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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油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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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后的第一节课是走读课,方榆辰选的是物化史,走读历史,得去政史一班上;夏词选的是物化生,走读生物,不用动,走读班就在自己班。
“走了啊。”方榆辰拿了本历史书走,“要有人坐我位置就看着点,让人别乱动。”
夏词应了声。
但这属实是方榆辰多虑了,走读前的整栋楼都闹哄哄的,整个班一下子多出了很多陌生面孔——夏词身边除外。
方榆辰一走,夏词又回到了生人勿近的态度,整个人冷得跟冰疙瘩似的,戴着耳塞又板着脸,压根儿没人敢近身,直到整个班都基本坐满了,才来了个到的比较晚的眼镜男,小声问:“这儿有人吗?”
夏词瞥了一眼,说了声“没”。
眼镜男坐下了,小心地把书摆在桌面上,又轻轻“哎?”了一声。
夏词看了他一眼。
那人手倒是挺老实,也没乱动,就是——
夏词皱皱眉,这人怎么上着生物课,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英语单词呢?
上课戴耳塞太不尊重人,但耳边的碎碎念实在聒噪,夏词伸手用笔往桌子上笃了两下:“安静。”
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
就这样安静到了下课,夏词写完最后一笔笔记,刚掏出张试卷,突然发现旁边人还没走。
“?”夏词瞥了那人一眼,可惜这个眼神没被那人接收到,夏词刚准备说话,方榆辰的声音响了起来。
“于祎?”方榆辰朝他们走过来,“你在这儿上生物课?”
于祎点点头:“好巧,我坐下来才发现这是你的座位。”
方榆辰笑了笑:“在新班级还习惯吗?”
“挺好的,压力小。”
说着,于祎敦敦书,站起来:“我就是等着跟你打声招呼,走了啊。”
方榆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于祎说:“你这新同桌好凶。”
方榆辰挑挑眉,笑了:“还行。”
反正对自己不凶。
笑起来还特好看。
方榆辰回到位置上坐下,想起于祎的话,扭头看了看夏词,又笑了。
夏词显然已经习惯了方榆辰没事儿就对着他傻笑,也没说话,自顾自就往人桌肚里掏了颗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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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竞赛班,五点准时放学,方榆辰一边玩着夏词的头发一边问:“待会儿去整理东西?”
“嗯。”
“东西在哪?”
“门卫。”夏词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犹豫了一下,说,“走了。”
“你怎么不问我。”方榆辰松了手,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夏词看了他一眼。
方榆辰还没缓过来这个眼神是怎么个意思,就听见夏词笑了声:“问过了不是么?”
方榆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沉默了半分钟,方榆辰突然恍然,脑子里那晚在烧饼摊前的画面疯狂回放,连忙往外跳一步:“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怕你无聊!我什么别的都没想!我就是仗义!”
夏词挑挑眉,没说话。
方榆辰被整得后背一紧,嗓子眼都有点被堵着,半晌只能憋出来一句:“我对朋友都这样,真的,你榆哥是谁啊?榆哥喜欢谁肯定直接上!”
其实方榆辰也不明白自己这么遮遮掩掩的意义是什么,十六七岁的一大小伙子哪有那么瞻前顾后的细致,喜欢就说,都被人逼问到这份上了,再不说多孬啊,表个白能吃了他似的,关键是人夏词也不是什么恐同的人,这么藏着掖着真挺没劲的。
方榆辰心下给自己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愿趁人之危,夏词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打着朋友的旗号突然去扒拉他两下,然后摇身一变说“哈哈没想到吧我其实喜欢你”,这不趁火打劫么?
甭管夏词知道了以后什么反应,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给膈应死,天天费劲猜夏词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因为没得选所以喜欢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出现得太像个救世主了才喜欢自己。
这种念头长成连天的草了是能磨死人的。
方榆辰不屑碰这种事。
得是夏词自己慢慢喜欢他,慢慢意识到他自个儿的性取向以后,自个儿去权衡要不要喜欢方榆辰,这才算。
在这之前,自己都只能是个仗义的朋友,不掰弯,不引导,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小白花。
夏词笑了笑,也不知道到底信没信,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要一星期后?”
方榆辰也换了个语气,贼兮兮地说:“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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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卫室,方榆辰看了看门卫室里摆着的东西:“我来搬,你手还没好全。”
确实还没好,挫伤的手搬不了重物,夏词也没扭捏,用没伤的右手拎了个行李箱,把剩下的被子床垫都留给了方榆辰。
方榆辰跟着夏词一路到了宿舍,宿舍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条件还不错,两张上床下桌的床紧挨着一堵墙,另一侧是两个大柜子,中间过道挺宽敞,还有个独立卫浴。
“你睡哪张床?”方榆辰抱着被子问。
“随便。”夏词随手打开一个柜子塞衣服。
方榆辰想了想,把被子铺在了离卫生间远点儿的那张床上。
“哎——”夏词扔下衣服,丢了条毛巾给方榆辰,跑过来重新拿起被子,“擦擦。”
“啊,好。”方榆辰用毛巾擦了擦手。
夏词:“?”
方榆辰用那条干不拉几的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手:“干净了,给我吧。”
夏词彻底无奈了,一字一句说:“我是让你,用这个毛巾,打湿了,擦擦床板,不是擦手。”
方榆辰这才反应过来,笑得不行:“脑子抽了。”
夏词也跟着笑了起来,站在床底轻轻推了他一下:“下来。”
方榆辰去卫生间打湿了毛巾,把床板和桌子都擦了擦,才从行李箱上把被子拿过去铺平,铺的时候越想越好笑,肩一耸一耸地憋着。
夏词把衣服挂好后走过来,把毛巾接过去,洗干净了挂阳台上晾着,等他回来的时候,方榆辰已经弄得七七八八了。
“那我先走了。”方榆辰拍了拍床单,弓着腰走下楼梯,走之前往夏词床上留了两颗陈皮糖。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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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榆辰出了校门,没直接回家,拐个弯先进了文具店,抱了一堆画板画纸和颜料,到了家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
“快、快接一下......”方榆辰喘着气。
方之铭“呦”了一声,小跑着过来接过东西,“干嘛呢?打算走艺考生这条路啊?”
方榆辰灌了两大杯水:“我倒是想呢,我的画技允许么?”
方之铭“嗤”了一声:“谁叫你初二那年自己荒废的。”
方榆辰缓过劲,又抱着东西吭哧吭哧上了楼,放进了书房,下楼的时候说:“我想住校。”
方之铭“哦”了一声:“多少钱?”
方榆辰比了个数。
方堇色这时候才从厨房出来,解了围裙,往方之铭背上拍了一下。
方之铭立刻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跟巴普洛夫的狗、桑代克的猫似的,去厨房把菜端了出来。
上了饭桌,方榆辰才正正经经地说:“我一星期后再去住。”
方堇色瞥了他一眼:“跟小词一块儿?”
方榆辰“啊”了声,半认不认的。
多余的话方堇色懒得说,就是又嘱咐了一句:“有点数。”
方榆辰比了个“yes sir”的手势。
吃了饭,方榆辰没直接去书房,而是先去卧室的书桌上把作业写了。
方堇色那句“有点数”,说的不仅仅是性向问题,也是学业问题,方榆辰心里明白,这么多年了,自己闹到天上去也从来没让父母在成绩上烦过心,这是底线,方榆辰自觉自己别无所长,唯有这一条能让二老涨涨面子。
做完所有作业,方榆辰又额外做了两张化学卷子,又把物理竞赛书往后做了几页,等他做完错题集,发现已经是十一点了。
他抻了抻腰,喝了口水就往书房走。
摆完画具,方榆辰突然有点不知道从哪下手,他已经三年没碰过油画了,突然重拾,一下子不知道改先挤颜料还是先起稿。
盯着白色的画纸愣了半晌,方榆辰还是先拿炭笔起稿。
到底是生疏了,照片里的构图其实并不复杂,但方榆辰愣是修修改改近一个小时,脚边扔了四五个废稿纸团,头顶乖顺的锅盖头被薅成了个鸡窝,能住下仨雏鸟。
熬到了凌晨一点,方榆辰打了个哈欠,眼皮一沉,转身跌进了卧室,砸在床上连声响也没出,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
一连几天都这样,三天后方榆辰白白嫩嫩一张脸,愣是给按上了两个赛拳大的黑眼圈。
到了周五放学,方榆辰晃了两圈脑袋,直到“咔呲咔呲”的骨骼声消失,他才扭头问夏词:“你周末回家吗?”
夏词沉默了一下:“不回。”
黎月还没走,他宁可呆宿舍也不想回去给自己添堵。
“来我家吃饭吧。”方榆辰说,他心想,再等等,快画完了,画完我就来陪你。
其实一副油画本来不需要这么久,方榆辰每天画三小时,蜗牛都能爬到树顶了,但奈何——
一想到这个方榆辰就无奈,夏词穿什么颜色不好,非得穿个绸缎面料的白裙子,那上面光影构图复杂得跟个什么似的,他就一三年没画过画的半吊子,属实是被整得有点头大。
夏词哪知道人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想也没想就说:“不了。”
方榆辰没再多劝什么,往人手心里塞了两颗陈皮糖,说:“无聊了给我打电话。”
“你当我小女生?”夏词笑了,“快回去补觉,黑眼圈肿得能去啃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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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到底是空,方榆辰规划了下时间,挤着两天的空隙,掐着点给画收了尾,笔触挺青涩,但已经是他画技的极限了。
方榆辰把画卷了卷,又抽了根皮筋绑了两圈,心里默念着“感谢方女士的母爱捐助”。
他从方堇色那拿了根黑色的皮筋,跟夏词头上那根差不多。
倒也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觉得夏词会喜欢。喜欢这根皮筋。也喜欢这幅画。
弄完这一切,方榆辰又把话揣进行李箱里,给夏词发了条“我明天就来住校”,才开始埋头整理东西。
方榆辰要带的东西不多,家离学校也近,缺什么可以随时回来拿,他动作挺利索,收拾完的时候正正好九点,还余了时间能多背一课的历史。
夏词的消息卡着方榆辰睡觉的点发来,就一个字,还没带标点符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