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恋骨（无极同人）》水弘雨非

5、第四章 砂国之役

　　带着孩子出征，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不过，若那是个王子，就与可笑无关，只是可怕。
　　很可怕。
　　光明并不是第一次参战——那累累的军功有大半是他奋不顾身拿命搏来的——从来不曾有哪一次参战让他这样疲惫不堪。
　　首先是交付到他手中的无欢需要乳娘随侍左右，行军途中不便处甚多。那千挑万选找来的乳娘还娇贵得不能吹风。为了她，大军行进的速度比预期的慢了一倍不止。
　　其次，无欢小王子北公爵的身份使得他必须住“像样的行营”。每次到了驻扎地，镇日赶路的兵将们还得拖着疲累的身子为他细心布置。
　　王子侍从们不吃军中粗粮，王子每日都必须沐浴净身，每一件都让军士敢怒不敢言。最后这些怨怼都会归到光明的头上。
　　因为他是“被托付者”。
　　寻到无欢小王子的人，是也力。大王子托付的人，却是光明。还有人亲耳听到从光明房里出来的大王子叮嘱光明“早些回来”。
　　种种迹象，只有一个结论：光明，被大王子重视。
　　光明是有好些功迹，能够从战兵跻身于禁军，凭的，也是他赫赫战功，没有人不服。若他继续用自己的双手拼出一片天地来，那自是无话可说——
　　偏偏他不是！
　　最让军中众人看不过眼的，是出征前，他平白得来的少将军一职。
　　海天兵士就算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也不曾有谁晋升到的职位，他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出征前的检阅，大王子娇笑着在王面前说起光明看顾无欢有功，王就亲封了光明少将军之职，更当场撤下领军的左佩德将军。
　　吃惊的，不只是光明。
　　王不是没有主见的人，这样轻易地听信大王子一面之辞就行封赏之实从无先例。之后更是连检阅都由大王子代劳，早早回寝宫歇下了。
　　王可以歇下，王命却不能。
　　那些芒刺般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扎个千疮百孔，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如影随形。身在己方营中，光明却如在敌军阵中一样戒备万分，生怕再行差踏错半步。
　　为了稳定军心，光明事事身先士卒。事事亲力亲为了三月有余，才让军士们的反意不那么明显。也让他未战先疲。
　　所幸，最应该觉得不甘心的也力依旧对他笑脸相迎。初见时让光明很看不顺眼的笑，如今温暖得让他心酸。为此，他将也力调到自己身边，片刻不离。
　　离开王城后第五个月，大军铁蹄踏上了空无一人的砂国。
　　太晚了。
　　只是一眼，光明就清楚地知道：太晚了！
　　兵贵神速。他们却为了无欢小王子一行，将两月的行程拖成五月。砂国臣民有足够的时间抛家弃国，离开这片土地。
　　不必战，砂国就已不存在。
　　光明用尽气力将嘴角向上提出弧度，依然笑不出声。
　　他好恨！
　　如果不是无欢，他可以风光地扫平整个砂国，将那少将军之职用自己的双手牢牢奠定，再不让任何人轻看。
　　如果不是无欢，他不会再想起自己曾有过的梦想，他会安心做一个禁军。
　　如果不是无欢……海棠王妃还会在自己的宫中……
　　胸前的海棠，袖中的匕首，还有腰间那支赤金簪……
　　他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感觉得到沸腾的血液在体内奔流。
　　他想要杀戮！
　　光明握着缰绳的双手紧紧攥住，指节隐隐发白。
　　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喊：去杀！
　　“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将军！砂国逆民在我军奋勇征战下，已无一人生还！我军将士死伤惨重。为王，虽死犹荣！”
　　静寂得落叶都能听见的战场上，也力的声音高亢清晰。
　　不会有人知道在砂国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这些随他而来的，对他心有抵触的军人！
　　也力笑弯的眼睛里，这些字句呼之欲出。
　　光明耳边轰鸣的声音更响了。
　　杀！去杀！
　　在他恢复意识之前，腰间带着体温的软剑已经梢。
　　杀！去杀！！
　　他鲜红的眼里看到的，是那一张张对他嘲讽的脸，还有那些鄙夷的笑！
　　他滚烫的耳中听到的，是一字一句的看不起，及无中生有的中伤！
　　软剑断了，他伸手向也力。两头铸着金球的链条递了过来。
　　不再有部下，谁都不是部下，有的，只是知道真相的人！
　　“少将军！我帮你！”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这种呼声此起彼伏很快成了一片。
　　他茫然地停下手，看着那些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们彼此举剑相向。
　　分不清了。
　　再也无法分清谁是谁。
　　直到，胜负。
　　广阔的战场上，站着的，是王的兵；横尸的，也是王的兵。
　　然后，所有的武器都锵然落地。
　　“我们誓死追随少将军！”
　　盟誓，像咒语般重复着。在战场上方回旋。
　　光明一身鲜血站在跪倒的兵将中间，久久不语。
　　这是战争吗？这还是战争吗？
　　从腰间抽出的赤金簪在落日余晖里，鲜艳得就要绽放。
　　一挥手，那簪子定定地插入砂国的土地。
　　“以海棠为誓！”光明一字字轻吐：“我光明永不忘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