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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昔年笙歌53 ...

  •   审讯室里。

      空间逼仄。白炽灯,硬椅子,手铐,拦着身子的卡锁。

      对面有一张不大的桌子,两个年轻的警察正襟危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一个身前有电脑,准备做记录。

      另一个面前一本笔记本,一支钢笔,一边看他,一边喝了口茶。

      那茶滚烫的,然后他就被烫到,脸色很难看,咳了好一阵。

      “哈哈哈!”

      尤融忽然间哈哈大笑,戴手铐的两手,往下敲击胸前的卡锁。

      尤融亢奋至极,被白炽灯垂直照着的脸,瘦削、苍白,头发凌乱,眼睛带着病态的疯狂…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已生出裂痕的瓷器。

      “老实点!”

      喝茶的警察这会猛地拍了把桌子,表情很凶,带着一身凛然正气。

      那一下手掌击打桌面的闷重响声,让尤融本来亮得有些异常的眼睛,现在盛着一种空洞、涣散的光。

      “我得打个电话,”尤融说,“阮笙歌没吃晚饭,不知道饿了没有,我必须打个电话。”

      两名警察以面对面的角度审视他,没有回应这个要求。

      尤融急了,情绪开始崩溃,暴躁,压抑不住的怒火,想疯狂叫嚣,想砸东西,想杀人!

      他用力将手铐和卡锁撞击,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两只手腕磨破了皮,鲜血淋漓。脸颊也带着伤,呈现一种接近狰狞的暴怒。

      “我要打电话!”

      “你们听到没有?”尤融死命往前探着身子,想要从卡锁座椅上挣脱出来,想扑向对面的人,掐断谁的脖子,“老-子-要-打-电-话!”

      手腕还在撞击,鲜血滴落,越来越多。

      尤融的眼神特别病态,几乎已经视物不清,没有正常的视角了。

      喝茶的警察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他,皱眉将工作手机塞到尤融手里。

      尤融停了,所有疯狂在一瞬间回笼。

      望向手机的眸光,那么深,那么痴,那么纠缠……

      尤融拨了章野的电话,那次阮笙歌离家很久,后来他才知道,阮笙歌骗他说去外地散心,只是住在章野家。

      那次以后,尤融就记下了章野的电话。

      “谁呀?”

      电话很快被接通,章野懒懒的声音传来,背景音似乎是在牌桌上。

      尤融两只手腕剧烈地发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眼眶一下子湿了,哽咽得像哀嚎,却好长时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那边不耐烦了,尤融才艰难地,用破碎的嗓音说出了“阮笙歌”三个字。

      章野登时警觉了,从那嘈杂的背景音中换到一处安静地方。

      尤融一字一句,将阮笙歌所在的病房和房间号告诉章野。

      他没有提阮笙歌怎么进的医院。

      夕阳下,巷子里,那些噩梦一样的画面,尤融一字不提。

      尤融最后说:

      “你们去医院找他,陪着他好吗?要用钱就从我卡上取,密码是他生日,卡在我房间书桌抽屉里。”

      “我家钥匙,”交代后事一样,尤融的心,一寸寸破灭…破碎成再拼不起来的样子,眼眶那么湿,“在大门外房梁顶上,很容易找到。”

      章野深深地说了一声“好”,问尤融人在哪,尤融笑,静静流泪地微笑,只是说,“阮笙歌没吃饭,记得给他带碗粥。”

      “不能太烫,一点都不能烫。”

      心那么痛,眼泪像决堤的海。

      “等他醒了,让他别急,在家等我。”

      这是尤融说的最后一句,说完,他咬着嘴唇,将电话狠狠挂断。

      被抽干力气一样,他低了头,将额头抵在手铐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终于——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废墟。

      “电话打完了,”警察一直站在尤融边上,这会将手机拿回,往桌子后面走,“可以开始交代了。”

      警察重新坐下,摊开面前的本子,拿起笔,抬头看尤融,耐心等着。

      尤融眼神回归虚空,人好像又回到那个熟悉的仓库。

      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飘忽。

      “空气里,灰尘很大,四处飞溅。”

      尤融晃着手腕,眼神迷离地,皱眉,作出赶走灰尘的样子,又忽然捏住鼻子。

      “臭、一股恶臭的气味,从他身上传来。”

      尤融眯起眼睛,像看不见东西了。

      “他恐惧…”尤融点头,仿佛那个人就在他面前,手被吊在绳子上,身子悬空,摇摇晃晃的,“鲜血喷溅,是温热的,但腥臭味很浓。”

      尤融忽然在卡锁上,手指仿佛在弹钢琴,快速动作,但两只手腕因为手铐而铐在一起,动作的幅度受到限制,他就加快手指跳跃的速度。

      眼睛闭上了,仿佛真的有琴声。

      他很享受那琴声,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手动作越来越快,脑袋跟着晃动,腰也扭了起来。

      他看起来好快乐,好high,根本停不下来。

      对面,两名年轻的警察,很少在审讯室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神经都高度紧张起来。

      眼睛看直了。

      “阮笙歌,”尤融喊了出来,睁开眼睛,用兴奋至极的声音喊,手指动作快得,已经让人眼花缭乱,几乎要出现幻觉了,“阮笙歌你听,这是皮亚佐拉-探戈的历史·夜总会1960。”

      “怎么样?”他对着空气说话,睁着一双迷醉的眸子,整个人浸染在病态的虚幻里,腰扭得像蛇一样,比女人更魅惑,却长着一张年轻男孩的脸,看起来那么干净,“你教过我,用大提琴和吉他弹奏。”

      “它们都很棒,”尤融的笑意在脸上漾开,露着可爱的两颗小虎牙,“可我还会弹钢琴哦。”

      他一直对着空气说话,仿佛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真的有人在看他,对着他笑。

      忽然间,尤融的表情变了,眼神变了,瞬间像被另一个魂魄接管身体了。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一种很风流、撩人的微笑。

      目光却带着冷意,一股杀气,吐出的呼吸也戾气丛生。

      那笑依然在脸上,整个人割裂感很强。

      弹琴的手指,总算停了,腰也没扭了,手指被举着,来到唇边,最后在下巴上轻轻摩挲,像在回味什么难忘的滋味。

      再开口时,声音也像变了个人,更有侵略感的人。

      “他的恶得不到救赎,他的爱得不到怜悯。”

      一秒,还是两秒…

      这个人又切换了,变回他自己的气质,像是跟刚才的人在激烈争辩,他用力喊叫,脖子上带起一大片绯红,声音愤怒到近乎破碎——

      “不,真正的罪人是他!是康沐霖!他活着,是阴沟里的臭蛆,每一口呼吸都是臭的!”

      “所以…我用匕首划烂他的脸,割断他的喉咙!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我要用他来祭奠你——阮笙歌,你是我的爱人。”

      最后,像被抽空了力气,他整个身子缓缓往下滑落。

      摇着头,用地狱恶鬼一样的声音说:

      “我没有杀死他,我要他活着,一辈子受刑。”

      两名警察脸色僵硬,怀着不知什么样的心情,目瞪口呆地、欣赏完尤融的整场“交代”后,心情极为沉重,复杂到很难总结。

      “带他做个药检,”年长的警察说,“让精神科过来,给他做个精神鉴定。”

      另一名警察说:“这DV里录的东西,怪瘆人的。”

      尤融目光跟鹰一样,忽然死死盯着桌子上的DV,绽了个痴迷至极的笑。

      “你不会以为我怕死吧?”

      他又说话了,视线失焦,没对着任何人。

      “比起死后被分尸,我更喜欢活着享受凌迟。”

      后面这句,又切换成那个侵略感强的男人了。

      他的状态,很像那个男人在逗他自己,一面吓他。

      “你知道凌迟吗?一种古代酷刑,将活人身上皮肉,一层层剐下来,据说能剐成三千多片呢。”

      “你俩喜欢吃烤肉吗?”这句,他又恢复了自己的“灵魂”,像一切都结束了,要开始进行总结归纳。

      “我不喜欢监狱的饭菜,我只爱吃他做的糖醋鱼。”

      ……

      尤融进了看守所,案件还在调查,他会在这里等待调查结果,迎来最终宣判。

      每次见到警察,他都会癫狂,追问有没有人来找他,打听他。

      警察告诉他,尤姜丰来过一次,最后咬牙切齿地走了。

      “你爸说,等你回家,他要杀了你。”

      尤融听了,痴痴地笑。

      当他追问,有没有一个叫阮笙歌的男孩来找过他,警察的回答,永远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

      看守所的房间很小。

      一张小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对外的墙,是一排笔直的钢筋,间隙小的,人只能往外伸出一只手。

      内侧正对的墙,顶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给开了条缝。

      用来换气,使得这里味道不那么难闻。

      而对尤融来说,那扇窗户,是用来看月亮、看星光,用来想念阮笙歌的。

      这里伙食很差,短短几天,尤融瘦了一大圈。

      每一天过着重复的日子——

      早餐一碗白粥,一袋榨菜,一颗茶叶蛋。

      中午酸辣白菜,一大碗饭,两片卤干子。

      晚上就两个馒头,圆形的,但会给一大勺辣酱。

      一天下来,汤都没有,人会很渴。

      这里唯一比监狱好的地方,是不用工作。大把时光躺在床上,无事可做。

      笼子似的,一个笼关一个人。

      大部分人已经懒得说话,整条长廊都很安静。

      尤融扔掉已经干硬的馒头,看它像一块石头跌落在地,又一路滚到墙角。

      “阮笙歌,”他呢喃地说,拿脸蹭着空气,仿佛那里站了另一个人,正搂着他,“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鱼了。”

      “你看看我,”他从空气中拽过一只无形的手,将那手按在自己脸上,温柔地摩挲,“我都瘦了。”

      “你不心疼吗?”

      他笑,眼泪静静滑落。

      忽然间,墙壁被敲了几下,咚咚的,很吵,吵到他和阮笙歌说话了。

      隔壁的人好笑似的,跟他说了一句:

      “都坐牢了还想吃鱼,做大梦吧你。”

      尤融静静流泪,想起那天夜里,跟阮笙歌坐敞篷车去到的北郊密林。

      那天,他们坐在车顶喝酒。

      阮笙歌对他说:“我陪你一起醉,大梦三千场。”

      当时他躺在车头,懒懒地,那么醉,想也不想地接话——

      “归来不诉离殇。”

      那时那刻,他真想…将一场华梦永远地留住。

      此刻,心思比之那时,还要更浓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昔年笙歌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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