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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子殿下已死] ...


  •   子时,秦王府。

      一向规矩森严,入夜便暮的秦王府,此刻灯火璀璨。

      门房和下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战战兢兢,心中虽然忐忑,但无一人乱看乱走,只是余光和全身的感官,都时不时关注王府的大厅。

      此刻王府里的主子们,可算是聚了一个齐全。

      秦王和秦王妃端坐在主位,一个面含担忧关切,一个永远气势如山岳,令人望而生畏。

      另外两个小主子阿景、阿静两个人互相抵着头,因为困倦脑袋一点一点,像个有气无力的团子,打着瞌睡。

      唯有秦随风一个人,从容站在大厅正中央,这架势看起来颇有点儿像公堂对峙。

      “大郎!你整整一夜一日未归,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可知母亲忧心如焚,不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也该给我们回来报个信啊!”

      魏月明此刻坐在正厅的主位上,看到面前站着不语的秦随风,清丽端方的面容此刻再也端不住,她立刻起身,走到秦随风面前,拉着他的手。

      后面这句话,却低声提醒他道:

      “还有你父亲,也等了你一天一夜了,连饭都叫人收了下去,我看似乎有些动怒,你快和你父亲解释解释。”

      秦随风不动声色,收拢回手,“是。”他看向仍旧穿戴一身沉重盔甲的秦王。

      对方面容带着风霜,渊渟岳峙,此刻正坐在主位上,身为父亲此刻等了他这个儿子一天,神情却没有丝毫不耐和厌烦,气势深沉却也看不出喜怒。

      虽然他已然知晓,他们并非亲生父子,可到底以父子之礼,相处了二十年。

      期间,秦王待他严厉异常,虽无父子之间的天伦亲密,可不论文治武功,还是人生经验,却也倾囊相授。

      他从小也是敬重,爱重这个父亲的。

      [本王当初在大长公主面前早已立誓,此生绝对会护随风周全,不惜任何代价!]

      秦随风想起,之前在王府大厅外面,听到秦王说出口的这句话,若说他毫无震动是不可能。

      他真的可以相信秦王吗?

      相信这个父亲吗?

      可随即,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自己生母,亲手所书的血帕。

      [随风,对不起,母亲不知......正确,你若见此......想必已经数次挣扎在生死之间......]

      [本来只想......你,却不料给你带来......祸患。]

      [最后......谁都别相信,谁都别相信。]

      [你身边的人,都想......知道......你身上的......]

      谁都别相信!

      就在他一个人头脑风暴的时候,面前已经响起秦王低沉的声音,如边关最苦寒的风霜,呼啸而来。

      “听说你和东宫闹了些不愉快?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秦随风收拢心思,此刻再抬头,已经毫无动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见太后祖母,从她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

      自己亲生父母最后究竟是如何死亡的?

      他身上的隐患是什么?

      在此之前,他谁都不信!

      “回父亲,”秦随风立刻躬身回话,神情无悲无喜:“是和东宫生出一些龃龉,不过都是小辈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倒叫父亲母亲为此担忧了。”

      秦王面容坚毅,气势仍旧如同山岳般沉稳,也不知信了没信,却也不再提及,转而问道:“那司空府呢?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秦随风早已想好了应对,他面无改色道:“那日从东宫出来,太子给儿子灌得酒太多,儿子一时身体不适,正好司空大人正在宫角门,只好劳烦他送我一程,却又弄脏了衣物,这才......”

      魏月明仔细听着,听到缘由,柳眉一蹙,不悦道:“这东宫也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给你灌酒啊!你半月前才风寒大好,好不容易调理回来,怎好毫无节制!”

      随即,她又话锋一转:

      “但是大郎,你与东宫到底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不论你们小辈如何吵嘴,可始终都是表兄弟,你莫要忘了这点。”

      秦随风听着耳边的担忧,眼睑低垂,看不清神色。

      “父亲母亲,儿子都知晓了。”

      随即,他直接开口提出道:“父亲母亲,儿子还有一事,也是那日在司空府时,听闻司空说过……”

      “近几日,宫内打算派内廷的人,去到莲花寺,给太后祖母送一些平日里所需的物件,儿子也有将近三年,未曾见过太后祖母了,这几日时时想起儿时在太后膝侧玩耍,一时心有所念,想趁着正式入朝为官之前,去拜见太后祖母。”

      “特此向父亲母亲告知。”

      “这......”魏月明迟疑了一瞬,微微拢袖,“母后在莲花寺礼佛,也确实有好几年了,可你父亲难得回来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走,大郎你这个时候......”

      秦王右手握拳,落在膝盖上,另一只胳膊随意靠在高椅扶手,忽然抬眸看向对面,鹰眸犀利,似在打量自己这个儿子的内心想法,问道:

      “你一定要去?”

      秦随风抬眸,沉静的语气坚定道:“太后祖母年事已高,不知还能在她身前尽孝多少年,儿子是一定要去的。”

      秦王不置可否,沉思了几秒,随即抬眸道:“既然如此,路上小心。”

      父子之间的对话,礼貌又客气,官方又生疏,不过这也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王爷!”

      魏月明一惊,侧面提醒道:“你可忘记了之前太平街上的凶杀案,怎么好在这个时候,让大郎远行呢?”

      秦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秦随风,然后抬手打断魏月明的话,“无妨,让他多带一些亲兵就是了。”

      “既然如此,早些休息吧。”说完,秦王负手而立,离开了。

      魏月明看着秦王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她心底担忧还未彻底解决,可又知晓秦王是个说一不二的,又看了一眼天色,似乎还要对秦随风嘱咐几句话。

      “大郎,你……”

      秦随风避开道:“母亲还是快些带着阿景和阿静去休息吧,他们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不好熬夜。”

      魏月明还欲要说些什么,可看着秦随风离去的背影,与她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的生疏,一时宽敞的大厅内,只剩下她形单影只一个人。

      灯柱上的烛火,‘噼啪’作响。

      秦随风在府内修整了几日,就接到了司空府出发的消息。

      他轻装上阵,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只带了随身的配剑和一只昂首挺胸的狗,就准备朝城门去,褚怜人约好了在那里和他碰头。

      待到出门时,他被魏月明叫住了。

      魏月明手里提着足有四层的金镶玉食盒,关切道:“大郎,莲花寺虽说就在京城郊外,可怎么也要一天一夜的路程,这些你都带上,路上饿了吃。”

      秦随风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他一时分辨不出来,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情真意切关切他的‘母亲’,和那个也是一脸微笑喂他莲子粥的人联系在一起。

      同样的面孔,不同的表情,在眼前反反复复重叠撕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滞瑟半晌,冷声拒绝道:“不用了,带这些反而耽搁时间,且不过一日的路程,只吃些干粮就够了。”

      他不顾魏月明的挽留,转身就走。

      跨过门槛时,却脚步一停,扭头说道:“我已及冠,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母亲还是多多照顾阿景和阿静吧,他们正是需要母亲的年龄。”

      没错,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母亲了。

      秦随风说完这些话后,只觉得浑身一轻,之前缠绕在心尖的枷锁和沉郁,消散了半分。

      “大郎,你......”

      魏月明看着远远离去的身影,目光担忧,只觉得对方似乎一去不回了。

      出了秦王府。

      秦随风身边,一个仆从和侍卫都没有,可是他能感觉到好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来是秦王给他准备的保护他的人,此刻隐蔽在暗处,观察他身边的威胁。

      “卖包子喽,新鲜出炉的包子,有豆沙的,五仁的,芝麻的......”

      穿过大街小巷,走过最热闹的集市区,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吆喝声。

      秦随风望去,正好和一双笑眯眯,褶皱的目光瞬间汇聚,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分开。

      但是他忽然脚步一转,朝那包子铺走去,停下来,铺面一股浓郁香味,他说:

      “来两个包子,要肉的!”

      “好嘞您!”摊主立刻笑眯眯,脸上堆起了褶皱,动作快速的给他装包子。

      秦随风接过来没有吃,而是直直看向摊主:“你是从南边来的?”

      “呦!这位公子您眼力好啊!”摊主眸光一闪,随即立刻挂上熟悉的招牌笑容。

      “南边哪里的?”秦随风目光审视的盯着对方,不给他退缩的余地。

      摊主低头默不作声又将蒸笼盖上,遮住里面浓浓的白雾香气,随即他仰起头颅,随后道:

      “公子一直都住在北边,这我说了您也不知道啊,对了,这次公子要用那枚银币吗?我给您免包子的钱?”

      “我若是用那枚银币呢?”秦随风问。

      摊主一喜,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迫不及待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这太好了!那公子您快拿出来吧!”

      秦随风直觉这银币似乎是某种信物,而且只此一枚。

      随即,他忽然扬起嘴角,端的一派清风朗月的样子,笑道:“忘带了,下次吧。”

      说完,转身就走。

      摊主表情一僵,看着已经走了有几米远的人,挥手道:“哎!公子!那你还是得付我银子啊!”

      秦随风扬了扬手里的包子,“不巧!银子也忘带了,下次一块儿给!”

      “......”摊主。

      远远的就看到城门口。

      周围的道路都被肃清了,一些要出城的百姓都在另一侧的小门旁排队。

      而正大牌匾下高耸漆黑的城门前。

      停着几俩尊贵不凡的马车,一水儿穿着深绿色宫服的宫人,此刻都在整理着大小箱子,装运上马车,旁边还有穿着银甲的将士,警惕的戍守。

      秦随风走进后,立刻就瞧见一抹大红色的身影。

      今天,对方没有穿宫服,反而穿着一身亮瞎人眼的大红色流云袖袍,这种红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颇有一种阴柔之感,一双细长的灰眸阴森冰冷,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又冷又热,这种极致冲突矛盾的颜色,缠绕在他身上。

      褚怜人手里拿着一把金灿灿的烫金花鸟圆扇,毫无美感的在身前扇着风,都快出了残影,可见他是热到极致,都顾不得掩饰了。

      对方似乎格外怕热......

      秦随风想着。

      那天他们一起交融内力,互相运功的时候,也是这般热的全身都是黏腻腻的汗液,看起来既痛苦又难耐,想到对方那一身阴毒的寒攻,秦随风很快又不觉为奇了。

      褚怜人扇风的动作一顿,一双烦躁不耐的眸子,见到了秦随风,才立刻亮起了细微的光芒,不过瞬息之间,又被他掩饰下来。

      他走进,面色如常打招呼道:“世子殿下,今日酷暑,这些宫人只怕还需要些时间,殿下去那边避避暑吧。”

      “嗯,”秦随风答应道,但他忽然瞥见,褚怜人目光落在自己手里拿着的包子,以为对方是饿了,直接将纸袋甩给对方:

      “路上买的包子,司空大人若是饿了,就吃吧。”

      褚怜人顺手抱住怀里的包子,神情居然有些呆呆的:“???”

      这个表情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可他就是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包子,也不管这包子也是热气腾腾,方才还因为酷热不耐烦的人,此刻却觉得连心脏都热热的。

      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明明皇宫御厨做出来的皇室宴席都没少吃,此刻却觉得这个包子,简直是人间美味。

      这个味道,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包子是哪家的来着......”褚怜人想着,自己要不要将那铺子给买下来。

      秦随风走到靠着墙根儿,支起来的架帘子下,里面摆着一张四方桌子,还有几个凳子,还坐着一个轻声咳嗽的病弱公子。

      对方穿着一身天青色秀竹锦袍,宽松的袍子其实最是能掩饰身形,可这位公子却更加显得身子单薄,病骨支离,苍白到透明的面色都能看清薄薄肌肤下的血管,哪怕是轻轻咳嗽一声,都涨红了脸。

      炎热的夏天,对方却唇色青白,时不时打着哆嗦,纤细骨感的手,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襟,似乎是这样就能缓解一分寒冷似的。

      秦随风脚步微顿,看着面前,一身病骨也浑身疏离冷漠的人,正想着对方应当不喜与人接近,正欲离开。

      却见那病弱公子瞥见他的身影,率先朝他打招呼道:“秦世子,前几日家中就说,你也要一同去莲花寺,外面酷暑,既是来避暑的,快些坐吧。”

      那病弱公子,神情淡漠,若非是病态折损了他的面容,光看骨相也是一等一出尘飘逸的人物。

      秦随风一听,也不再扭捏,落座在对方身侧的宽凳上,问道:“你认识我?”

      病弱公子见秦随风没有认出他,也不恼,仍旧淡漠的解释道:“何止,你我还曾一同在皇宫太学里,同过窗,读过书,可惜我自幼三灾五病的,也不适合这般苦读,所以家里就让我回来将养,这么些年过去了,几乎没怎么出家门。”

      说到后面,这位公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表情又冷淡了下来,仿佛刚才失意悲叹的人不是他。

      他这么一说,秦随风倒是想起来了,他立刻歉声道:“原来是相府关公子,失礼了。”

      说起这关长安,秦随风倒是记忆不怎么深刻,不过前面加上相府,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相府也是大魏一等一等的权贵!

      不同于秦王刀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武将,他们相府则是百年传承的书香门第,可以说整个大魏,甚至是整个时代的文道传承,都系于关家一身。

      就说历史上有名的圣人,一般都是出自关家,大到经史子集,国学科考,小到乡野杂谈,偏门文书,都曾有关家的人名出现。

      就说秦随风一开始看的《魏靖史册》就是关家著述的,还有他科考的一应等批注书籍,里面也有关家的手笔。

      民间杂谈《鬼斋》,听说也是一名关家的小辈,闲来无事,随意编写的鬼故事,却成为当今世界的人们,爱不释手的故事书。

      只是,就像老天爷似乎总是不能允许太完美的存在,所谓慧极必伤,月满则缺,与关家伴随的,不仅仅是这宛若山岳般高大的文道传承,还有这一身病骨支离的疾病。

      代代名医,怪医,甚至是毒医都曾医治过关家人,可他们无一人能医治好这怪异的病。

      这关家人的病,不论吃什么药,扎什么针,每一个关家的人,几乎一到及冠之年,正是大好年华开始的时候,纷纷陨落,就算坚持的再久,族谱上也没能活过而立之年的人。

      最后经过历史的经验教训,关家人这短命早逝的病是没治好,不过如何苟到而立之年的经验教训,倒是一大堆,其中最最最重要的就是:

      不能动情!

      这里的情不是‘两情相悦’的情,而是‘情绪波动’的情,说白了就是高兴、喜悦、悲伤、愤怒、失望......

      人所有的情绪都要摒弃,做一个‘断情绝爱’的人,修一个‘无情之道’!

      甚至还有游方的和尚,留下了一段话的批命:

      百年多病身孤寂,千年世家骨延绵。

      七情八苦不堪受,此间人生不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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