都把这个对赌协议当作一桩美谈，但是当时老任自己和我说，他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毕竟那个时候的《泽拉斯》五年间流失了40%的活跃玩家，关于停服的讨论已经被提上总公司日程，他如果失败了，负债可能会达到将近一千万美金。”

　　叶梓越听越沉默，说：“但他还是选择赌一把，是不是？”

　　“是啊，他选择了放手一搏，也做到了。他更新的版本运行期间，20%的老玩家回归，又吸引了超过7%的新玩家，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翻了三倍，游戏实现了净收入盈利，而且挣得不比其他游戏少。”

　　“既然他做到了，那他的团队呢？他的游戏呢？”

　　傅飞尘叹了口气：“对赌协议是保密的，老任只是和他的团队许诺，一年内他们能重新开始，但没有人信他，大家都只看到他一个人风风光光地进了世界顶尖的游戏公司，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叶梓大概也猜到了：“所以人都走光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虽然老任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协议上他的部分，飓风也按照当初的约定把他的公司收购了，仍旧以独立工作室的形式运营，只是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叶梓义正严辞地说：“那些人最好是别回来，只能同甘不同共苦的伙伴，算什么伙伴，不要也罢。”

　　傅飞尘激动地一拍掌心，说：“小叶子说得好！我也是这么和老任说的！但你猜老任干了什么？他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问他们的意愿，说实话他们技术都不差的，很快就都有了更好的去处，没有人想回去，倒是有两三个人也想进飓风的，老任还给了内推。”

　　叶梓惊得哑口无言，气得拍大腿，直说：“这也太不要脸了。”

　　“现实就是这样的，游戏行业虽然起步晚，但是发展快，这一行人品太好，反而受累。”

　　叶梓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我们老板不仅人品好，还有绝对的实力，把那些忘恩负义的人通通比下去。”

　　傅飞尘把胳膊支在叶梓的肩膀上，叶梓只觉得肩膀有如千斤沉，悄悄地往后一缩，傅飞尘也没管，说：“那当然！老任现在有我这个美术小王子，有你叶梓妹妹天赋型策划，简直如虎添翼，比那些跳梁小丑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叶梓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好意思接话，只问：“我想问，老板是怎么做到六个月就让《泽拉斯》起死回生的？我记得它好像是最早的多人竞技网游，更多的也不是很了解。”

　　傅飞尘在电脑上熟练地点开游戏图标，和她解释：“《艾泽斯》刚出的时候风靡全球，但随着手机游戏、主机游戏的冲击，《艾泽斯》这种MMORPG形式确实是没落了。老任做的那个版本，除了更新故事、副本之外，他加入了一个以泽拉斯故事为背景的卡牌游戏，正是这个卡牌游戏风靡一时，后来还独立开发，手机、电脑、实体都有发行。”

　　叶梓惊叹：“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叫万国牌？”

　　傅飞尘点点头：“万国牌的名字指的是泽拉斯大陆大大小小的势力，统称为万国。”

　　“我看很多卡牌游戏都会提到灵感来自万国牌，万国牌现在还有世界锦标赛呢！太厉害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游戏，带来这么巨大的影响。”

　　傅飞尘笑笑：“简单吗？其实也并不容易。没人想在紧张的开发周期里额外做一个卡牌游戏，是老任力排众议敲定了这个计划，因为缺人手，赶时间，从设定、策划到运行几乎是他一个人不眠不休地赶出来的。也为了感谢他的贡献——”

　　傅飞尘熟练地操作他的角色，来到城市的最高处，点开与蒙面黑袍巫师的对话框，屏幕上出现了这样的一行字——

　　任平生：来一局万国牌吧。

　　看到叶梓一副呆住了的神情，傅飞尘得意地说：“虽然《泽拉斯》没落了，但老任会永远站立在泽拉斯的这个角落俯瞰整个大陆，而泽拉斯也会记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