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恋骨（无极同人）》水弘雨非

2、第一章 海棠遗梦

　　“不好了不好了！海棠王妃不见了！”
　　寂静的夜空被女子惊恐的尖叫声划破，继而是响成一片的金属撞击声、脚步声。
　　“怎么搞的？!没用的女人！连个有孕在身的王妃都看不住！”
　　被吵醒的男子脸色很差。与周围匆忙穿衣找鞋向外冲的同僚相反，他将被子拉高，蒙住脑袋想隔绝吵到他睡觉的这些杂音。
　　禁军。与那些出生入死的士兵不同，他们的军营冬暖夏凉，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好些不得宠的妃嫔都不及他们过得惬意。他对所拥有的这一切很满意——除了，这种夜半时分常常发生的“意外”。
　　“反正肯定会被捉住，有什么好逃的？真搞不懂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嘀咕着，他合起双目，等待周公再次大驾光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短短六个月间，那位怀了龙种的海棠王妃已经逃了十六次。而今晚，是她第十七次出逃。
　　他不明白，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妃到底为了什么要逃得那么起劲。不是听说已经要临产了么？不好好呆在宫里养胎，她想在这时候玩“你追我逃”？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杂音渐渐静去，他却怎么也等不到周公。疑问一个接一个地从心底往外跳。
　　长吐一口气，他认命地坐起身。
　　今晚，这觉是睡不成了。
　　慢腾腾地起身，慢腾腾地穿衣。他的心思只在那位海棠王妃身上打转。
　　海棠王妃，原是极南之地，砂国公主，五年前作为礼物被献于王。她不同于一般的砂国人，赤热的极南之风没有吹红她白皙的肌肤，毒辣的烈日也不曾在她的芙面上留下日晒后的斑痕。从宫门迎入的海棠公主只是将那双盈满秋水的眼眸轻抬，王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分毫。
　　那一日，他就站在宫门内，海棠公主从他面前走过。长长的头纱一路迤逦到宫门外，一路散发着海棠花的甜香——听说，海棠公主在海棠花季之前来到人间，砂国境内所有的海棠在她出生时怒放，由此，公主得名海棠。
　　那甜甜的香味，和那长长的头纱，让他恍若置身海棠树下。回过神时，公主的头冠已换成王妃的金冠。
　　海棠王妃站在高台上，唇角含笑，美艳动人。
　　而他，只记得那双冰一般冷的双眸。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笑意。
　　独占王宠五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如果要逃，为什么不在这五年内逃？偏偏等到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时才逃？
　　心不在焉地去提自己的盔甲，那温热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
　　“谁？！”
　　出声的同时，右手已经搭上片刻不离身的腰间软剑。向后疾退两步身子站定时，飘忽的目光已然锐利无比。
　　墙角的盔甲颤了颤，没有回答。
　　是他多心了么？为什么好像又闻到了那记忆里的甜香？
　　左手提过一杆长矛，极缓慢地，他挑开自己的盔甲。
　　粉色的衣裾在灰白的盔甲后显现出来。他听到自己猛然加速的心跳声。
　　“……王妃？”
　　试探的轻问得到的回答是抓紧盔甲的白皙双手，拒绝他继续用长矛挑开盔甲。
　　“王妃殿下，请容属下送您回宫。”他再往后退开两大步，恭敬地弯下腰身。
　　“……不……”
　　轻若蚊呐的声音中，他听得清楚的，只有这一个字。
　　“王妃？”
　　小心地，踏前一步。长矛回到兵器架上，按在软剑柄上的手也回到身侧。他依旧弯着腰，眼睛片刻不离盔甲后的衣角。
　　粉色的衣角延展成裙摆，然后是……
　　他没有抬头，静静地等着。
　　冰凉的触感停在他颈项前，金色的光芒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妖艳。他依旧在等待。
　　“我要离开这里。”
　　第一次，他听到海棠王妃的声音。倦意淡淡的沙哑，却甜美得如同记忆中的海棠。
　　不是命令，不是解释，那淡然的陈述就像是在谈论着天气。
　　她要离开。
　　心底，有什么在隐隐作痛着。他直觉着不能让她走。
　　“恕难从命！”
　　刀刃逼得更近了，近到他能看到握着刀柄的手上发白的指节，近到他能感受到血液因这突来的阻挡而在血脉中跳动。
　　“你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是淡然的声音，却夹杂着悲凉，“如果我不走……如果我不走……”
　　“王妃?”
　　“我只能走……”
　　冰冷倏然消失，他讶然地抬起头，那张绝美的容颜近地眼前。
　　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还有，她胸前海棠怒放般的鲜红。
　　“王妃！”
　　伸出的双手只来得及扶住她失重滑下的身子，那血喷涌着，像决了堤的洪水。他不敢碰，只能看着。
　　“王妃！”那双记忆中盈满秋水的眼，犹如失了光彩的琉璃，一点点暗淡下来。她的身子轻得快随风飘起，哪有一点点孕妇的丰腴之重？唯有停在她胸前的黄金匕首灿烂得那么刺眼，那么真实。
　　“……光明……”
　　一切混乱在她的轻唤中停止。
　　他的眼睛停在她的唇上，想要再确认刚才的那一声呼唤真的是出自她口中。
　　她，海棠王妃，居然在唤他的名？
　　“王妃……您，叫我？”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王妃居然知道他的名？居然在唤他的名？
　　这一定是一场梦！
　　“……光明……对不起……”
　　王妃的声音越来越轻，终至不可再闻。光明手上开始感觉到寒意与僵硬——不是梦！海棠王妃第十七次出逃失败，自尽于他面前。临死之时，唤着他的名，说着“对不起”。
　　他怀中的身体那么轻，那声“对不起”却沉得他无法承受。
　　为什么会说对不起他？他与王妃只见过一次……
　　“找到啦！找到小王子啦！”
　　同僚在不远处的欢呼声惊醒了沉思的光明，他急忙低头看向怀中的王妃——曾经是王妃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是梦？不是梦？
　　香气扑鼻而来，衣襟上，一朵鲜红的海棠花下，是一柄灿烂夺目的黄金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