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夜谭》刹那变永劫

7、第 7 章

　　这呼唤周瑜自然耳熟，应是孙策在唤自己，下意识的向声源探去。意料之外，那女子也神色一改，倏的站了起来，似乎欲倾身奔去。不知是如何鬼使神差的念头“绝不能让她过去！”周瑜默念着，用力的拖住了那女子。“公子，就当是成全我，快快放手好么？”那女子着急起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过去，你是不是又想害人？”周瑜想仔细看清那女子为何人。无奈周围突然烟雾大作，周瑜觉得身体没了依托，猛的往下坠了起来。不待他开口呼救，那女子也跟了下来，一头往他身上载。他毕竟还是个幼童，那女子身量高大出他不少，周瑜忙用双手护在身前，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觉得身下抽搐的一震，待他睁开眼，他已然躺在了床上。眼前对上的还是那双精光大眼，那眼睛此时更多了一抹关切与不安。

　　“瑜，你终于缓过来了，刚才你那样子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们都快急死了。”

　　“我父亲，母亲……”周瑜回过神来，终于眼泪掉了下来。

　　周瑜突然间怙恃皆失，用尽心力之后才平稳下了心绪，准备料理父母的后事。可现在他借居在孙府身无一物，只能拜托孙坚一家先代自己为双亲发丧。吴夫人也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父亲暴亡时的情景，只觉得周家这个小孩比当初的自己处境更加凄凉，也心疼得落泪。一口答应下了为周瑜双亲入殓发丧各种事宜。周瑜自己则连夜找来生麻布为自己缝起斩榱。

　　孙策虽然一向是闹腾之人，但他也是个聪明的小童，明白现在说些劝慰的话已于事无补更显得惺惺作态，他还不太能体会得到周瑜的那种切身之痛，可他也能理解那种悲伤的猛烈。于是也就决定默不作声，陪在周瑜身边使他不觉得太过孤独无助。周瑜并不怎么会用针线，孙策亦然。两人笨拙的在油灯下穿引着针线，与其说是合作更像是在拉扯，粗麻布又粗又糙勒得手疼，细针并不好用，一不小心针就不晓得扎到了谁的手。周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孙策的指头则渗出了豆大的血珠。

　　“策，我扎到你的手了，你怎么不说？痛么？”

　　孙策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才挤出来一句：“你比我更痛，我不碍事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策……谢谢你！”周瑜低下了头，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麻，咬紧了牙，半响过去终于将似乎随时都会脱框而出的眼泪收了回去……缝了一夜斩榱，周瑜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年长了好几岁。

　　第二天周异父母的灵堂才搭起来，朝廷突然来了调令。中郎将朱儁表了孙坚为自己的佐军司马，命他即刻征募淮，泗间精壮之士同赴洛阳围剿黄巾波才余党。孙坚只得匆匆的在下邳东拼西凑连拉带哄的招募了将近一千兵马北上。募兵筹粮忙了整整三天，孙府里也一刻不得闲。孙坚对周瑜家举丧事宜颇感尴尬，干脆就不再回府，在外扎营，三日后直接启程。临行前，孙坚将家事全托付给了吴夫人，并嘱咐孙策要好好照看周瑜等他族人来接他。孙策对父搁置了自己朋友的事，心中依旧是悻悻然，可看着父亲马上便要赴洛阳，自己也不能相随，孙策还是牵肠挂肚的骑了马去送了父亲的队伍一程，这一送就走了十几里。

　　回城的路上，孙策一路骑着马一路心念着周瑜一脸愁容的样子，叹气起来觉得自己还真不能为他帮上什么忙，只能在家里陪着他等着他庐江老家的族人来接他回去。“瑜这样整天跪在那里茶不思饭不想的，终究不是办法，还得弄出病来，得想个办法才是。”想到这里，孙策的马前蹄顿时腾空，把策摔了下来。策跌落下马摔得眼冒金星，缓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路旁突然窜了只兔子出来，现在那兔子正逃不择路，满地乱奔，惊了马。孙策顿时来了兴致，想到：“打只兔子回去也不错，让娘做了换换口味，也让瑜尝个鲜补下身体。”于是孙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迅速上了马追着兔子去了。孙策骑着马在荒林里横冲直撞，也不顾被枯树杈挂散了发髻，扯破了衣服，追了大半个时辰，孙策的弹弓才打中了兔子。他附身飞快的伸手一掠，将便躺在地上的兔子扛在了肩后。趁着还新鲜立马就朝城里策马奔去。

　　进了城，孙策才发现回家的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翻身下马，往前去一探究竟。孙策个头小，费了很大劲才推开围观人众靠近了自己大门，却看到一片雪白。自家门前此时停了长长了一队车马，这些车马全都挂着白绸，车马上的人也都穿着素服。白茫茫一片甚是壮观。孙策看到自己的母亲正拉着周瑜的手站在门口跟那群穿着素服身材高大的男子说着什么。顿时便明白周瑜的家人来了。吴夫人一眼看到了孙策，便伸手唤了他过来：“策儿，快过来！”

　　孙策觉得自己此时显得有些局促，头发也散了，套在身上的棉袄也出了絮，还满是尘土。而手中的那只兔子更让他觉得拿着也不是，藏着也不是，浑身的不自在。孙策便匆忙望向周瑜，而此时周瑜有些木然，似乎还在发呆并没有注意到他求助的眼神。

　　“这是小儿孙策。”吴夫人也颇为尴尬的接过了孙策手中兔子，孙策忙理了理散在额前的乱发躬身向他们作了一揖。其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那个唇上有些薄须的男子嘴角因刚才孙策的动作微微的抽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迅速上下打量了孙策一眼也拱手礼数周全的鞠了一躬：“承蒙贵府这些日子对族弟瑜的悉心照料，贵府为叔父叔母入殓发丧之恩实难以报，在下周晖领族内各兄弟先在此谢过夫人与孙贤弟了。”

　　“这是我们应当的，周大司农昔日对我们家有恩，现在我们所作的不能报其恩之十一。”

　　这时传来了一个男子猛烈咳嗽的声音，孙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重孝的青年男子，眉眼有三分与周瑜相似，只是面容枯槁，呈惨白颜色，正被身边的兄弟扶住两侧似乎已快要站立不住。

　　“在下有所冒犯，我堂弟周璋一直体弱，又不幸痛失怙恃，是强打着精神才支撑到这儿来奔丧，夫人可让我们先进去说话么？”

　　吴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有些失礼，脸红着唤了家仆准备好坐席茶饮，忙把周家众兄弟迎进了门。周晖进门的时候像是不经意的又朝孙策这边望了一眼，而孙策这时正看着有些茫然的周瑜。周瑜则一直盯着那个神色悲戚被人架进屋的周璋。孙策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周瑜对自己的这个哥哥并不比孙策了解多少。望着这群人孙策实在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又想自己这副模样进人家灵堂实在是不合时宜，便独自躲开更换衣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