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李木白

35、第三十章 感伤

　　胤禛戌时（19点）后才得以回至王府，跟着同行来的还有十三阿哥胤祥，二人却没有直由王府正路的昭泰门入内反直接去了东院。福晋那拉氏很快听闻，并未去打搅，只是嘱人去竹桃那里支会了些细处。
　　昨夜一场大雪，至今夜仍未有几许消融。辛劳一日的胤禛一入香红雨便见下着暖帘的门窗里透出团团柔光，不知为何，燥动的心绪得以安定了稍许。
　　挑开清晕室暖帘，室内的暖流并不浓烈，和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儿，叫刚从夜寒里归来的人舒服得周身毛孔享受般得以层层绽开。
　　胤祥不由自主道了声“暖和那”，还未卸下大氅便打量起今日清晖室的不同来。他四哥的脾气怎么着这些年也是知道的，本以为仍会是一室的清冷，却不想今日却既不完全反了四哥严谨克己的风格又舒服得叫人无从反驳，怎能不令他诧异到好奇。
　　还是清一色的家具儿，只是其中数个几上多了三两只素极的梅瓶。今日到是贴切，没再用那“酒瓶”儿。瓶内只一支插了蜡黄的腊梅，余下都是些常绿的枝杈儿，没有一朵艳色的花儿、朵儿却就叫清冷的一室多出三分人气来。
　　“呵呵，原来是梅香儿。四哥，你只知居在文华殿里苦那些差事，到忘了昨夜一场大雪最是腊梅盛开时。”热水已事先上好了，还滚热着，胤祥乐呵着净了冰寒的脸面和手。
　　胤禛盯着那枝黄梅，对突然改变的环境下意识并不欢喜，瞪了同样有丝诧异的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转儿盯了立在暖帘处的焦进一眼。
　　焦进骤然出了些许汗，只能上前回道：“瓶子是福晋屋里送来的。竹桃……竹桃插了些花枝。”再不敢多说。
　　“‘小阁明窗半掩门，看书作睡正昏昏。无端却被梅花恼，特地吹香破梦魂’。哈哈哈，到也生活。”
　　焦进不敢去擦额间冷汗，怕再被问话，便道：“王爷和十三爷可要用些晚饭，福晋早吩咐竹桃备下了。”
　　胤禛忙了一日，却并无心情吃饭，连这一时还被朝堂上的些事所扰，开口就要打发了，却听胤祥先一步道：“四哥，你是愁饱了，弟弟我还饿着，怎么，连顿饭都不给吃吗？”
　　一想胤祥也随自己查阅了一日未有得闲进食一口，唇边不自觉放松开来：“去上吧。”
　　那焦进敢忙退出去吩咐两声，才敢悄悄擦了擦汗。胤祥笑在眼里，实为四哥治家的本事好笑好叹。
　　等着二人褪衣理毕，焦进已重新立在室内，看着竹桃沏了茶水端上来。
　　“福晋说了，既然香红雨辟了小厨房，便将往日藏着的些茶品补物移了过来。今日整理出这‘正山小种’（红茶的鼻祖），竹桃说是极为适合冬季养生，福晋便取过来叫给王爷尝尝。”
　　胤禛听他两句话里便说一次竹桃，很是为这二字的出现不高兴，特别是在十三弟面前。
　　胤祥到不在意，看那焦进将竹桃沏好的茶放在两个青花瓷的白碗里端来，待到面前再一细看，自个儿碗里与四哥的花色深浅明显有着不同，更为深红。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怎的我与四哥的不同？”
　　胤禛细看，果真自己的茶色浅淡多了，眉间一皱便要训斥。
　　“回十三爷，我们爷的口味淡些，所以只下了不足一钱的茶叶。您的这杯要重些，茶叶三钱。福晋知您爱吃些酸味，便另加了陈皮，综合了些红甜，所以味道更重更醇些。”焦进把竹桃“说”的扣在福晋的名号上报来。
　　胤祥听了眉开眼笑：“到是四嫂心细，最是知道我的口味儿。”把盏而尝，到真是热爽浓厚，很是满意。再看看四哥那碗，“四哥还不尝尝，只看来，你那杯是不及我这杯了。”
　　一观胤祥脸上笑意，胤禛便觉开怀不少，一杯茶若是能叫他这位两年来变了性情的十三弟这般欢喜，自是在他心里升了重量。低眉含笑喝了几口平日里不爱的茶种，果真没有那浓重的火锈味，一时到看了焦进一眼，却不好相问。
　　“如何？”
　　“嗯，清淡。”
　　“哈哈，四哥你就是没那口福的。”
　　胤禛也不恼，摆着首又多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茶盏，心思又放在了朝事上。
　　“四哥你也真是，烦了一日回来吃口饭还想那些事作甚，也没见人说你一句好。”
　　这也就胤祥说没见胤禛气恼，若是换了他人，还不知要如何暗遭他厌烦。
　　胤禛正要接道，却见焦进重新回来，手里提着个食盒，后面跟着的正是夏桃。
　　叫胤祥注意夏桃的不是她的长相。焦进的奴才服看着级别就是明显比这婢子高的，可偏偏是焦进提着篮子而那婢子空手。所以胤祥正看了这婢子一眼，除了嘴下一颗痣面上并无任何出彩，不要说没有收房的资本，就是好婢子的灵敏气也不见她有一点，进了屋并不理会主子只是自发打开食盒布起酒菜来。一时间，各式菜香到引得胤祥无暇关注于她。
　　“好香那。四哥，你府上新换了厨子吗？”
　　桌上仍是五方菜式，除了东坡肉之外都极是素淡。恰是这东坡肉香味上让胤祥忍不住先下了筷，大叹道：“这东坡肉怎么做的？”肉有肉味却肥而不腻、遇舌即化，嚼后是齿舌漫香竟香袭唇上，那香甜中又有足盐轻易消了甜腻，就这么肉腥味儿不再立刻叫人便觉得吃出仙感来。
　　胤禛也知道这竹桃是有些本事的，见胤祥如此无仪态地大垛，也是好奇盯上竹桃。
　　夏桃近距离看一眼这位十三爷的脸形不自觉便想起王力宏来，就着昏黄烛火可明显看出他脸色的腊黄来，这一点到与他四哥极为相似。只是想他二人口味迥异却同为此色可见是各有心结。
　　胤祥虽嘴下未停，眼里却将他四哥盯着这婢子皱眉的脸色看进去：“四哥房里什么时候多了女婢子侍侯了。可是你做的这些吃食？”后半句自然是冲着这婢子说的，可这婢子没什么表情而坦然抬首看了他，胤祥更觉出这婢子的不同来。
　　“她是个哑巴。”胤禛举起筷子，挑了块清炒山药入了口。
　　胤祥一听也明白四哥为何选这婢子侍侯了。转眼看他四哥入口的山药愣是半天不见嚼动、皱着眉终是平了些许才放松下来，便自个也夹了片，顿时挑了飞眉：“嗯？加了什么？”
　　他二人同时看向夏桃，可夏桃分看了他二人一眼便仍是低下了头。反正她现在是个“哑巴”，正好不必答理这二位。
　　夏桃这里心下乐呵，跟在她身边已半日的焦进回答：“回二位爷。这东坡肉与平常无二，只是用的非高汤而是泡了干茉莉花的水儿炖出来的。至于这什锦山药，只是加了小粒的苹果添了新奇味儿。”
　　二人初听这种作法，看着竹桃的眼光一个极是欢喜、一个轻了冷冽。
　　“四哥这里是得了极讲究之人，看来，弟弟我以后要常常叨搅了。”胤祥边说边吃，再盯一眼那小酒壶，“配得是何酒？”说着单手取过瓶儿一闻，“可是花雕？四哥，你这壶可是存了不少年头吧，今日竟舍得拿出来，哈哈，今日这便宜可是赚足了。”
　　胤祥拿了酒杯自斟酒，快饮一杯才替兄弟俩各斟一杯：“好好好，难得大寒之日你我兄弟二人暖酒佳肴，痛快痛快痛快啊！”夹起一筷唯一的凉菜酱牛肉。
　　其实，这一桌子菜没一样是单为老四做的。年氏素来不爱肉食，夏桃自去一月当了整一月的白兔子哈肉哈得自然不行，可每日里被竹淑盯得死紧想加小灶也无可能。今日高兴又有时间自然便做了这极费功夫的东坡肉，而自己又特别爱吃牛肉，酱牛肉这个天气最易贮藏，本不想拿出来的，可听说十三爷来府，焦进得了福晋指示要加菜，她又懒得再费心思，便只好将私藏取了出来。至于其他的清炒、素菜不过是女儿家爱吃的东西，只是恰好我们四爷偏爱吃女儿家的口粮罢了。
　　有胤祥在，这一桌四菜一汤外加一点心自然是秋风来落叶扫，连着鸳鸯油酥也被他一人占尽。再喝着散味的陈皮茶大展在椅子上不愿起身：“哎——好久没吃的如此心欢体悦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话，收拾桌子的夏桃竟听出感伤来，回头看那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胤祥。
　　夏桃也是清穿迷，又如何不知康熙四十七年后这位爷的人生低落。极容易爱人感染的夏桃看着他的眸光里便有了深深地同情。
　　“呵呵，”没躺多久，胤祥便起了身，掸了掸衣摆，“酒足饭饱，该是回家享受美人恩了。”他已转身向外走，“四哥叫你那婢子写个菜式方子吧，明日弟弟可要在朝后讨要的。走了。”
　　暖暖的房子里并无风，可夏桃就觉得他如一阵风般而去。明明处处展现的阔达，传给她的却是浓浓的伤感。不自觉，便停了手里的活直盯着暖帘发呆。
　　“天皇贵胄，不需要你这奴才的同情。”
　　冷冷的一句，叫夏桃重新回到现实。并不敢回头去看某人，低着头继续活计。
　　夏桃把东西拾出香红雨，丢给福晋新派给的一个使唤小童清洗，自己立在寒风冬夜里，一时间也不知身心里是何种感受。若说这些天皇贵胄，生来衣食无忧、奴仆成群，何以烦忧？可嗓子中含着的酸涩却是再真实不过。
　　冬日夜空什么也看见，只是浓清一色。
　　转而一笑。自己的人生都是如此一踏糊涂却还在这里替他人伤春悲秋，岂不荒唐？
　　想着，便止不住面部的笑意，却又有两行清泪偏然若下。
　　“竹桃，王爷换你侍侯呢。”
　　稍偏脸颊，把没有落下的眼泪退回去，再望一眼夜空，不由感叹：我夏桃，也有侍侯雍正的一天。
　　再不敢耽隔，重新走进了香红雨。

作者有话说

　　国庆看到一期介绍开国第一宴程府国宴的节目,其中有说淮扬名菜东坡肉秘制里就是用茉莉水烧肉,有条件的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