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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檐畔铃响(三) ...

  •   《蒿里行》30檐畔铃响(三)
      “备车,我要去一趟山寺。”
      江兰叶吩咐侍女去准备马车。按捺了几日,又听闻祝央去了军府,她终是忍不住了,势必要去山寺那里看个清楚。
      江兰叶出了府门,仆役摆好车架,她提裙正要上车辕,被此时正要一同出府的江御给喝止住了。
      “江兰叶,早过了府学的时辰,你现在又要去哪里瞎混?”
      江兰叶被迫收回抬了一半的脚,转过身对江御道:“阿兄,我有要事。”
      江御语带不屑,“你能有什么要事?”又扫了一眼马车,转而警惕问:“你要出郡城?作什么?”
      江兰叶道:“没什么。”
      眼见江御脸色愈发沉重,江兰叶只得如实答了,“阿兄,我想去一趟真如寺,为父亲母亲祈福。”
      为家人祈福不算是件祸事,江御也不好再阻止,脸色缓和了一些,只道:“带上几位护卫去,山寺离郡城有些距离,恐回时天色将晚,夜行路多有不安。”
      江兰叶应道:“好的阿兄。我走啦。”说罢转身提裙复登上马车。
      江御遣了三位家卫随车护送,又嘱咐其中一位领头道:“小心护送女公子。”
      “是。”
      ……
      山道。
      秋暮时分,天高云淡,道道秋风掠过道旁的枯白秋草,草叶打着卷儿,丛丛依傍,发出簌簌声响。高树林立,稀稀夹立在山道两侧。
      宋凛潜伏在浓浓秋草丛中,草叶浓密,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摸了摸悬在腰带上的佩刀,仰头望了眼高悬的天空,极淡极淡的天,偶尔略过三两鸿雁,雁过无痕,徒留雁声,鸟鸣余悠。他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摘了把手边的枯草。
      “将军。”部将唤了他一声,“探子来了消息,道是江家女郎已经乘车出了郡城,想来不久将至了。”
      宋凛揉着手中枯草,拉着眼皮应了一声。草揉碎了,又丢到了一边。
      半月前,西北戎余自皋地夺来的粮廪本通过河道再改道陆路要运往西北兵部,未料及不过发船两日,便在河道上被江东给劫了。再一打探,竟又是逃走的裴缚所献的计。
      昔日称手的兵刃如今转而刺向自己,戎余不可谓不气急。
      宋凛向来在沙场一意驰骋惯了,而今在裴缚身上吃了这般大的暗亏,自然也恼得很。为此他甚至不惜派出所有暗探,企图暗杀裴缚,竟都失了手,连尸身都寻不到。折了探子,暗杀自然不可行,只得暗中潜伏。
      今日他终于得来了消息,道是江家女郎将出郡城,他便即刻筹备人马赶于山道埋伏,江东抢了西北的粮廪,断不能就这般算了。
      江兰叶生于江东豪绅江家,又是江东才子江御的亲妹,江东督军的表妹。身份贵重的女郎,抢了她,来换被劫的粮廪,岂不正好。
      于宋凛而言,等今日的转机,等了太久了。
      ……
      车轮转动,碾过山道泥尘,精致马车自转角出现,数位家卫伴侍左右。
      宋凛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辆马车,手中按着佩刀,随时待要拔出。
      江兰叶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内,旁边侍女端着一盘果点,问她是否要用些。
      江兰叶正要答话,忽听到车外一声锐响,接着便是沉闷的碰撞声,车马顿停,江兰叶身子往前一倾,慌乱的人声打斗声随之而来。
      侍女手中的果盘散落车厢,她白着脸色,一时无措。
      江兰叶情态亦是不佳,但如今不是呵斥之时,她颤抖着伸手将车帘撩开一道缝隙,透过去看马车外的光景,正看见一位家卫在阻拦着要上马车来的歹人,但阻止不及,被一刀插进前胸死了。
      歹人毫不犹豫将刀刃拔了,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映在江兰叶水润的眼眸之中。
      她吓得缩坐回车座上,花颜尽失血色,她伸手自发间拔出一根簪子,抓得紧紧的藏在袖中。
      江府的家卫拼杀不过久经沙场的戎余兵士,不久便纷纷陨命当场。
      江兰叶盯着尚且紧闭着的车门,咬紧了牙关。
      马车忽得一倾,有人登上了车辕。
      “砰……!”
      一声闷响,宋凛一脚踹开车门,带着浓浓血腥气,弯腰跨步而入,蹲在江兰叶跟前,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对着眼前强持镇定的江兰叶。
      他手中持着的刀还在淌着血,一滴血珠自刀尖垂落而下,砸在车厢的地板上,蹦出一朵血花。
      “叮……!”
      宋凛一把打落江兰叶向他刺出的簪子,刀上血珠顺着刀势打在江兰叶雪白的颊上。
      “老实点,乖乖听话,爷还能让你留个全尸。”他毫不客气道。
      江兰叶颤抖着身子,白着脸色,竭力吐出几个字,“我可是……江家的亲眷……”
      “江兰叶。”宋凛道破她的姓名,话语含着轻蔑,像是随时可捏死她的性命,“老子找的就是你。”
      /
      秋时气爽,祝央立在屋门前,仰头望着天空划过的一串鸿雁,视线随之慢慢移动。
      良久,她放低视线,转身复走进屋内。
      王媪正在案前,为祝央做着她昨日吩咐要的一件男子外袍。
      王媪到底是祝容派来服侍她的,还算有用,女红调香梳妆皆为上乘。
      “女郎,不知这袍子可还要再加些纹样?诸如竹纹抑或水云纹?”王媪见祝央进来,便问了她一句。
      祝央想了想,“竹纹便可。”
      “这外袍明日即可做好。女郎可还要做些别的?老奴尚且有余暇。”王媪又殷勤道。
      祝央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不必了。”
      祝央又进了内室,在书案前坐下,挽袖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是西北戎余写下的《短歌行》。
      隽秀墨笔落于纸上,祝央看了片刻,拿起来撕了。
      /
      夜深,江府。
      嗒嗒马蹄声在深幽寂静的街道上响起,由远及近,勒停在府门前。
      江御翻身下马,翻动袍带席卷着夜风,又快步踏上了门前石阶,进入了府门内。
      亲信随之而入,江御的心情算不上多好,今日在军府,探子得来消息,道是洛阳有变。
      五年前少帝崩逝,奸相司马氏夺位,而各地督军则打着忠于汉室,清刮逆贼的名号,彻底树旗自立,不听鱼符调令。
      而今皋地既亡,中原虽是由江东,西北,西南三者割据。可在北边洛阳,仍有着司马氏的一支势力,司马丞相正以洛阳为中心,逐渐向四方扩兵。
      孙牧本是不甚在意洛阳这一方的动静,江东地势优沃,水产丰饶,更有精雄的水兵数万,何惧小小一个司马氏?且洛阳也不过是弹丸之地,比之江东沃野,远远不足。
      但,就在今日,他惊悉得知,西北戎余军正在向洛阳行军。白日行军,夜晚扎营,根本不是袭城的姿态。而洛阳亦是大开城门,无半点防御之态,像是随时恭候戎余军进入洛阳城内。
      显然,戎余此番去洛阳,非为攻伐,而是倒戈。
      孙牧原以为戎余野心勃勃,占据了皋地之后,该是图谋江东西南,没想到他竟是屈尊去投了司马氏。
      江御看着探子送来的密信看了有一会儿,断言道:“戎余此人向来深谋远虑极尽算计,皋地粮廪丰足,他若是投了洛阳司马氏,等同于将皋地拱手奉上,以他的野心,又怎么舍得。他此行定然有诈!”
      裴缚此时亦在一旁论事,堂内连同军中副将,几人跪坐于蒲团之上,面上皆有疑色。
      独裴缚仍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风撩动他发间衣带,他的话语随之而起,“戎余赴洛阳,并不等同于将皋地拱手送人。倘若他是使了计,骗得司马氏信以为真,大开城门迎他而入,而后在一举夺城呢?”
      江御随即否定了裴缚的话,“司马氏素以奸诈而名,他把控汉室多年,又非三岁小儿,岂会看不出戎余的计策?真傻傻得开着城门等戎余来取他的命?”
      “我看戎余此行,去得未必就是洛阳。”
      裴缚没有再回话,似是沉默着。江御接着道:“倘若戎余演的是一出声东击西,表意是洛阳实指江东又该如何?依我而言,如今便应当加强布防,以防戎余偷袭。”
      ……
      这场议事最终结束于孙牧的沉默之中,显然,他已生出赶赴洛阳之念。
      世人皆知,天子玺,而今便在洛阳。戎余若得,他孙牧又如何能够甘心。
      江御也已察觉孙牧动念。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以往孙牧也是全心信他,可如今却反倒犹豫不绝了。
      江御的目光渐渐放到行在他前侧的裴缚,心渐渐沉了下来。
      ……
      拉回神思,江御边走边问了一句:“兰叶可曾回来了?”
      一时无人应答。
      一息之后,江御的脚步猛得顿住,巨大的不安如密网般笼罩心头,夜风吹得他衣袍摇拽,江御转过脚步复往外走,他浓墨的身影几要融进暗色的夜里,长廊檐上排排昏暗迷朦的灯笼散出弱光,地砖上黑影飞掠过廊柱而行,江御低沉冰冷的声音接着便响起:
      “……即刻给我派人马去找!”
      西北的书信在次日的拂晓时被发现,是一块绢书,被一支羽箭射在了城门,细风拂动绢丝,微微摆动。
      “用三船粮廪,来换江御亲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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