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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光阴的故事 ...

  •   光阴的故事

      疾驰的往事
      在车窗外倒退
      过去的故事
      在光阴里停止

      追行的怒风
      在耳边喁语
      这五味的心事
      找不到言词

      窗外的乡田
      何处变了样子
      这尘埃里的呼吸
      嗅到迟来的香气

      车身在摇晃
      石子路上坎坷
      一颗颠簸的心

      岁月有一本日记
      写上送给她的诗句

      朱妈才刚拐过屋角,就看到江家堂屋里围着一圈椅子,热热闹闹地坐着一圈人,不时的欢声笑语荡开到屋外。这显是来了客人,脚下走了几步一犹豫是不是改个时间再过来。
      朱海京赶着脚总算跟上了妈妈的大步子,发现妈妈在前面突然收住了脚,歪头一张望也看到了屋里的热闹景象,心里明白了。正等着妈妈回头招呼她回去,刘婶从屋角的厨房走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红枝妹嘛!刚在厨房里隔着烟气还看不清楚,”刘婶擦着手一脸热情的笑容便朝朱妈这边招呼过来,“我心说看着就像红秀的妹妹呐,再一看到朱海京,就知道是你没错了。”
      “难为刘姐还记得我,下午才到,就说过来看看,没想你这儿来客人了。”朱妈也笑着迎了上去,“我看你忙着呢,左右我就在隔壁,明天我再过来。”又一转头,“京儿,把东西提到你刘婶厨房去。”
      “那是什么客啊,就舟子他哥回来了,没事!到屋里去坐会儿,我这饭都已经要烧好了,你跟海京就在我这儿吃晚饭!”说完刘婶不由分说地拉起朱妈的手就往里走。
      “哎呀刘姐你这儿子媳妇的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赶紧忙去,”朱妈连身握住刘婶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饭我今天真不跟你这儿吃了,我不是跟你客气,海京她姨妈都还没回来,我这转身也要准备着烧火做饭了,明天,明天我再上门。”
      “你看这真是,今天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把你们一道的都吹过来了。”刘婶听朱妈这么一说,不好坚持,松了拉人的胳膊劲儿,“那行,等我明天过你姐那边,你在这儿还得待几天吧。”

      朱海京提着东西进刘婶厨房,将妈妈和刘婶拉来推去的声音丢在身后。

      农村里的厨房常年被大锅油大灶烟熏着,四面墙黑了不止两面,从外往里看总是黑乎乎的。
      朱海京走到门口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饭香,大锅里冒出来的白汽像雾一样在屋里绕着圈。吸着鼻子踏进去,眯起眼适应了里间的光线,将袋子放到门边的靠背竹椅上。

      “干什么呢。”冷不丁冒出一声粗嗓子。
      朱海京循声一偏头,沿着门边进去的那一屋角,江业舟一手撑着灶叉,一手叼着一块粉蒸肉靠在饭桌边上,一只腿还踩在椅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江业舟将手里的香香肉全消灭了,故意吧唧天响的啜手指头。
      朱海京看他不是一副记着恨的样子心里有些困惑,不知道他这算怎么一回事。
      “下午那一巴掌打得很爽吧恩?”江业舟收拾完自己油腻腻的手指,收回腿跨到朱海京跟前,“今天我不方便教训你,不过你心里清楚这回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朱海京抬眼瞪他,看见他双眼里不急不躁的闪烁着狠劲儿,心里一跳转开眼珠,问:“你想怎么样?”
      “终于知道开口说话了?早就知道你一直在装。”江业舟用一人高的铁灶叉伸到朱海京脚边跺了跺,叉杆上厚厚的全是黑灰,几乎要擦到她的身上,她不得已往后退了几步。“又什么用?衣服上沾点泥灰就一副要哭的样子,我看你很怕你姨妈嘛?”
      朱海京听到这话猛一抬头,看到江业舟一张说中她心事收不住得意的脸,眼珠子放着光,正一错不错的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她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她和姨妈之间不融洽的关系,每个人都认为她的文静和乖顺是因为天生的,是因为她姨妈教导得好,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不多话,姨妈也从没有在人前说过她的不是,有人在她面前问起姨妈对她如何,她也总是回答姨妈对她照顾的很好,连重活都不让她干,而这点确是事实。这样一番问答引来的必定是人们的唏嘘,感叹她姨妈这姐姐做到了份上,是个好人呐。

      没有人会想象出姨妈时不时对着她落几句冷嘲热讽,不对,应该是比冷嘲热讽更厉害,也更不会想象姨妈对她是动过拳头的,不频繁,但却会因为想不到的事情在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突然爆发,这也是她面对姨妈时不自觉神经紧张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些,朱海京心里无法遏止的难受,即使人要走了,但那些过去的事情却没有办法从记忆里丢掉。她一直竭力不去回忆那些冷冰冰的细节,但这些细节从未在她的记忆里消失过。

      “怎么,被我说中知道怕了?”江业舟看着朱海京一时紧张一时又恍惚的表情,认为自己说对了。
      他其实并不清楚朱海京和朱婶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直觉让他觉得朱海京对朱婶很畏惧。他记得以前每次被自己老妈骂学习上的事,就能反复听到朱海京的名字,心里头火起就暗地里去找朱海京麻烦。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拿臭虫子死老鼠吓过,但那张闷不吭声怎么折腾她也不怎么哭的脸总是让他越看越恼火。每回见到她,无论有事没事心里都像有股火,怎么都灭不了,还越积越重。
      但有一回发生的事情让他摸到了发泄口。

      那是朱海京来这儿的第二年暑假。那个暑假他每天和村里的几个惹事精一起到处窜,拖着自家的牛啃别人家田里青绿的稻草叶子;到人后院里把菜园门打开,把人自家的鸡赶到园子糟蹋人一园子的菜;到池塘里游泳撤了人家养鱼的围栏……天不管地不管的,再怎么闹腾,回家顶天是她妈一顿胖揍,爸不在身边他谁都不怕。

      那一回他和三强还有宏军提着水桶钓竿,挖了一罐子的蚯蚓到离家一里地的大湖里捉龙虾。几个人开始还安安分分的拿着杆子在湖边上捞虾子,等捞了小半桶之后,看着一塘子的荷叶杆,都摸下水到塘底踩莲藕去了。
      在水里面扑腾得欢畅,偶一抬头往湖外看,就看到朱海京黑溜溜地在大太阳底下冒着油一样往湖这边走来,手里拖着个喷农药的绿色背式泵压桶,估计是去了她姨妈田里送凉茶了回来顺着带回家去的。

      他漂在一张大大的荷叶底下,等到朱海京走到湖边上,突然一声大喊:“湖边上有蛇!”
      “哪呢哪呢?!”
      “是不滑到湖里了?!”
      “花蛇还是水蛇啊?!”
      “你小子笑什么呐!问你话呢,有没看清楚是不是有毒的啊?”
      三强和宏军从水里出来急急忙摆正了身体四下张望,连声问他怎么回事,就看见他一个人在荷叶底下笑成一滩。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朱海京两只脚滑到了水里,一只泵压桶漂在湖面上,离她米远,朱海京扭着上半身够着手,近不敢近退不能退的捞着绿桶,始终还缺着点距离。
      “我靠喊得跟真的似的,你要吓唬人也不跟我们先说一声。”三强两个在一边也跟着看笑话,转头还不忘朝他抱怨两句。
      “唉唉我说她要滑到湖心来了,她会不会游泳啊?”宏军看朱海京追着漂远的泵压桶,水淹到了她的腰上。

      他看着朱海京战战兢兢往湖心艰难的划着身体,觉得有些没意思,不用问看她那姿势就知道不会游泳。把她吓的掉进湖里,也只慌慌张张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就一心去捞自己的桶,明明不会游泳,明知道他们几个离着桶近,也不开口要帮忙,不知深浅的一个人往湖心闯。

      “你要干什么?把桶还我!”朱海京看到他游过来把桶抓到手中,慌出声来。
      他明白过来,她这是以为他要对她的桶使坏。亏得他刚才心里生了点同情决定先帮她捞了桶再说。心里头埋伏的火气立马窜上来了。“哼”一声转头招呼,“强盗,红军,咱们上岸!”边说着就带桶上了岸。把朱海京一人留在湖心边上。
      “我还没踩到藕呢,不上!”三强不干了,刚才脚底下踩到的像是藕节,可惜被他一声大喊吓得移了位置,他打算回头再去踩踩。
      “不就几节藕,回头我踩了全是你的!先上岸!”他头也不回往岸上划。这窝心湖下去容易上去难,下去就是个淤泥坡,上来就没那么好踩了。他倒要看看,湖里没人帮她,到时候她要怎么爬上来。
      “先上岸先上岸,在水里腿都泡肿了,上去喝水。”宏军看着三强还停着不愿动,伸手去拉他,“上岸了有戏看。”
      三人上了岸,倒是三强先开了口:“舟子你把这桶捞上来干什么,咱把它丢回去,叫朱海京自己去捞。”
      “急什么啊,等她先上来,她一上岸咱再把桶丢湖心里去。”红军凑到两人跟前不怀好意地小声嘀咕。
      “高人,兄弟佩服!”三强学着武侠片里的侠客对宏军拱手抱拳,一脸恍然大悟。
      “过奖过奖,你可以考虑投靠到我门下。”宏军得意,转头一肋子撞了撞他:“舟子,怎不说话呢,兄弟我跟你出这主意怎么样。”
      他看着朱海京划着两只手臂在湖里深一脚浅一脚歪歪倒倒的朝岸上靠,回到:“嗯,我就不表扬你了,等会这虾子你全提回去。”
      “谁要你他妈的表扬了,你就装样吧你。”宏军一扭头嗤开了,一脸见不得他一副拿自己当老大的样。
      “凭什么全是他的啊,我不干!里面还有我的份呢。”三强一听不爽了。
      “边去边去,那藕不都是你的吗,一人一样,你也别跟我争了。”宏军赶紧护着自己的东西一点不含糊。
      “什么藕啊,影都还没有呢。”三强不满,也只嘀咕了几句。

      他听着三强和宏军在一边分割“财产”,也不插话,眼睛看着朱海京在水里扑腾。这湖大概有两三丈宽,现在有一大半都是荷叶罩着,湖心里倒还是空着的,左边靠着岸在湖边上架进来一条木板,平时供周围的村民洗衣服淘菜挑水。他看着朱海京划着划着就改了方向,不朝他们这边更近的湖岸上靠,而是朝左方向架板那边划过去了,倒是不傻,他想,知道挨着他们上岸,肯定没好的等她。
      心里的那股气早不知上哪去了,现在只觉得有趣,谁叫他无聊呢,就想看看她要怎么从他们手中弄回她的桶。
      “三强,把那边的罐子递给我。”宏军也看到朱海京改了方向。
      “你要干什么?”三强一面把罐子塞给她,一面不解地问。
      “要不怎么就说你傻呢,看我的。”宏军从罐子里掏出一把黏糊糊的蚯蚓,扬手就朝朱海京身上甩过去。
      “啊——!”不出所料,朱海京被飞到身上的这些又黑又黏的蚯蚓吓得尖叫出声,两只手在身上胡乱的扒拉,水下的两只脚没了章法,身体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向前栽倒在水里,一下子手忙脚乱,水里面一阵哗啦啦的扑腾。
      “哈哈,我就说她就怕这些虫子蚂蚁。”宏军回头得意地朝他们晃动手中的罐子。

      水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慌乱,朱海京伸着手直着脖子想要从水下面挣出来,就这样也没听她喊出来,也不知是怕坏了还是没劲喊了。
      他心中一紧,身体不由得直了起来,虽说水不深,但毕竟淹倒朱海京腋下了,要是天生水性不好,就这么被淹了也不是没可能的,看着她在水里明显应付不上不停往水下倒得样子,他把泵压桶甩到一边,准备下水救人,要真淹了水不是闹着玩的。
      “扑通——”只听落水声已经在他前面响起,三强已经下水了,“我还是去把她捞上来,真被淹就不好玩了。”一面手脚不停地奋力朝湖心游过去。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爽,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三强很快游到朱海京身边,抓住她一只乱打水的胳膊,从水下往上提了提,稳住她的身形,不一会儿就扶着她在湖心里站稳了,水重新盖到她的胸前。在水中咳嗽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狠狠朝岸上看了一眼,一张脸被水浸透,水线从额际流到下巴,头发全湿了贴在头皮上,一身狼狈,眼睛里的恨意隔这么远还是清晰的传到他的眼里。
      “靠,瞪什么瞪,自己不会游泳往湖心里走,怪谁啊。”身边的宏军底气不足地朝朱海京吼,想是也看到朱海京瞪过来的眼神了。
      “行了,算了,等她上岸今天也别闹她了,没意思。”他是真觉得没劲了,人不经折腾
      又一点不理会他们的挑衅,跟一拳头打在水上似的,那点火气和捉弄的兴致完全没半点回应。
      水里三强抓了朱海京的胳膊往岸上拖,三两下被拉了上来。

      跟他们仨打着赤膊不一样,朱海京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汗衫,下身一条浅灰的宽脚短裤,脚下一只凉鞋不见了,一只脚赤着。两只长辫子挂在胸前还在不停地淌水。一张黑黑的瘦脸上只有两只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一上岸也不朝他们多看,抓着自己的汗衫衣角使劲的拧水,搓了搓裤脚的一小片稀泥,没搓干净,又弯腰够着身板就着湖水用力地搓洗,好不容易干净了,站起身扒着后背的衣料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污渍才停了手。
      做完这一切,也不理会身边站着的人,往前走两步去拿泵压桶,转身朝反方向走出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低头像是看着自己的脚。回过头来一脸紧张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在她刚刚上岸的地方找着什么。
      他明白了,这是在找她的鞋子。
      “别看我们,我们对你的鞋子没兴趣,肯定你自己蹬掉湖里了。”他看着朱海京一双慌张又怀疑的眼睛在他们几个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忍不住开口。
      话一出口,就看到朱海京一张脸变的更加慌张。看她一手甩掉中的绿桶,转身像是又要跳进湖里去。
      “哎哎,你干什么啊,不就一只鞋子吗,你再上不来,我可不救第二次了。”三强一把拉住朱海京的胳膊。
      “扑通——!”朱海京甩开三强的手一抬脚将三强狠狠地踹到湖里,嘶声一喊:“走开!”
      “你他妈什么毛病啊,老子好心救你你良心被狗咬了吧。”三强被踢蒙了,反应过来朝朱海京狠啐一口唾沫。
      “我看你还没淹够吧!”宏军在一边也看得恼火,冲朱海京叫喊。
      “我靠!”宏军来不及躲闪,朱海京弯身抓起罐子里的蚯蚓砸到宏军的脖子上,还不等宏军手脚反应过来,一抬脚把他也踹到了湖里,手里的罐子也跟着就要砸过去。

      他这时在一旁才算真正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抓住了朱海京扬起的手,刚刚的变故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发生,看到眼前这个总是低头不怎么吭声只会受气的瘦小丫头突然之间变成另一副狠狠的样子,他有一会回不过神来,等到三强和宏军都被踢到了湖里才想起来赶紧拦手。
      “给我停手!真以为我们不敢怎么着你是吧,你鞋子丢湖里那是你自己蹬掉的,到处撒什么气呢。”他说的义正言辞,完全忘了当初是自己把她吓到湖里的那码事。
      朱海京死命的从他手里挣扎,一脚起来踢到他的腰上,把他疼得弯下了腰,一只手却是不放,狠劲一扭把她扔到岸上另一边的稻田里,她一下摔到没了稻子,还是一片湿泥的田坑里。
      她挣扎起来,用手扒着自己的背,拿到眼前一看,一手的稀泥,裤子上也沾着大片的泥星。她用手死命的搓拉,泥水却越来越多,上衣裤子一片污泥不堪。他在岸上看的有些无力,不就是弄脏了衣服吗,搞得向要她命似的,这还没怎么欺负她了,心里不由一阵烦躁。
      朱海京眼看着一身泥水搓不干净,抬起头盯住他,眼里是分明的厌恶夹杂着隐忍的愤怒,他心里一咯噔,没来由浮上一丝愧意来,又赶紧一挪眼把心里的不适压下去,张口就道:“活该你!鞋子掉湖心里,我看你怎么捞上来,说不定就被淤泥埋了找不到了。”
      她一听这话,眼神一愣,一层水汽就这么直直地冒了出来,搓着衣服的手也停了下来,低下头缩起肩膀,一双手抬起来擦眼睛,一遍又一遍,再抬起头来时,脸上跟着擦了一片泥星子。
      他看着她竟是哭了,一时之间很是不适应,以前也不是没骂过她,但她从来都没哭过,经常是扳着一张黑脸不作声就过去了,时间一久,似乎忘记她也是会哭的。看她不出声地擦着眼睛,脸上越擦越糊,心里也跟着十分不舒服,原想再刺激她几句也说不出口了,想着她这是哭什么怕什么呢,不就是丢了只鞋子,弄脏了衣服吗。

      “舟子,别理那个不知好歹的死人了。”宏军在水里没上来,跟三强早游到了荷叶边上,“下来给我们踩藕,你还欠着三强的呐,不然那虾子我一个人提不回去了。”
      “行了知道了,我马上下来。”他转头应了几句,回头看她慢慢踏到岸梗上,脱了仅剩的一只鞋放好,颤手颤脚的下到湖里。他还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却发不出声了,干脆往旁边走几步跳进湖里,朝强子他们划过去。

      “舟子,这死丫头太麻烦了,以后她再惹你别跟兄弟我说了,一女的,打不能打踹不能踹,掉湖里救了她还被踹一脚,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三强一边用力踩着脚下的淤泥摸着藕节一面朝他抱怨。
      “刚真应该给她两下的,还跟老子横上了,我就瞧不上这么经不起闹腾的。”宏军在一旁也叨了两句,“今天就算了,踩藕是正经,今天就看你的了啊。”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赶紧踩你的,别光指望我了。”他截断宏军的话,实在不想再提朱海京的事,一想起来心里就燥的不行。

      三个人在荷叶堆里忙着,长到头顶上的叶子一重重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腰都他妈的快断了也没摸到几节,舟子你摸多少了?”宏军的声音从旁边的一对荷叶里传来。
      “不多,就四五节吧。”他直起腰,抬头呼出一口水腥气。
      “你妈的故意的吧,还就四五节,老子才捞了半节,还细的跟手指一样,没劲,老子不捞了。”宏军一听忿得不行,扬言要上岸,“捞上来多少又没我的份。”
      “别啊,你不还有一桶虾呢,你不要了就直说。”三强在另一处幸灾乐祸。
      宏军还在骂骂咧咧的,他已经没注意听了。在湖边上,他看到朱海京靠着岸站在湖里,洗着一双白色凉鞋,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捞回来的,肯定是又回了湖心,这胆子不是很大么?看她洗完鞋子放到岸上,就站在湖中搓着汗衫前襟的污泥,一遍一遍,仔仔细细的搓着。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来,就在她的身后,瘦小的身影背着光成了一团暗沉沉黑瘦瘦的影子,半个身子在水面上不停的抖动,他看在眼里,心中那种愧意不知怎的又冒了出来。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她平时也没真怎么惹过他,倒是自己每次因为考试那点事对她使绊子,以后不再这么折腾她了吧。

      朱海京在湖里索索的洗了好长时间才爬上岸去,穿了鞋子提了桶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一转身朝荷叶这边看过来,他赶紧的低下头,矮身到荷叶下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想要避开她的眼神。
      他在水底下不知所谓的瞎踩了好长时间,才又抬起头往湖边张望,人已经走远不见了。愣着神好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到刚才她弯腰搓衣服的地方,那处岸梗边的水草缺了个口,梗面上一大滩积水,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皱眉一想,他带来的红色塑料桶哪去了?赶紧往左右四处一扫,在右边靠着荷叶丛的湖面上,自己的桶正头朝一边在水上漂着,一桶的虾子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一转眼珠就回过神来了,不用想,肯定是朱海京临走一脚踢下来的。
      “操!”恼火地低吼一声。想他刚才还为自己的行为有点愧意,这一下全烟消云散了,一股原始的火气重新聚到胸口,可笑还以为她是个可怜人,原来不过也是个会暗地里下狠手的死丫头!

      这梁子就这么重新续上了,心里头思索一番明白过来朱海京原来还是有怕的东西,不就是怕丢了衣服鞋子弄得一身脏么。这种事情是最简单不过了。他按下丢了虾桶的不快,还未出手心里已经有了得逞的笑意。

      厨房里两人各怀心事,都不出声了。朱海京回过神的时候心跳已经平复,离开的时期给了她无限勇气,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切在不久之后都会被她丢在身后,在这里她第一次可以不去想做什么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拍拍身上似有还无的烟灰,抬头直直正视江业舟,口齿清晰,“你想怎么样随便,不过最好不要,不然你可以试试,看看这一回我怎么还手,”从提过来的袋子里拉出那只酱板鸭,举到他面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鸭子丢到灶灰里,刘婶回头问起来你想我会怎么解释?”说完笑着看江业舟变色的脸。
      江业舟愣了两秒,没接话,眉头皱了起来。他真是意外,又一次意外了,眼前的朱海京怎么看都不是一副小心谨慎的弱小样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间她的性格就变了,“你以为我妈傻啊,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你妈不傻但是你傻啊,”朱海京很满意看到江业舟听到这句话后再一次黑下来的脸,“不是你说我挺会装的吗,你可以看看到底刘婶是相信我说的话还是相信她不成器的儿子。”
      “呵,行啊,我想朱婶她一定不知道你会说这些话,我们可以交换一下,你跟我妈说,我跟你姨说。”江业舟脑中一转回到朱海京的软肋上来。
      朱海京一听心跳反射一般的提了起来,对姨妈她是真不愿面对,但自己就算这副样子到她面前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她面前,自己好不好,乖不乖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的,何况说回来,自己是要离开的人。压下心中的不适,对上江业舟以为抓到她把柄儿得意的眼睛,语调平静,“行,那就这样,不过对刘婶,除了这回的解释我还要跟她说说这几年你干的事,不管刘婶相信多少,但是总不会对你完全没影响。”
      江业舟一听笑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老妈的脾气,这几年自己调皮捣蛋她妈知道一些,但还有很多更不能为她忍受的事情她也是不清楚的。他不是怕老妈揍他,但是怕老妈气不过管不住他把老爸叫回来。他爸从小教训起他来绝不含糊,抡起棒子下死手的把他吊起来打,连她妈都护不住。老爸打他的次数能数得过来,但次次记忆深刻,只要一想到老爸发怒的样子,心里就不禁寒战起来。

      江业舟看着朱海京不出声。不知道自己那些事她知道多少,但现在,他心里不由得相信她不是吓唬自己,直觉认为自己暗地里捣的事情她一定清楚不少。心里片刻之间又转了不少圈,刚才老妈说似乎朱海京的妈过来了,这就是她性格大变的原因?心中一动便开了口,“刚才是你妈过来了?”
      朱海京看江业舟不为她的话所动,心下没了着落,毕竟自己是第一次做这种语带威胁的事情,而且还把她最喜欢的刘婶拉了进来,心中有些隐隐的内疚和不安,现在听他提到自己的妈妈,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心里立刻警惕起来,“不然你以为是谁给你送过来的鸭子?”
      “你妈以前好像不会这个时候过才来看你啊?这都要开学了。”江业舟观察朱海京的反应。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妈,你知道什么?”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他说太多,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妈了,也想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江业舟这倒没说谎,朱阿姨每回来村里都会给他家送一堆好吃的,对他也是和言笑语的十分亲切,说想也不算过了。
      可听在朱海京心里就不那么简单了,怕他又什么注意打到她妈妈身上去,何况刚才她也把话说到刘婶身上了。但心里转念想自己也没干过什么不能说的事,也不怕他去嚼舌根。“你想到我妈面前告状也要有根据,我没做过什么说不得的事,我妈也不会信你。”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会告状?”江业舟不屑的笑了一声,“你今天要是敢到我妈面前乱说,我就真保不住会对你怎么样了,以前我是好男不跟女斗,对你太客气了,但你要来认真的,我一定陪着。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叫你几句话就能唬怕了!”江业舟一番话跟着电视剧里武侠剧的大侠学得神似,他自己向来也很满意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气势。

      朱海京看江业舟又变回往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奈何的样子,心里也没定数了,之前鼓起来的一番勇气弱了弱,她没时间也没经验想好怎么对付江业舟,只知道拿刘婶堵他的念头,但现在他一脸的不在乎,心里不免有些失了主意。手里还提着板鸭,一开始她就并没有真的扔到灶灰里的决心,只是作势而已,但现在她有些收不回来了,眼下只有扔出去这一条路,不然又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江业舟不知什么时候会找上她的麻烦。这是现在的她不愿再忍受的。

      正僵持着,刘婶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
      “海京,来来来,去堂屋抓果子吃,跟舟子他哥一起看电视去,”刘婶没留心两个孩子在厨房有什么不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看她手里还抓着只鸭子,“这又是你妈刚叫你拿进来的?真是,你妈搞得太生分了,饭也没留下来吃一口,”又转头对着江业舟,“你杵这儿干什么呐!叫你看着灶火的,饭烧糊了小心我揍你!”
      朱海京顺势将鸭子放回袋子里,跟着刘婶往堂屋走。
      “你妈回去做饭了,我跟你妈说让你在刘婶这儿吃东西看会电视,待会饭熟了也跟这儿先吃点,听到没?”刘婶将朱海京拉到堂屋门口。
      “啊,我还是回去给我妈帮忙吧,谢谢您了,您回厨房烧伙吧。”朱海京不想再待这儿,连忙推脱。
      “丫头真是懂事,那你去堂屋里先抓一把糖果再回去。”说完干脆自己进屋里抓了一大把糖果干吃出来塞到她怀里,“别跟你刘婶客气啊听到没。”
      “谢谢刘婶,您去忙吧,我就先回去了。”朱海京抱着零食连忙道谢,心里内疚得越发深了,想着刚才竟然想用江业舟给刘婶心里添堵,心中十分不安。
      “行,今天刘婶就不赢留你了,回去跟你妈妈好好说话去。”
      “嗯,那我过去了。”
      “哎,去吧去吧。”

      终于离开刘婶家,拐过屋角,心里松了口气。一抬眼看向厨房,上面的烟囱炊烟已经升来了,她咧开嘴抱着零食跑过去,才跑出去几步,从厨房下游的小路上,姨妈拉着水牛,用粗绳拖着铁犁走到稻床这边来。
      “姨妈。”朱海京不由得收住自己傻笑的脸,喊了一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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