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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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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柠几乎是着急的想要与父亲分享刚才的声音,“刚刚—”
父亲打断她,“你手机关机干什么?”
苏柠怔愣,看向屋内母亲捡起地上的手机,打开,听见母亲问,“怎么把水弄洒了?”
她看看一脸担忧的母亲,又看看面带怒意的父亲,“我—”
她想解释,但父亲已经把她拽进屋内,右手手腕很疼,“砰”地一声,窗被关上,父亲还想说两句被母亲阻止。
“柠柠,我们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苏柠眨眨眼,眼里燃起一丝亮光,但很快被接下来的一句话摧毁。
“你能不能懂点事?大半夜你妈还怀着孕,这么大老远跑过来,路上万一磕着绊着怎么办?不要老是用消失,自杀,留遗言这套行不行?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我们将你养这么大,到底是欠你的吗?”
“行了,老苏。”母亲拦住父亲,将手机放到沙发上,“柠柠,妈妈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来看你的时候很少,我们商量过了,会请一个阿姨来照顾你,负责你的日常起居。”
苏柠没什么意见。
他们商量过了,就可以了。
他们又离开,苏柠扯了纸巾将地板的水清理赶紧,在垃圾桶旁边找到散落的药片之一,很显眼的位置。
请的阿姨第二天来得很早,父母提前跟她说过自己的情况,除了吃饭时间外阿姨都不会到她房间这边来,饭菜放在门口凳子上,敲敲门示意她吃饭。
过了好一阵,苏柠慢吞吞的到门口,然后开门。
她房间很紧凑,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衣柜,唯一好处是附带洗手间。
雨后烈阳照耀,苏柠躺在床上,手机放着昨晚听到的钢琴曲,声音开得极小,她听见阿姨在跟家里人打电话,言语中说起她。
“不知道,从早到晚就一直待在屋里,说是抑郁症,门窗全都封上的。”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小挫折就说自己抑郁症,没吃过苦,不像我们那个时候。”
“......”
苏柠不想再听,这些话她听过很多,已经能倒背如流。
她将音乐声开得稍大,回想着昨晚见到的人,她搬来一年了从未听见过任何乐器声。
他是刚搬来的吗?
她想。
不知他今晚是否还会弹奏。
她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等着,忽地,钢琴旋律窜入耳朵。
苏柠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手机音量关掉,确认是楼上传来的。
他在弹琴了。
苏柠开门出去到阳台,阿姨一脸惊奇的看她,刚要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见她站在阳台上,仰头去看楼上。
窗帘还是拉着,她看不见他。
今天的曲子与昨天不同,万物复苏时花朵盛开,长在悬崖的玫瑰迎风而生。
旋律平稳,音符跳动节奏轻快,带着穿透春天的力量,温润又强大。
苏柠手指不自觉跟着弹奏,午后的风吹来带着燥热,她却好似随着钢琴来到另一个世界,指尖碰到的栏杆是热的,呼吸也不由随着节奏或起或伏。
他弹了两个小时,苏柠听了两个小时。
大概是觉得累了,他停了,她仰着头,像窥私狂一般,想这样看清他的模样。
但可惜,他始终不曾拉开窗帘。
接下来的每天,苏柠都会在阳台上听他弹琴,她摸准他练琴的习惯。
下午两点到四点。
晚上偶尔会弹。
阿姨一开始还好奇,但渐渐的便也习惯,她歌单里的歌越来越多,全都是他弹过的曲子。
这天,苏柠照例端了小凳子在阳台等着,但今天的琴声没响起。
她以为他有事耽误了,会迟一些,但等到晚上都没有响起,那盏灯也再没亮。
他搬走了吗?
苏柠变得不安。
十二点,阿姨过来叫她进屋,她没动,片刻想起什么,“我想出去一趟。”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提出要求。
“不行,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很危险。”
“我不出这栋楼,我就去楼上。”她指了指那扇窗户,“我就去那里看看。”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搬走了。
阿姨还是摇头,“不行,我答应过你父母,要保证你的安全。”
苏柠看着她,想到父母叮嘱的话又开始沉默。
她不能给他们再添麻烦。
阿姨或是于心不忍,“等你好起来就能出去了。”
苏柠还是沉默。
这一夜,她在阳台坐到天明,那盏灯始终没亮,苏柠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如前几天一样回到房间,将自己关在里面。
她吃了药,药效上来睡得很快。
梦里她听见一阵钢琴声,但渐渐的她好像意识到这不是梦。
睁开眼,钢琴声还在持续,是楼上传来的。
他没搬走!
苏柠鞋都顾不上穿,跑到阳台确认。
是的。
是他。
她看时间。
两点半。
他没搬走对苏柠来说是这几百天唯一的好消息,好到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他每天弹的曲子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的富有生机朝气,苏柠像看演奏会的观众,沉浸在他的琴声里。
今天他多练了一小时,阿姨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多多留意了一番。
钢琴声止,她并未从阳台离开,抬头看着那扇亮灯的窗户,他好像很高,在窗边来回走了两圈,接着便没出现。
但灯亮着。
这就够了。
她攥着手机,将他今天弹的曲子加入歌单。
“咚咚咚。”
忽然的敲门声苏柠一个激灵。
这是一片老居民楼,住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而她是个病人的消息早在亲戚来看望她的那几天传遍,没人会来。
估计是走错了。
苏柠没理会,但过了两分钟敲门声有响起,很有规律的。阿姨在厨房做饭,没听到声音。
苏柠很缓慢的起身,走到门前。
防盗门外面还有一闪铁门,只有阿姨和父母能打开。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浅灰色衬衫,眉眼清俊,透着少年感的温润。
几乎是立刻,苏柠觉得他就是弹琴的人。
男人微微一笑,声音如钢琴般清越,“你好,我是楼上13—5的住客。”
果然是他。
苏柠像是被按了暂停,心跳忽地加快。
每日仰望的人竟这样出现眼前,她有种梦境与现实的交替感,她扶着门的手指发白。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家里有网络吗,我家里的无线忽然没了。”
苏柠摇头,“不知道。”
她这里没无线。
她也不需要这个。
男人笑了下,“这样,那不好意思,叨扰了。”
他转身离开,苏柠后知后觉想喊他,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喊住他又能如何。
她给他解决不了问题,更出不去。
但她终于见到他了。
苏柠眼梢上扬,回身发现阿姨端着菜出来。
阿姨问:“谁啊?”
她刚刚看见转身离开的人影了。
苏柠摇头,“走错了。”
她不想说,也没说的必要。
阿姨也没当回事,将她的那份盛出来,询问她是否还是在阳台吃。
这几天她都是在阳台吃饭。
苏柠点头。
她看见那盏灯又重新亮起,人影在屋内转来转去。她想起他说的话,点开已经许久没用过的无线,搜索。
这栋楼居住的几乎都是老人,没多少用WIFI的,她搜到最近的一个。
名称是:Gracies theme。
是他的WIFI。
这是他第一天弹奏的第一首钢琴曲的名字。
像找到连接器,苏柠心跳如今夜他弹奏的乐章狂跳,点进去,提示输入密码。
苏柠输入他弹奏的第二首曲名。
连接成功!
她没想到就这样连上了,惊讶的捂嘴。
但下一刻,那个WIFI名称后面有5G两个字的忽然变了名字。
很多路由器一般都有两个WIFI信号,一个常用,一个5G,但大都通用一个名字一个密码。
名称:请问你是谁?
信号两格。
苏柠尝试同样输入那个密码,连接成功!
是他的WIFI。
他看到自己连接,用5G那个改了名字。
但苏柠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没有方式回答他。
WIFI名称没再变,但他也没更改密码。
他默许了她的连接。
苏柠唇角微掀。
一整晚,她都连接着那个WIFI,在卧室时信号差一些只有一格,但并不影响。
醒来时,她第一时间检查手机还有没有连着WIFI,看到还有时松了口气。
她又在阳台上坐着,等着。
两点,钢琴声准时响起,结束时,她看见WIFI名称变了。
[今天也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苏柠仰望那扇窗,发现窗帘被拉开了,但不见人。
【我是苏柠,你楼下两层的邻居。】
她在备忘录里打下这句话,但找不到办法将这句话传达给他。
如果,她也有一个WIFI,就能告诉他了。
几百天里,她第一次主动拨通妈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柠柠?”妈妈语气很诧异。
“妈妈。”她很艰难的开口,“我想要一个WIFI。”
电话那端安静几秒。
苏柠心里的希望碾灭,她知道沉默意味着什么。
“柠柠,那边是老房子安这些网络设备很麻烦的,现在妈妈怀孕在家,家里只有你爸爸一个人赚钱,你—”
苏柠没听完,把电话摁断。
【柠柠,听话,妈妈过几天去看你。】
苏柠没回,看着那个WIFI名称半晌,然后将WIFI设置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