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无从比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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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狼眼前的王城，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王城。
没有王的王城，找不到任何一个穿着红衣的兵士，放眼望去，有的只是银白色盔甲裹身的北方军将。
这里，说是王城，不如说是北公爵别馆更为贴切。
穿着黑袍的他不需要任何令牌——他是无欢的奴隶，却比无欢麾下的任何将领都更让人敬畏。在这没有王的王城，地位仅次于无欢本人。
从城门一路被鞠躬哈腰的小兵们引领，直到凰栖阁前，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雪国的低寒没有让他冷静分毫，来来去去这两天时间，也不曾让他理清自己的头绪。
他是无欢的奴隶，这一点，终其一生都不会更改。他也不想更改。
昆仑是他为之付出一生自由的人，他不后悔。即使现今知道了不堪的真相，也不后悔。
这原是不相冲突的情感，想要呵护守卫的无欢，和想要珍惜疼爱的昆仑……
可是，为什么昆仑偏偏是大将军光明的奴隶？
光明和无欢之间，似乎有着无法解开的恩怨——是的，恩怨。
形于外的怨，和鬼狼无法探知的恩。
他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就算最接近无欢的缠绻之时，他都没听无欢说出些许。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扯开去，重复的，只是要杀了光明，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一件事，只是这样一件他绝对做得到的事。
那时，若不是昆仑，他就能杀了光明了……
“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熟悉的声线优雅扬起，鬼狼黑袍下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无欢要他杀的人，他没有杀。
他自己都想要杀的人，最后却没有下手。
凰栖阁的门启开，白袍胜雪坐在金椅上的，正是眉目如画的无欢。
让他时刻挂心的无欢！
没有完成使命的内疚抵不过无欢向他的微微一笑，他向着心中的阳光举步而去。
无欢唇角的笑意盈盈不散：“告诉我，鬼狼，来王城杀了王的，是谁？”
鬼狼僵直了脊背，停在当场。
金椅距他，只是几步之遥。也许，永远都是这几步之遥。
嗓子没来由地发苦，鬼狼哑声答道：“是……他的奴隶。”
猜得到。当时的光明已经伤了腰，连起身都不能。无欢所说的那个杀王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昆仑。
“名字？”
无欢生辉的双眸让鬼狼的心碎成千万片——那眼神，代表着向往。
第一次，他在主人的眼中看到这种情绪。
他以为……不会出现在无欢眼中的情绪……
光明只是让无欢目露挣扎，昆仑……却让他向往吗？
“……昆仑……”
鬼狼的嘴，合上张开，再合上，再张开，终于将这两个字吐出。
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无欢完全没有看鬼狼的神情，他的眼，懒懒地定在映照于手中刀刃上的自己倒影。
那双眼睛，和自己的完全不同。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记过那双眼睛，清晰得一如昨日。
然而任他如何苦思冥想，怎么也记不起的，正是他的名字。
昆仑，昆仑，昆仑。
嘴里在敷衍着鬼狼些什么，无欢已经弄不清楚了。他记得的，他想要牢牢记得的，只是这个名字，这双眼睛，这个人——昆仑！
他想要得到的奴隶！
挣扎声由远而近，一声声拨动着无欢的心弦。
他会得到的奴隶！
跃下金椅，他从鬼狼身侧掠过，直直向着昆仑走去。
最想呵护的无欢，最想珍惜的昆仑……鬼狼的眼中涌上一股暖意，他的叹息，没有人听见。
苍扇向下，抬起昆仑血污遍布的脸。
终于，又看到这双眼了。晶亮一如初见的眼。
已经……不再是那时的孩子了……却还有着与当初一样的眼。
为什么，在瀑布边，自己会认不出他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那瀑布若真吞噬了他……若真就此夺去了他……
苍扇随着无欢的后怕开始不稳，他收回扇子，找了个掩饰自己惊慌的话题：“你手里是什么？”
昆仑没有回答。他根本听不到无欢说的任何话。他只是贪婪地看着这张脸孔，这张与记忆中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脸孔，这张依旧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孔。
邀功心切的随从们听不出这原是无欢用来回避自己心慌的提问，一拥而上，一个个使劲抢夺。
鬼狼眼睁睁看着被麻绳缚紧的昆仑被硬生生掰开成拳的掌，心疼得无法成言。
羽毛，被送到无欢的手心时，还有着昆仑的余温。洁白的羽毛上，沾染着鲜红的——昆仑的血。艳丽绚目，让无欢失神。
他不会懂。不会懂！
这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的人，不会懂自己为什么要紧紧握着这一片羽毛。
普天之下，只有这羽毛和自己一样，是不被需要的，不被记得的……
只有这羽毛，是他可以握紧的。
握着这片羽毛，昆仑第一次觉得，不被需要的自己，可以不再为谁活——不为光明，也不为无欢。
抛下他的主人，和眼前这个记不得自己名字的无欢，都不如这一片羽毛来得真实。
他们不需要他。也不需要它。
所以，他握紧它。
所以……
泪在眼眶里打转，昆仑强忍着哭音开口：“羽毛，是我的。”
他有的，只是这和自身一般无足轻重的羽毛。
努力再久，存在再久，都一样不被谁需要。
“你的？”不必任何人讲，无欢都明白，和一片羽毛吃醋实在是很不智的，可话就这么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你知道一个奴隶，连命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知道不该，可他控制不了。
鬼狼的眼低低垂下。无欢的任性，他早已习惯。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现，他也了若指掌。
他知道眼前的无欢，不是在任性。
无欢掷向火炉的羽毛，不是因为他在任性。
他——在吃醋。
吃一片羽毛的醋。
为了昆仑……
昆仑的眼不再随着无欢左右，他定定地看着的，是火炉上随着热气翻飞的羽毛。
就像他一样，连自己的命，都不能由自己掌控的羽毛。
生平第一次，无欢感觉到这么深切的不安。
这是一种不能决定自己意志的不安。
他无法命令自己不要随着昆仑的视线看。
昆仑在眼前，他的冷漠、理智，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着昆仑，看着昆仑，只有昆仑。
被爵爷的手碰触过的羽毛，成了随从们眼中的圣品。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所有的随从都一哄而上挤到火炉边，争先恐后地向着半空中的羽毛伸长双手。
即将崩断的弦，因他们的介入而松弛下来。无欢笑出声。
只是一个奴隶，一个光明的奴隶。再想要，也只是一个奴隶。
他不该为了一个奴隶乱了神智。
不该为一个奴隶失控至此。
无欢放声大笑着，想要笑出胸中沉沉的不安，浓浓的醋意和道不尽的遗憾。
这个奴隶，已经是光明的了。
要得到他，只有杀了光明。
笑声，凝在他完美的唇角。酸楚更甚了。
为什么昆仑偏偏要是光明的奴隶？为什么不杀了光明，就不能得到他？
满神为什么要出这种两难的选择题给他？
为什么……
羽毛悠悠地飘过他眼前，飘向昆仑。
没有了无欢的笑声，整个凰栖阁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好吵……那些呼吸声，好吵！
无欢满腔的纠结思绪无法解开，挤涨得快要喷涌而出。
白衫飞转，身随心动，他就在昆仑眼前凌空而起。
没有人看得清他是怎样出的手，哪怕可以重新再来一次，都不会有人看清。
没有人真的在意他怎么出的手，就算是丧生在他手中的人，都不会去在意。
他的动，迅如雷电，灿烂夺目得不由人细观；他的静，谧如冰雪，雅致华美得令观者屏息。
看得到他纤长十指递来的苍玄扇，就来不及看他曼妙悠然的身姿；听得到他轻点于地的足音，便错过了他逸出薄唇的轻笑。
没有人闪避，没有人舍得闪避。这般极致的美，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得一窥。又怎会有人闪避？
不曾有抵挡，始终不曾有人抵挡。白衣乘风而来，满室海棠生香。这哪是人间？原已是天堂。
苍扇在空中回旋，从一双双视而不见的眼前掠过；玄扇在指尖舞动，一挥一扬中，绝美容颜似真似幻。
看得痴了的，何止昆仑与鬼狼？
忘了呼吸，忘了动弹，忘了一切的随从们，至死，还看得到那仙神都无法比拟的白色身影。衣袂轻扬，风华绝代。为他奉上生命都不可惜。
收扇回掌，委坐于地的无欢像不曾出手般气息如常。右侧的苍扇终于回过神一般，现出斑斑血痕。
“他们把我的扇子弄脏了。”
最后站着的两具尸体经不住苍玄扇最后那轻轻一拂，无限遗憾的倒地。
遗憾的，是看不够的美景。
昆仑怔怔地看着，哪里还记得自己身在何方？眼中，依旧是无欢。只是这个无欢，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把他带走。”
神喻一般的指示，将不甘的他扯回了最深的无奈中。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无从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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