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杨花榆荚，惟作雪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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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四月天的光景，夏家的园子里是好一片春光乍现，到处都长满了团团的牡丹，艳艳地掩过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去。却是一旁传来一阵阵女孩子的笑骂声，飞溅起脆凉凉的话语：“嗳唷，纸屏，见着了美人儿，怎么就不敢说话了？平日里你可是最能磕的呢！”
夏纸屏笑而不语，眼觑着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子道：“我的好姐姐、好妹妹们呐，可是别要说笑了才好。瞧瞧，把人家如花似玉的那样一个女孩子，给说成了什么窘迫样子！”
另外的那些女孩听了，更是笑个不止。只有一个丹凤眼的，一面强忍住了笑，一面走到那脸红女孩子的面前，拍拍她的背，道：“叶如，你也莫生我们的气。不是我们爱打趣儿你，我们啊，是爱打趣儿那夏少爷的心上人呢！”
钱叶如又羞又窘，摔了手道：“你们……你们就会欺负人！”说着，抽抽搭搭地就要掉下眼泪来。夏纸屏连忙对钱叶如道：“叶如，你莫哭了，瞧我给你抱不平去。”然后才转过脸来，对那丹凤眼的女孩子道：“‘狐媚子’，你还要说什么，就打趣儿我的心上人去，别在叶如这里搅混水！你们瞧瞧，都把她气哭了。‘狐媚子’，你，快给叶如道歉去。”
“狐媚子”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却见钱叶如早就当真了，双颊绯红不说，青葱十指早就攥成了拳，在身旁抖抖的，心下也很是着慌，连连道：“叶如，好妹妹，你就别生气了……啊呀，灰烟这厢给您赔礼了，行了吗？”说着，就要学戏文里的样子，想要盈盈地拜下身去，看得众人全都笑了。
钱叶如本来还不是很生气，这会子却听得夏纸屏讲，自己并非他的心上人，心中更是难过，本来还是摇摇欲坠的泪花“唰”地一下滚落下来，在她的颊旁颤颤地凝着。夏纸屏本来就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这回见她果真掉下泪来，顿时觉得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只好笨嘴拙舌地道：“你……哎呀。叶如，你别哭了，是我错的，我给你赔不是；不是我错的，‘狐媚子’也都和你道歉了呀。你莫要哭了，啊。”
钱叶如只气他心上人不是自己，背过身去不理睬他。那些女孩子们看夏纸屏无可奈何之态，不禁又是一阵发笑。古灰烟更是乐不可支，猫着腰凑上前去，拿手指捅一捅夏纸屏，悄声道：“夏少爷，小女子斗胆问你一句，你的心上人，可究竟是谁啊？”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也恰如其分地能被钱叶如些微地听进耳朵里。钱叶如只纠缠在那“心上人”的心事上，虽然背着身子，却还是凝神谛听。
夏纸屏可疑地红了脸，闭上嘴一声也不吭。古灰烟看他如此扭捏，嘴上打趣着他“夏少爷也有害羞的时候”，心下却暗自思忖着：钱叶如兴许就是夏纸屏的心上人，方才的话也是为了护着她才说出口的，于是便问得越发的紧了：“你再怎么害羞啊，也是要说的，——是你要我们打趣儿你心上人的，你这会若是不说，我们要上哪里找人来打趣儿呢？！”说着，那一帮女孩子又笑了起来。
钱叶如看夏纸屏这般样子的支支吾吾，心下自是欢喜，以为刚才是他为了护着自己说的话，心里的气立刻消下去大半，夏纸屏再来劝时，她便破涕为笑道：“你呦，——真讨厌。”
其实，只有那么点些许的希望，怕是也足够了吧。
待到送走那一大帮女孩子，已是黄昏时分。夏纸屏看着自己的妹妹夏枫晚，又是气又是笑，道：“瞧瞧，你给我惹出来多大的麻烦！又要夏慰钱叶如那个千金大小姐，又要应付古灰烟那个‘狐媚子’，你说说，你该罚不该罚？！”
夏枫晚撇撇嘴，一面低头用脚尖拨着地上的石子，一面对哥哥道：“那可是你的事！我事先已经和你说好了，就是把同学带到家里来玩一玩，我管你怎么夏慰钱叶如，怎么应付古灰烟！再者说，父亲去第二行政督察区时，也和你交代过了：务必要和钱家搞好关系，以便长期合作。你也是夏将军的长子，也不会不明白，我这么一邀请，你不是既能找个女朋友，又可以给父亲交差了？！”
夏纸屏更是啼笑皆非，又不好对着妹妹发作，只好慢慢地和夏枫晚讲道理：“你瞧瞧，江家也是极有势力的。若是父亲也想拉拢那江家，要和江家‘搞好关系’，是不是也要你勾搭上江风待？！”
夏枫晚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声求饶道：“哥哥，我求你别提那个癞头小子的名字了！光是听着，我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打哆嗦呢！”
夏纸屏哈哈大笑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搞好关系’不是这么来的！”
夏枫晚随手拔下一朵团形的赵粉来，在乌丝间比比划划，忽而又想起来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俏皮的神色，抬头对夏纸屏问道：“哥哥，你是当真不喜欢钱叶如么？她是个千金大小姐，纵然是娇生惯养的，难免有些小脾气来，可是性子也顺，人又懂礼貌，就连父亲那么挑剔，也觉得她很是乖巧懂事，家世也不算差，你怎么也得入眼了吧？！”
夏纸屏开玩笑地推了夏枫晚一把，笑道：“你哥哥眼光还没有那么差！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也不差这一颗。况且，你哥哥也不差呀，又不是江风待那种没人要的货色，人也没有多老，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早就想把你老哥扔出去了？！”
夏枫晚差点被推倒在牡丹花丛里，好容易直起身子，赶紧又推了夏纸屏一把反击，却见他还要还手，连忙缩起身子，告饶道：“哥哥，哥哥……哎呀，我不和你闹了！我有明天上午的戏票，你和我去吧！”
夏纸屏收了手，挑眉问道：“谁的戏？”
夏枫晚道：“是江浙名角元送暖的《琵琶记》。这次你可一定要去，——是钱叶如做东呢！”说罢，止不住地偷眼儿看夏纸屏的脸色。夏纸屏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看越剧。全是才子佳人，有什么看头？”
夏枫晚眼里头全是促狭劲儿，道：“你和钱叶如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你是怕被点中了心事！你也去看一看，以后就得心应手了起来嘛！”
夏纸屏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她，只好道：“你也知道，我自小和父亲在北平长大，听不懂越剧里的南方话的。”
一听这话，夏枫晚立刻笑了起来：“不打紧，戏园子里头都有唱本的！”
夏纸屏看妹妹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去听戏，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就默不作声，权当做应允了便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赶忙问道：“枫晚，你也去听戏？”
夏枫晚神秘地一笑，道：“那是当然。”
早春摧放了连天的花海，一朵朵地沁吐芬芳。微风轻柔地缱绻，裹挟着些许阳光，把一团团姹紫嫣红拭净，透出一抹鲜亮透明的颜色，颤抖着温婉的暧昧。夕阳的暖橙色光华，温润着漫天纷飞的杨花柳絮，浅浅地飞起一片片如梦如幻的清香来，竟流露出清甜的味道，像极了隆冬腊月的飞雪。最是一年春好处，庭院深深里，漫过藏不住的似水柔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杨花榆荚，惟作雪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