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晨義散人

1、重逢

　　太阳沉入大地，天空不远处响起打雷的声音，随后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大雨剧烈地从黑夜的旋涡中倾盆而下。
　　一个黑影来到黄埔江边，将两个麻袋扔入江中。黑色的江水就像一条匍匐在地的黑色巨兽，瞬间就能将人吞噬殆尽。

　　雨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转弱，一辆火车呼啸地缓缓在上海滩的车站停了下来。即使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车站内仍然人声鼎沸。
　　蓝歌拎着公文包从车站上走下，左顾右盼一会，正打算出站拦个黄包车。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钻出，朝蓝歌迎了过来：“少爷，老爷让我来接你！”
　　蓝歌一转头，脸上立刻挂上惊喜的笑容：“徐伯，是你啊，我其实自己能回去，不需要劳烦你亲自来接。”
　　徐伯伸手接过蓝歌手上的公文包，笑道：“今夜雨下得特别大，老爷吩咐我来接一下你，司机就在站门口等你。”
　　“那真是有劳徐伯了。”蓝歌微微点头，跟着徐伯朝车站外走去。
　　刚走到车站门口，一个男人匆匆忙忙从不远处跑过来，从蓝歌身旁经过时还重重地撞了一下蓝歌的肩膀，口中还不住喃喃骂道：“闪开，闪开，没长眼睛吗？”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从身后追过来，边跑还边大声叫嚷：“有贼啊，他偷了我钱包！”
　　蓝歌瞳孔一缩，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就打算追上去。刚迈出一步，远远地便看见刚才还健步如飞的小偷，现如今已经面朝下趴在地上不住地哼哼。一名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将小偷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膝盖牢牢地顶着小偷的后背，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女子感激地奔上去，从小偷手中一把夺过一个有些破旧的布包，打开确认一文不少之后，重重地松一口气，朝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子躬身表示感谢。
　　两名穿着制服的巡捕赶紧跟上来，将小偷从地上拎起，押着人离开了。
　　穿着白衣西装的男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抬头朝蓝歌方向望了过来。
　　蓝歌这时才看清对方的脸，那张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脸。那人有着一头黑色如瀑布一般的长发，被一根棕色发圈绑在脑后，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皮肤白皙配上高挺的鼻梁，看起来儒雅中带着几分疏离。
　　“法华？你怎么在这里？”蓝歌抑制住内心的悸动，露出友好而又略带惊讶的神情。
　　被称作法华的人微微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朝蓝歌一颔首，算打过招呼之后，便转身离开。
　　徐伯望着法华离开的颀长背影，好奇地问道：“少爷，你认识这个人？”
　　蓝歌身体微微一怔，半晌吐出一口气，朝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走去，“徐伯，我们走吧，再晚回去母亲估计又要着急了。”
　　徐伯点点头，快步走到轿车后门，微一欠身，打开车门，待蓝歌坐进去之后，自己则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
　　黑色轿车缓缓驶出车站，这时的雨也越来越小，上海滩和他多年前离开时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波光粼粼的黄浦江，灯红酒绿的街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蓝歌的记忆回到十三岁的那一年，那时父亲蓝翔购入了家中第一辆汽车。那个时候，就算在上海滩能够拥有一辆汽车也是一件十分少见的事情。
　　一天夜晚，十三岁的蓝歌瞒着父母偷了汽车钥匙，在没有专业司机的监护下，开着这辆新买来的汽车溜出门。
　　整条东百老汇路都是碎石加沥青的马卡丹路，路面平整坚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汽车而存在的。当汽车行驶在上海滩的道路上时，蓝歌感觉到他就应该驾驶着汽车无拘无束地驰骋，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划过脸上的冷风都变得无关紧要。
　　此时，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正骑着一匹骏马沿着黄浦江奔驰。蓝歌斜眼递给骑马的外国人一个眼神，将汽车档位又向上推了一档。
　　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机械怪兽在积蓄着力量。那位竞争者意识到了挑衅，一夹马肚，也加快了速度。
　　但生物的速度如何可能和机械引擎带来的动力相提并论？汽车很快便超过竞争者，不一会便将骑马者抛在身后。
　　就在这时，一个行人突然从道路一侧窜了出来，蓝歌躲闪不及，第一次开车经验不足加上紧张，错将油门当作刹车踏板踩了下去。
　　过载的引擎发出低声的嘶吼，眼看就要撞了上去。蓝歌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车狠狠地撞上路边的一根立柱，车头的零件瞬间散落一地，而他也从汽车里被抛了出去。
　　一阵剧痛袭来，他感觉到头部撞到了路沿，腿部再难挪动半分，腿骨也应该发生了骨折，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这时，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急急从街对面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长相十分清秀的小男孩。蓝歌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男孩黑色如墨的头发以及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
　　蓝歌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正嘱咐身边的护士：“颅骨并未受损，头皮下血肿，用冷敷法处理。腿骨骨折，需要打石膏。”
　　当他被推出急诊室之后，黑发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母亲湘云一脸担忧地站在急诊室门口，见蓝歌被推了出来，疾步上前来到蓝歌身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低声安慰。
　　父亲蓝翔的脸色则不太好看，蓝歌记得这是蓝翔唯一一次语气生硬的责备自己。
　　“你们看到送我来医院的小男孩了吗？”蓝歌无视了父亲的责备，焦急地询问。
　　站在一旁的护士突然开口，“你说的是送你到医院的那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黑发大约十几岁的男孩？”
　　蓝歌顾不得头疼，拼命地点头。
　　护士露出安慰的笑容，“他们好像有急事，送你到医院之后就走了。幸好医院的院长认识你父亲，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通知蓝先生和蓝夫人。”

　　“少爷，你在想什么？”徐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蓝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马上就到家了，少爷离家这么多年，老爷和夫人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蓝歌整理好心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无论如何，他总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