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弦残痕》柳青陵

4、四

　　“幽罗阎君，夺魄拘魂，还有阴阳判……”段弦语小声地念着，要找这几个早已绝迹江湖的人谈何容易，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至少也已经知道了仇人的名字，她一定会找到他们。
　　一阵冷风吹来，灰蒙蒙的天空飘起细柔柔的雨，整个落云山庄的废墟笼罩在寒冷而凄迷的气氛中。段弦语不顾打在身上的雨丝，一步步向前走，地上的枯叶被脚步的移动踩出“吱吱”的声音，更显得苍凉无奈。段弦语要再去看看那株凤凰木，在那以后，她的生命里就不会再有欢笑，就算倾其所有，她也要为楚轻痕报仇。
　　凤凰木还是那么挺立青翠，却在风雨中显得有点寂寥。段弦语望着凤凰木，与楚轻痕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清晰地浮现：凤凰木下的初次相见，雨夜的赠剑而后永远的别离……渐渐地，清晰的往事又逐渐模糊，只剩下她清脆的笑声和他温文尔雅的笑容。于是，段弦语笑了，那笑容绚烂至极，仿佛她积蓄了一生的力量，只为了绽开那一次的笑容，笑容过后，生命也随之凋零。

　　飞星堡大厅内一片肃静，堡主段冲天正听着儿子段骢羽打探来的消息。“父亲，妹妹到过扬州落云山庄，而且……”段骢羽有些说不下去，他知道，要是父亲听到妹妹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大发雷霆。
　　“羽儿，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为你妹妹隐瞒了。她也该到江湖上历练一下了，让她去吧。”“可是父亲，妹妹这样做很危险呀。我看，还是我去把妹妹带回来？”
　　段冲天摇摇头，笑着对段骢羽说：“羽儿，你还是不明白你妹妹的心。你还没看出来，你妹妹是要为落云山庄的楚轻痕报仇？难道我们能阻止她吗？从你妹妹离家，我就知道她会这样做。这十年你妹妹念念不忘的就是楚轻痕，让她了这个心愿吧。”
　　“知道了，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让妹妹完成了这个心愿，她也就死心了。”段骢羽也笑了起来，“父亲，要不要我去看着妹妹？”
　　“也好，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不过，你最好在暗处，不能让你妹妹发现。”
　　“是，父亲，我会很小心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落日的黄昏，落云山庄被镀上了金子般灿烂的颜色，破败的屋子和荒草也显得华贵起来。一个孤独的影子在落日的余辉中独立，苍凉而憔悴。“凤凰木下相思地，落日成孤倚，清灯冷月对花吟，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楚轻痕轻轻地念着，眼前浮现的依旧是段弦语的音容笑貌。这些日子，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蒙面人，在找当年血煞盟的三大高手。他知道，那是段弦语，她已经开始她的复仇，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该尘封的也永远尘封。

　　更声遥遥的传到段弦语耳中，已经三更了，夜色沉得如少女的发丝，典雅、高贵且静谧。一身黑衣的段弦语精灵般地飞身、纵跃，宛如烟尘一样融在夜色中。前方，有微微的火光，段弦语直直扑过去，像一只飞蛾，不惜以生命去交换光明。
　　快了，弦语，你快到了，出了这个镇，就是雾山了。段弦语自己鼓励自己，从前天得到幽罗阎君的消息后，她就一直不停地赶路，现在，她终于要到雾山了。
　　前天夜里，段弦语愁眉深锁，已经过去好些日子，那三个仇人的行踪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江湖上因为她化成的蒙面人掀起了很大的波澜，爹爹和哥哥也一定知道她的事了，不知道还可以坚持多久。
　　窗外，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突然，一阵异常的声音破坏了这美妙的音乐，段弦语一点脚，纵身飞出，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到了外面，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风依然在树叶上奏出动听的声音。段弦语转回屋子，桌上赫然放着一封信。
　　拆开信，里面只有寥寥几字，却字字震撼着段弦语的心：幽，雾山；夺，栖霞岛；阴，关外凤梧镇。“谁，是谁留下的这封信？”段弦语失控的大叫，究竟是谁这样做，不过，现在她没有时间去追究了，不管留这封信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她都要先去看看。仔细研究之后，段弦语决定先去最近的雾山找幽罗阎君。
　　雾山到了。清晨的晨曦映得雾山美如梦幻，段弦语却无心看这美丽的景色，很快，这里就会沾染上血腥，楚轻痕和落云山庄的血，只能用仇人的鲜血才能洗清。

　　拔出莫离剑，段弦语感觉到剑身发出的寒意：“幽罗阎君，你出手吧。今天让我们公平的来一场决斗。”
　　看着眼前的黑衣蒙面人，幽罗阎君没有意外，他在血煞盟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好，够豪气！就让我们了结这纠缠太久的恩怨吧。”幽罗阎君也拔出了他的武器——铁骨扇。
　　扇影迭起，幽罗阎君使出了他的成名绝学铁骨十八打。凌厉的劲风从幽罗阎君的铁骨扇中直逼过去，段弦语扬起莫离剑，在暴涨的剑光中刺出一剑。那一剑快若闪电，不仅封住了幽罗阎君的扇招，还笔直地刺向幽罗阎君的胸膛。
　　幽罗阎君不退反进，扇招突地一变，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斜斜地向段弦语的右臂削去。段弦语若不变招，她固然可以刺穿幽罗阎君的胸膛，但是她的右臂也势必被斩断。段弦语右臂却往下沉了沉，莫离剑连演飞星剑法，一剑刺穿了幽罗阎君的咽喉。
　　幽罗阎君双眼圆睁，似乎是不相信眼前刺入咽喉的剑。右臂下沉，是飞星剑法，原来自己是死在飞星堡人的手上，难道这……幽罗阎君拼着最后一口气，指着段弦语，却再也说不出话。抽出莫离剑，段弦语看着剑尖上的血，神情冰冷。
　　一个，还有两个。

　　四天后。
　　段弦语依旧在夜色中赶路。就在前一刻，她手中的莫离剑刺穿了夺魄拘魂的咽喉。而现在，就只剩下阴阳判了。楚哥哥，我很快就可以帮你报仇了，不知道你高不高兴。段弦语心中像是烧着了一把火，一刻也停不下来。她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阴阳判，在那之后，她就可以在落云山庄永远陪着楚哥哥了。
　　三天后。
　　段弦语出了关。关外已经开始下雪，很冷。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圣洁的白色，曾经她是多么向往。那时侯，虽然她住在北方，却很少见到大雪。她还记得有一次楚轻痕来看她，她说：“楚哥哥，你带我到关外去看雪，好不好？”楚轻痕轻轻点头：“好，等你十六岁就带你去。关外的雪很漂亮，一下雪就是银色的世界，不染尘世的一点俗气。”段弦语的眼前出现楚轻痕描绘的美丽景象，有茫茫的雪地，缓缓飘落的雪花，她和楚轻痕两个人在雪中嬉戏，快乐得像刚降世的婴儿，没有任何烦恼。
　　经过了很多天来的奔驰，段弦语有点累了，但她到了和楚轻痕约定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和楚轻痕说的一样，只是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在了。段弦语的心忽然像是被紧紧揪住，物是人非事事休，在这样的环境中，怎能不让人伤心。
　　段弦语甩甩头，抛掉这些伤心的回忆，她现在什么也不能想，只能一心一意地对付阴阳判。阴阳判的武功很高，她要全力以赴。
　　雪越来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预示着什么。段弦语看着雪中站着的阴阳判，冷冷地说道：“幽罗阎君和夺魄拘魂都死在我的剑下，你也不会例外。”“你不要太大口气，手底下见真章吧。”阴阳判话音才落，就一剑刺去。段弦语举剑相迎，两把剑的剑光在雪中交错，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凶狠，为了活下去而出剑；一张冷漠，为了复仇而出剑。
　　时间仿佛停止了，就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了飞舞的雪花和金铁交鸣的声音。阴阳判手中的剑出手诡异，力量与方向都和普通剑法不同，段弦语为了要封堵阴阳判的剑势，不断催吐真气，本来就有点力竭的她就快支撑不下去了，剑招也越来越慢。
　　阴阳判看出苗头，把手中的剑舞得更急，一招接着一招刺向段弦语。糟了，要再这么下去可不行。段弦语心中暗暗着急，这一急，剑招也跟着乱了，阴阳判的剑就直刺她的心脏。眼见剑就要刺入段弦语的心脏时，阴阳判手中的剑却突然飞向空中，完全偏离了方向。
　　“是谁在一旁暗算我？”阴阳判很生气，没有想到，这个藏头藏尾的蒙面人居然还有帮手，“你快点出来，要不然我不客气了！”四周没有回音，阴阳判还想再问，段弦语的剑却刺了过来。阴阳判赶紧挥出几掌，避过段弦语的剑招。
　　虽然失了兵器，但是，阴阳判还是占上风。段弦语连续几天奔波，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阴阳判劈出一招“风云变色”，直取段弦语胸前大穴。段弦语本想化解掌势，奈何身体支撑不住，手中的莫离剑被震掉在了地上。阴阳判掌出如风，去如离弦之箭，结结实实打在了段弦语的身上。段弦语喉头一甜，点点血花如红梅般洒在了洁白的雪上，人也随着晕了过去。
　　阴阳判走过去，提起掌，准备结束段弦语的生命。掌还没有落下，阴阳判的身子却慢慢地倒下了。一个快如疾风的身影抱着昏迷的段弦语，飞快地消逝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