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海棠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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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回来这棵海棠树下。
也许是因为在这棵树下，她第一次骗人，第一次伤人。
也许因为在那一天，她遇见了满神。
满神对她说过的一切美景，她都不曾见识。而满神说她得不到的东西，她是真的没有得到。
嗅着海棠的芬芳，倾城闭着眼睛笑出声。
母亲死后，她们母女俩栖身的小茅屋也被远亲夺了去。倾城被赶到街上，再没有人理会。
那年，她才几岁？
三天的滴水不沾，三天的粒米未进，倾城捂住肚子等在街头，等着满神说过的那些恩赐从天而降。
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最美的衣服？天下的一切？
满神在哪里？她说过的这一切，在哪里？
相信神的信徒，最后都会死于自己的信仰。
倾城昏迷前最后想到的，是这句话。
似乎，是爹爹说过的。那个——她已经记不清模样的爹爹。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松软的棉被里时，她哭着以为满神真的赏赐了说过的一切。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吧？
倾城笑着在海棠树下练习着白天才学来的舞蹈，系于脚踝的银铃随着她的每一步，清脆作响。
她不再是那个会相信神的孩子了。她不会再是了。
当初救她的不是对她许下无数美景的满神，是月香院的老板娘。
她不是神，也不是为了日行一善去行侠仗义。她只是以自己做了多年鸨母的眼睛，看出倾城将来会有的不俗容貌，所以才救了她。
“你若是愿意呢，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吃的喝的不会少了你的。等你到了年纪……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涂满鲜红蔻丹的十指在倾城眼前晃动，直到今天都让倾城记忆深刻。“若是不愿意呢，也行，只当我多管闲事救了条狗，吃饱了睡饱了就给老娘滚出去。”
愿意吗？你愿意吗？
不同于满神诱哄的轻声，老鸨儿中气十足地问着，就像下命令似的。
如果她那时说了不愿意，之后还会经历多少次饥饿？多少次濒死？
年幼的倾城牢牢地握紧身上松软暖和的棉被，坚定回答：“我愿意。我要留下来！”
这一留，就是十八年。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哭着闹着吵着要回家，她一心一意学着老鸨教授的一切。
舞蹈、举止、谈吐、衣着、妆容。
她不要再去死人身上找东西吃，不要成为别人的奴隶，她要风风光光地活着。
满神说过要给她的一切，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来。
她笑着在一个个陌生男人怀里承欢呻吟，笑着在无数双意图不轨的眼睛下舞得摇曳生姿。她是老鸨儿最宠爱的“女儿”，她是月香院里的头牌姑娘。
没有谁能忽略她刻意的媚眼轻抛，没有谁能拒绝她娇笑邀请。
从来，都没有。
她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男人上她的床，却无法让任何一个男人爱上她，带她离开。
满神说要给她的，没有给。
满神说要她放弃的，倒是真的带走了。
倾城对着海棠树笑，对着天空笑，对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臂笑。
“小贼，我饶不了你！”
那个被她用头盔打伤的男孩这样叫骂过吧？
放心吧，你不必想着怎么惩治我了。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海棠！”
一转身，倾城被拥进陌生的胸膛。那拥抱紧得差点让她透不过气，紧得差点让她忘了要保持的笑容。
“海棠！海棠！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还活着！”
王的手在颤抖，王的声音在颤抖，王用尽气力抱住海棠树下的倩影，再不想放开。
海棠说过，要来摘这棵树上的粉色海棠花。
海棠说过，她是她母亲在海棠树下求来的恩赐。
海棠是神给的礼物，是不会死的！所以，现在她回来了！
“海棠……海棠……”哽咽着，王反复呼喊着这个藏在心中多年的名字。
他的海棠……
“我不是海棠。”
最初的慌乱过去，倾城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华衣美服的男人，认错了人。
“不！”抱紧她的王连放开她再看一眼都不肯：“你是！你是！你的模样，你的声音……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回想你？海棠！海棠！”
“我不是！”倾城听到心里某个角落里牢固的堡垒崩塌的声音，她吼出声来。
她是不会得到真爱的倾城，这个男人抱着的，不是她。
她是什么都没有的倾城！
挣扎出他的怀抱，她靠在海棠树上看着这个已不年轻的男人。
“这些年来？这些年是多少年？”她望着那双痴情的眼睛，突然很想哭：“那个海棠，今年应该多少岁数？”
一盆冷水从王的头顶直直浇到脚底。王眼里的浓情像熊熊炭火，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下袅袅轻烟。
“不是海棠……”只是和海棠长得完全一样的女人……和海棠一样美丽……
不是海棠……她没有海棠身上的甜香……
“只要有他在，你就是王。你会拥有无上的权力，有史以来最广阔的疆土。”
“因为他，你能拥抱最美丽的女人，享不尽的财富。”
满神的话语在王脑海中炸响。
最美丽的女人……除了海棠，他还觉得谁是美丽的？
“我不是你的海棠！”
不是海棠。
不是海棠……
满神给他的，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巧合”。
王咽下自己的叹息，扬起嘴角：“不是。对，你不是。”
这回，轮到倾城愣住了。
这男人刚才还为了海棠把自己抱得那么紧，不肯放手。她才说了几句？就能让他明白过来？
“不是也无妨。”王抑扬顿错的语气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变化：“你只要知道我是谁，就可以了。”
“你……你是谁？”
“王。”王的笑容像面具挂在脸上，“我是王。”
“它能给你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最美的衣服、最强男人的宠幸……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
倾城觉得满神好像就在眼前，诱哄着无措的自己。
那些……是真的给自己的？满神没有骗她？
最强男人的宠幸……当年的倾城不懂，现在的倾城不会不懂。
王，确实可以被称为最强的男人。
“我要你，做我的王妃。”王不容拒绝的声音高扬，宣布着他的决定：“现在，爱妃，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倾城……”
月香院的一切，都在王执起她手的那刻，离她远去。
满神许下的承诺，兑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海棠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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