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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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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嬷嬷乃谢灵君生母王氏的陪嫁,王氏死后的托孤忠仆,在谢家十几年,单从表面来看,木嬷嬷这样的仆从,即使是主君也应给几分体面。
但谢父这一问,要么是谢父真的记不住木嬷嬷是谁,平日对木嬷嬷毫无印象,也就是对谢灵君这个女儿毫不上心;
要么是谢父记得木嬷嬷,但他认为木嬷嬷不值得在他嘴里被提起,他干脆不想理这件事。
大概最高的蔑视就是:你是谁?
你有什么值得被记住,被提起?
这就是谢老爷这等文化人羞辱人的方式。
但即使被谢父这样折辱,木嬷嬷仍得站出来,曲身行礼,低头回道,“奴木桂花,求老爷恕罪。”
只是这一声,大概只有木嬷嬷懂自己的心酸,仿佛当年总角之年,第一次从庄子选中到王家,在主家面前战战兢兢。
几十年,仿佛一场空。
谢灵君扫过木嬷嬷,叹气,“父亲,木嬷嬷乃我娘生前带过来忠仆,十多年来照顾我长大。”
论迹论心,即使如今木嬷嬷暗地已经叛变,但是不能抹去木嬷嬷曾经一手将她从小带大。
再说,不看木嬷嬷,也要看已过世的王夫人,打狗要看主人面的。
谢灵君此话出口,堂上为之一静,众人神色明里暗里皆轻轻一变。
谢老爷三分不耐两分怜悯的看了谢灵君一眼,而后又不以为然的转过头去。
木嬷嬷诧异抬头,再低头眼角带了些许闪光。
凌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灵君,然后撇过低头的木嬷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父亲,木嬷嬷的身契呢?”谢灵君对着转过头去的谢父,继续坚持道。
“这等小事,我如何知道,问你母亲。”
旁边一直很温柔和顺的水夫人便柔声解释道:“老爷你忘记了?当年王姐姐三周年忌辰,刚好大姑娘病了一场。春月庵的师傅说王姐姐惦念大姑娘,建议将留下来的旧人放了身契,一来替大姑娘积德行善,二来下人们感恩必然更尽心的照顾姑娘,王姐姐自会放心。木嬷嬷的身契便是那次放了的,果然从那以后大姑娘便康健了许多。”
先夫人的奴仆身契,她水清清如何会拿在手里,岂不是自找苦吃白白被人言说。
找个由头放出去,可比捏在手里有用多了,起码博得一句好名声。
而且没有身契制约,人心易变,时长日久,什么都说不定了。
“也是怪我,怕老爷和大姑娘伤心,这事当时只提过一次,后来便没再说起过。怨不得大姑娘想不起。”水夫人继续解释道,对着谢老爷满脸歉意。
谢灵君能说自己从没听说过吗?
她娘三周年忌辰,她那时候也只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没有听说过,旁人只会当她年纪小记不清。
“母亲真是费心了。”谢灵君淡淡道。此刻她身姿笔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面容肃静,竟似箭在弦上,正积蓄力量。
凌绝嘴角微微勾起,又借喝茶隐去。
五岁的小孩子,全凭仆人的忠心。要真出了什么事,只能怪王夫人连托孤的仆人都选不好,水夫人最多担一句过于信人。
庙小妖风大大,水浅王八多。谢家人不多,但是事不少。
不过,这正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被凌绝暗中猜测的谢灵君神色认真,却是在回忆时间线:王夫人第三年忌辰,水夫人已经进门两年多。水夫人进门即怀,那时候生下谢灵意一岁多,又怀上了谢承业。
幼女尚幼,又怀有身孕,孕激素影响思虑多一些也正常,恰好刚站住了脚跟,可以对谢府做一些布置了。
初时水夫人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在原主身边安排她的人。
那后来是为什么变了,处心积虑要养废原主?
大概是谢灵意越长大,谢家两位姑娘的对比越加明显。
一个母亲出手了。
想明白的谢灵君好像一半身处其中,一半游离在外,水夫人固然对不住原主,日后若有机会,她也不会留情。
但她亦看不得谢父这个生身父亲游离在外,“既如此,那便罢了。”
既然木嬷嬷身契已放,那就不能按计划行事,今日回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谢灵君站起来,“时候已经不早,夫君,咱们回吧。”
不走难道还等在这里吃午饭,明明察觉谢父对原主这些年的境遇并非一无所知,还要演一出父女情深家庭和睦,别恶心谢灵君了。
“你……”
大家正在演一个合家欢剧场,本来一场回门礼风风光光的走完,结果谢灵君抽冷子的提起来一个仆人,然后又因为这个仆人的事说要不演了,谢老爷场子都搭起来,结果被狠狠落了一回脸,自然是受不了。
“你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有本事你以后不要回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跟娘家对着干,就连王氏,当时也是靠娘家压着自己。谢老爷不相信谢灵君敢跟自己对着干。
“父亲,我的翅膀当然硬了。你没听妹妹说吗,如今我可是凌家的人,夫唱妇随。”谢灵君当然敢。她对凌绝没感情,但她相信凌绝的心智图谋,可比谢老爷的为人可靠多了。
谢灵意被拉出来,吓得缩了一缩。
幸亏谢老爷前半生从未被如此忤逆过,已经气到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一时半会顾不上谢灵意。
“父亲消消气,娘子她只是说话直,我回去定会好好劝一劝她。”凌绝站起来行礼告辞,转身行走间旋转的衣袍带起小小的起伏,无人注意到低头一瞬间眼里泛起的满意。
“逆女,逆女。”看着谢灵君一行人匆匆离去,一贯优雅清高的谢老爷气到颤抖,说不出他话。
谢灵君三朝回门,只坐了盏茶功夫,问了一句木嬷嬷的身契,得不到立马转身离去。
跟谢老爷无视木嬷嬷是一样的,无视、忽视、不重视,在谢老爷看来,就是最大的蔑视。
当然,这种事说出去,谢灵君肯定要被说大不孝,但是谢老爷又何曾光彩。
子不教父子过。
谢老爷自视甚高,一直以世家传承为荣,如何会愿意授人话柄。
直到谢灵君走出谢家大门,谢老爷都不曾出来指着谢灵君的鼻子骂。
“老爷,老爷,消消气。”水夫人轻拍谢老爷剧烈起伏的胸口,安抚道。
“你看看你怎么教的!”谢老爷甩开水夫人的手,怒斥道,“果然是商家女,不堪主母之职。”
水夫人被甩出一个踉跄,看着甩手出门的谢老爷,脸色骤然变白。
“娘。”谢灵意连忙扶起水夫人,看向门口的目光带着愤怒不平。
“娘。”谢承业脚步犹豫,左看右看,眼里担忧。
水夫人看着一双儿女,回过神里,轻拍谢灵意的双手,笑道:“娘没事。你爹他呀,就是文人气性大。没事。”
果然随着水夫人缓和,谢灵意眼里的不平,谢承业面上的担心,渐渐消去。
只是无人关注之处,水夫人的双眸中闪过精光和疑惑。
这个继女,怎么性情大变,甚至与从前貌若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